第52章 淹死心底不可告人的暗戀……
介清轉身問道:“喝點什麽?沒有靈茶, 碧螺春可以嗎?”
“不必了。”褚瑜謝絕,小千峰上沒事就愛喝茶的人除了師父就是聞黛,其餘人都沒那閑情雅致, 比起喝茶, 她更好奇介清與院中那魔界女子的關系, “介清,你老實告訴我, 你到底為何背叛師門?”
藥宗長老和三堰閣的人皆認為介清愛那女子愛得發狂, 為她不惜抛棄正道修士的身份、背叛師門,但如今一見, 褚瑜卻覺得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九十九道鞭刑下去, 不死也得半殘,介清若是真有什麽不可說的緣由,褚瑜想,她和聞黛或許可以為他求求情。
介清還沒開口,他身後的魔界女子已經娉娉袅袅走過來代替他回答,“為何?為了該愛的愛呗。”
“谷月。”介清淡淡地叫了聲她名字,随後在聞黛看不見的角度裏猛地沉下臉,眼神暗含警告。
谷月翻了個白眼, 膽小鬼。
“他愛你嗎?”
谷月愣了愣, 聞黛繼續好奇地問:“你也愛他嗎?”
愛個頭!谷月心中忿忿不平, 面上卻是不屑地冷笑:“當然。”餘光瞥見介清死死抿住嘴唇,臉色發白, 她更是心底暗爽,故意問道:“怎麽?你還懂什麽叫愛?你也愛他?”
誰?介清嗎?怎麽可能呢,聞黛認真地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你們并非真心相愛,若是真心相愛......”
她的目光從谷月身上移到介清身上, 恰巧撞見他匆忙避開的眼神,聞黛彎了彎唇沒有多想:“若是真心相愛,視線一定舍不得離開彼此吧。”
她仔細觀察過,他們僅有的幾次對視,不是警告就是在嘲笑對方,雖說愛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但聞黛知道,絕不是介清和谷月這樣。
谷月:“......啧。”
愛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同樣,不愛一個人也是藏不住的。
一看谷月的表情,聞黛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還想繼續追問下去,谷月卻捂住耳朵一副求饒的表情:“姑奶奶,您別猜了,你要真想知道就去問介清,我與他只是各取所需罷了,我什麽都告訴你了那多對不起他啊。”
褚瑜:“......”
聞黛:“......”
褚瑜深吸一口氣:“你透露的消息難道還少?”沒看見介清臉色越來越難看,恨不得封了她嘴嗎?
谷月:“......哼。”她們魔族人敢愛敢恨,光明正大,才不像什麽所謂的正道呢,畏畏縮縮連一句“我心悅你”都不敢說。
“師姐不必再猜了。”介清突然擡頭,黝黑深邃的眼眸中藏着絲絲讓人看不透的暗色。
執拗的眼神好似落在聞黛身上,又好似只是茫然放空,聞黛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說不上哪裏奇怪,只是覺得印象中活潑樂觀的小師弟和現在這個陰郁偏執的人......相距甚遠。
“介清心中所愛的确另有其人,她不是谷月,我與谷月是在凡間歷練時相識的,她說她擅長制造幻境,如果我願意與她合作,她可以為我制造一場獨一無二的幻境。
“合作?”
“我缺錢嘛,他缺愛,他能付得起費用,我能給他想要的愛。喂,我們錢貨兩訖,公平得很,這不會又違反了你們什麽破門規吧?”
當然,還有就是她有一點點可憐這個膽小鬼吧,求而不得,淹死心底不可告人的暗戀。谷月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小鏡子,自顧自梳理着額前碎發,不時向聞黛投去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怎麽了?聞黛眼神直勾勾地回望向她,古月反而羞惱地撇過頭,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
禇瑜問:“你很缺錢?”
“那當然!有錢能使鬼推磨,你以為誰都像你們一樣清高啊?”谷月句句不離譏諷人的話。
不知為何,聞黛總感覺她對修士的意見很大,就像正道厭惡魔族,魔族同樣瞧不起正道的虛僞。
“有錢能使鬼推磨?”
谷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什麽意思,有錢能使鬼推磨,那可不就把自己罵進去了嗎?她怒努嘴,瞪了聞黛一眼就不再開口。
聞黛失笑,有莺莺的“前車之鑒”,她才不會因為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生氣,比她心态平和相比,禇瑜卻滿臉失望。
她原以為介清有什麽冤屈,沒成想真相竟比原先還要不堪,他只比師妹小一屆,不求他看透情愛,畢竟結成道侶的修士大有人在,他倒好,反而被紅塵絆住手腳絆得如此徹底!
說是自毀前程也不為過!
禇瑜深吸一口氣,最終只是語氣冷淡:“宏長老寧願沒有你這個弟子。”
介清臉色白了白,她臉上表露出的失望和輕視像是一把刀,鈍刀子割肉,刀刀割在他心尖。比前輕飄飄的這一句話,他反倒願意讓禇瑜臭罵一頓。
何況……他看了眼聞黛,随後在對方察覺之前迅速低下腦袋,不知道他是該難過還是該歡喜,聞黛對他連失望都沒有,從頭到尾,他在她心中都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永遠一副溫和、冷漠的樣子,無論他做什麽,都得不到她任何一點情緒波動,介清有時候在想,在她眼中,自己和路邊一棵草、一朵花有什麽區別嗎?
谷月總是嘲諷他,認為他是虛僞自卑的膽小鬼,還說如果他能像她一樣說不定早就得償所願,可她遇到的不是聞黛……介清想,如果哪一天谷月遇到了聞黛,而不是其他那些任她把玩的男子,那麽她就一定能明白自己此時的心情。
“介清愧對師門和師父,願意受罰。”
他認錯的态度極好,禇瑜的臉色卻是沒有半絲好轉,她哪能不明白,介清甘願受罰的背後是一心想堕入紅塵,與那魔族女子谷月所謂的“合作”。
朽木不可雕也,她頓時沒了好臉色,“你既甘願受罰,那便早日随我回師門等候發落。”
介清垂眸,低聲應了聲“是”。
“哎,別急着走啊。”谷月看戲看得急了,“你錢還沒付完呢,我這可不興賒賬啊。”
介清:“……”
他将手頭一枚儲物戒取下遞給她,再抹去上面自己的神識,“這裏面的錢足夠支付費用了。”
谷月冷哼着奪過儲物戒,探了探虛實,這才滿意地擺擺手讓他走。
走呗,她又不是做義診,“救”得了他一時,“救”不了他一世,再說每日看着他沉浸在自己幻境,對着空氣露出那種白癡笑容,她還覺得瘆得慌呢。
介清相當配合,聞黛原本以為他會奮力反抗,又或者傳說中那個“魔女”會惱怒地不讓她們将人帶走,但沒想到事情進展得異常順利。
“師姐,你先回去吧。”臨近岔路口,聞黛悄悄拽了下禇瑜,她還得回趟魔宮,不提別的,最起碼需要和微微說聲道別。
“嗯?”
“我去趟魔宮,你帶着介清先回去,不必擔心我。”
禇瑜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點頭答應。
轉身之際,介清突然叫了聲她名字:“聞黛。”
印象中這人一直稱呼自己“聞師姐”,偶爾也會趁着人多偷偷摸摸叫自己“黛黛”,聞黛停下腳步,不解地看着他:“怎麽了?”
“沒事。”介清笑了下,“再見。”
聞黛有些奇怪,但還是點頭笑道:“再見。”
不會再見了,彼此心知吐明,若他撐不過九十九鞭刑,自然不會相見,若他撐過,從此再不是萬山宗藥宗弟子,又何必相見?
介清默默看着聞黛遠去背影,直到禇瑜冷冷一聲“別看了”,他方才回神別過臉,滿腔苦澀。
禇瑜隐隐約約嗅到一絲不對勁,質問他:“你口中那個心上人,她究竟是誰?”
“師姐不必多慮。”介清頓了頓,緩緩搖頭,“若是師父問起,那她便是谷月。”
“……記住你說的話,別給她添亂。”
添亂,介清心中微微刺痛一下,點頭稱是。
能成為修士絕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尤其是能成為萬山宗的修士,介清其實對煉藥沒什麽興趣,他之所以成為藥宗的弟子無非是有些天賦,再加上想逃離爾虞我詐的宅院,随随便便就入了藥宗的門下。
日子無趣得很,人也無趣。
他能結識聞黛也是偶然,初見時只覺得這位比他大一屆的師姐練劍的姿勢格外優美,像他兒時在叔父書房裏見到的仕女圖,很美。
漸漸地,介清知道她叫聞黛,是劍鋒弟子,介清日複一日看着她習劍、練劍,有時候同一個招式,她能練上成千上萬遍,直到她自己能掌握得爐火純青。
介清看着她反反複複修煉、習劍,又看着她在新弟子中大放異彩,星虛大會奪得頭籌被玉臨收為內門弟子,他看着她愈發優秀,而最難得的是她依舊未改初心。
介清遠遠看着,她仍是一早便起來習劍,于她們劍修而言,修為固然重要,但熟悉自己手中的劍和對劍意的掌控才是根本,唯一不同的是,會偷偷摸摸看她習劍的人從他一人變成了很多人。
事情發展到最後,聞黛也不堪其擾,她幹脆換了處地方,再沒出現過。
直到聞黛消失,介清這才覺得悵然若失,心中好像空出了一角,每天清晨看着她習劍,偶爾沒掩藏好裝出與她偶遇的模樣,不知從何時起,這似乎已經成了他一種隐秘的期待,是他每晚睡前渴望到達明日的唯一的理由。
介清不知道這算什麽,他從未愛過別人,他甚至連自己都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