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以後再也不用見面了……

林安是一座古城, 江南水鄉,雨水充沛。

駱窈她們到達車站的時候天還未亮,四周霧蒙蒙一片, 淩晨的冷風裹挾濕潤的水汽, 令在燕城待久了的人分外陌生。

兩人沒有帶傘, 駱淑慧望着外頭淅淅瀝瀝的小雨,懊惱道:“都怪媽, 好多年不回來, 忘了這時候下雨要下好多天的。”

駱窈伸出手探了探:“不大,可以拿外套出來避一避。”

駱淑慧嘆氣:“也只能這樣了。”

“駱窈。”忽然間, 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駱窈回頭,見是一個抱着孩子的年輕女人,疑惑地擡眉。

女人似乎沒想到她不認得自己,自嘲地笑了下,才說:“我是蕭曼茜。”

啊,是女主。

駱窈禮節性地颔首,一旁的駱淑慧顯然認得人,想到邱兆昌之前對女兒做的事, 眉頭皺了皺, 随後才輕聲問:“是邱家媳婦兒啊, 有事嗎?”

蕭曼茜拍了拍懷裏的嬰兒,語氣平和:“嬸子, 我和邱兆昌離婚了,已經不是邱家人了。”

“離、離婚了?”駱淑慧面露吃驚,還好很快反應過來不妥,又讪笑幾聲。

駱窈也有些意外, 劇情這是走崩了啊。

難道是因為她這枚音符脫了軌道,所以曲子離了譜了?不對,她剛穿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很多地方跟原劇情都有出入了。

大概真實生活比小說來得鮮活和未知吧,随時都可能出現變數。

“嬸子,駱窈,我帶了把傘,可以先借給你們用,但得麻煩你們幫我去渡口找條船,我去下溪村。”

她抱着孩子還帶着行李,确實不太方便,駱淑慧點頭應道:“行啊,這麽說我們還同路呢,坐一條船就成,我們去上溪村。”

蕭曼茜似乎松了口氣:“那趕巧了。”

她帶的是一柄長黑傘,正好可以放在行李袋上面,駱淑慧讓不認路的駱窈等在裏面,自己撐着傘去渡口。

等候廳裏不時有行人來往,駱窈将她們的東西都歸置到一邊,和蕭曼茜一人找了個座。

她懷裏的嬰兒不安地哭了兩聲,蕭曼茜娴熟地哄了哄,很快又安靜下來。

“你知道我為什麽離婚麽?”

駱窈轉頭看她。

蕭曼茜對上她的眼睛,表情似乎沒有悲喜:“他出軌了,和那個模特。”

駱窈并不意外。

這回反倒是蕭曼茜挑眉:“看來你不是因為錢少才拒絕了他的邀請。”

駱窈輕笑一聲,垂下眼打量裹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小女孩只露出一張睡得紅撲撲的臉,帶着滿滿的嬰兒肥,嘴唇還不自覺地嘟着。

駱窈心裏一軟:“很可愛啊,恭喜你。”

看着女兒,蕭曼茜表情也柔和了許多,由衷道謝。這段時間她聽了太多的規勸和咒罵,還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恭喜。

很快,駱淑慧就領着一個穿着蓑衣的船夫進來了,手裏還多拿了一把傘,船夫輕松地将她們的行李提上,駱淑慧将傘還給蕭曼茜,這才和女兒共撐一柄,幾人一齊去渡口乘船。

許是因為都是做母親的緣故,駱淑慧很快和蕭曼茜聊到了一起。

“你離婚了,那麽大個服裝店咋辦咧?都便宜姓邱的了?”

“該我的我都拿回來了,剩下個空殼子給他,還得供我女兒的撫養費呢。”

“那你去下溪村是……”

“我奶奶在那裏,正好帶着孩子過去看看老人家。”

“要的要的……”

駱窈在車上沒有睡好,靠着船艙閉目養神。

她記得女主上輩子就是因為丈夫出軌小三登堂入室,落得人財兩空的下場,所以這輩子才會嫁給對她始終一往情深的邱兆昌,沒想到重蹈覆轍。

不過也不算太壞,至少她這回把錢拿在手裏了不是?

……

自從駱窈實習結束,科學頻道周六版塊的播音員又成了梁博新。許是珠玉在前,紀亭衍聽着自己習慣了很久的聲音,竟然生出一些不适應。

他本想再次拜托師弟岳秉翻錄一部分的節目磁帶,但這回對方卻拒絕了。

“師兄,你別太過分啊。想要窈窈的磁帶你自己問她要啊。”

雖然紀亭衍不明白他對自己的态度為什麽突然轉變,但總是麻煩他人确實不妥。至于親自向駱窈說……他覺得自己應該按照合理的規劃來。

離上次見面已有月餘,他終于确定那些激素的作用滲入了本能——即便不再去聽她的聲音,也有許多東西能下意識觸發對她的想念。

比如街邊路過的公交、他随手寫下的紙條、又或者是回燕大的時候總是想着,她會不會從哪裏再跳出來。

第一步反複驗證,結果有效,那麽第二步,就是确認駱窈的态度。

紀亭衍不想直接詢問,那樣太過唐突。他應該先試探,如果是正向反饋再循序漸進,如果搖擺不定就要努力争取,但如果是負面的……

那他尊重對方的選擇,結束這個課題。

……

和蕭曼茜道別,母女倆在上溪村渡口下船。

此時雨已經停了,駱淑慧憑着記憶往裏走,腳下從水泥地面,一路變成泥濘的土路。

駱窈越過一處不明物體,餘光注意到不遠處有個小男孩怯生生地偷看自己,她一擡頭,那男孩便沖她抿出一抹羞澀的笑,然後轉身跑了。”

“剛才那孩子和你二舅長得還挺像的。”駱淑慧眯起眼想再看清一些,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後立馬改口,“不是你二舅,是駱二柱。”

駱窈聽出她語氣中的負面情緒,收緊挽着她的胳膊,安撫性地拍了拍。

雙親過世是大喪,按村裏的習俗需停靈七天,但家裏窮的沒有這個條件和講究,第二天就下葬了。

駱窈她們到的時候,屋裏只剩女人在幹家務,男人外出捕魚幹活,小孩兒要麽在泥地裏打滾,要麽看着別人在泥地裏打滾。

“呦!稀客啊這不是!燕城的大人物居然回來了!”一道尖利的聲音像是劃破了隔音牆,四下立刻吵吵嚷嚷。

“我還以為爹娘死了你也不回來呢,沒想到還有點良心。”

“大毛二毛快進來!你們三姑回來了,看看她給你們帶啥好東西了!”

“這丫頭誰啊,我都認不出了。是你女兒吧三妹?大城市的條件就是不一樣,養得皮嬌肉嫩的,真是精細。”

她們邊說,邊上手扒拉駱窈,還想搶過她手裏的包裹。駱窈反手制住,指頭按向穴道,這些人就跟開了的水壺似的不停叫喚。

“三妹?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孩子啊?沒大沒小!”

駱淑慧改過名,三妹是她原來的名字。

聽見嫂子弟妹的斥責,她深吸一口氣,冷淡道:“我帶窈窈來上炷香就走。”

煩人的地方似乎連空氣都格外難聞,駱窈也不耐煩和她們周旋,順勢抓住一只伸向自己的手,身子一扭再用力,直接将人摔在地上。

事實證明,武力鎮壓還是有用的。

等她們上完香嗑了響頭,駱淑慧話都沒多說一句,拉着駱窈就離開,見到聞訊回家的兄弟理也不理。

身後很快傳來争吵——

“你咋不留人呢?”

“那也得留得住啊,人脾氣可大了,上來就把我摔地下。”

“東西呢?你給吞了?”

“吞你爹!人家屁都沒留下一個!”

駱窈以前沒見過這些,對駱淑慧心裏于薛宏明的感激有了更深切的體會。

要離開這裏,确實需要很大的努力和勇氣。

直到母女倆上了船,駱淑慧才幫女兒掃了掃衣服上被弄髒的地方:“沒關系,以後再也不用見面了。”

為了讓駱淑慧開心一些,駱窈以自己請了一周假為由,央着她在林安多待了兩天。

她們去了寺廟,吃了駱淑慧從小饞到大的片兒川,不像來到故土的人,反而像是兩個游客。

林安這兩年發展很快,城裏鄉下仿佛跨越了時代。

母女倆來到一條岔路,車流量比較大,拿着紅旗的交通協管員正吹着口哨幫忙疏導,身後是一張大大的宣傳标語——請遵守秩序,祝您平安幸福。

駱窈順着這個還看到了許多具有年代感的标語,還有一些劇團演出的海報。

忽然間,一個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駱窈驚疑地睜大眼睛,确定自己沒有看錯。

于是她和駱淑慧說:“媽,咱們去那兒看看!”

駱淑慧聞言順着她所指方向望去,接着臉色就變了,壓低聲音道:“那兒什麽好看的!”

“哎呀去看看嘛!”

最後駱窈半拖半拽地将人哄了過去。

這是一個展覽廳,大約有兩個教室大小,一進去就能看見和外頭招牌內容一樣的公告牌——性與性.病知識展覽。

牆上挂着相關的科普讀物,當然還有一些圖片。駱淑慧一看見就皺眉,但礙于展覽廳內十分安靜,她只能抓着駱窈的手示意她趕快離開。

這大概就是駱窈驚訝的理由了。

三十多年後連相關的教育讀物都未能普及,如今這個年代還能舉辦展覽來重點宣傳,真是難得。

只不過和駱淑慧一樣,大部分的女性對此依舊羞于談起,因而展覽廳內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是女性。

駱窈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選題,如果有機會的話,她可以跟臺裏申報,雖然通過與否有些危險,但說不定還能借此再去向紀亭衍請教請教。

這個名字在腦海中一出現,駱窈想見他的欲望便越發強烈,于是一回燕城,她便給研究所打了個電話,以請吃飯為由約人出來。

那天天氣有點涼,駱窈換上了之前用工資咬牙買來的呢子大衣,裏面是緊身的高領毛衫,牛仔褲掐出腰身,只恨現在沒有光腿神器,不然她能改一條短裙配這身。

她的頭發長長了些,卷發打理起來有些麻煩,她本想着哪天去剪短,可對上鏡子又覺得紅唇還是得配大波浪。

她和紀亭衍約好了在飯店門前見面,但駱窈捯饬過了時間,出門時已經遲到了。

下樓的腳步不自覺加快,然而剛跳下最後一級臺階,她就發現了站在老地方的男人。

身影颀長,光是個側臉都好看得不行。

駱窈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幾乎是跑過去,問:“你怎麽回來了?”

紀亭衍輕咳一聲:“剛好臨時有點兒事。”

……

人類的本質是雙标,雙标的本質是利己。

駱窈歪過頭看身邊的男人,心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麽好看的小哥哥,她撩一下怎麽了?

反正她都已經卑鄙了。

“看什麽?”紀亭衍突然慶幸今天穿了件高領毛衣,否則一定會洩露自己正緊張地咽口水。

書上說,與人交談時最好直視對方的眼睛,這樣能表示自己的尊重和重視,還能觀察到對方的情緒變化。

可被這樣一雙含笑又妩媚的眼睛注視着,他不躲閃已是極限,哪裏還能注意什麽情緒,只覺得她的睫毛又長又翹,真有人天生如此?

那可是駱窈用燒過的火柴棍燙出來的,她眨眨眼,睫毛便像是翻飛的蝶翼,煽動人心:“你說我看什麽?”

紀亭衍抿唇。難道是他今天的衣着有哪裏不妥?

不會,出門前他特意用熱水和搪瓷杯燙了一遍,連胡子都刮了兩回。

駱窈已經自顧自地說:“風這麽大,在外頭又沒有鏡子,我怕頭發太亂,就想借你的眼睛照一照。”

說着,她踮起腳,将臉湊上去:“怎麽樣,還漂亮嗎?”

這套有點土,但甭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同志。

她最後一句跟說悄悄話似的,紀亭衍呼吸都不敢,硬着頭皮繃住表情:“那我也照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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