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添花造木案(3)
夜裏的渡靈河幾乎和銀河融為一體,肉眼凡胎看不到的地方,閃爍着點點紫光。
晁帛生前死後都沒想到,她魂祭周天,換來的“新秩序”竟然會被地府當做囚禁靈魂的牢籠。
渡靈河是晁帛的白骨所化,于凡間30天打開一次。人間司的職責就是,在這一天守好地府和人間的入口,謹防惡靈湧入人間,保護善靈進入轉生池。千百年如一日,人間司盡職盡責地守護着,卻也只是守着、護着。
晁帛趴在長椅上,身上随意披了件大鬥篷,黑色的邊緣拖在地面,有點髒。
但是晁帛卻沒有力氣做出動作,哪怕伸手拉一拉它。
晁帛亡去百年,身平任由他們改寫增減,她其實一直都看在眼裏。一開始她還會暗暗較勁,可後來在歷史長河裏泡的久了,也就慢慢佛系了。直到半年前,她發現自己的魂魄似乎開始凝聚,尤其是在渡靈河開啓的時候,充沛的靈氣更容易幫她聚攏那些殘存在三界內的殘魂斷魄。
也是蘇小姐母子運氣不好,正巧看到了她聚攏成形的樣子。要不是晁帛暗中引導,也許蘇小姐至今都找不到羅生醫院,當然也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晁帛蹭了增自己的手背,想着那孩子真是無辜,和她此時一樣無辜。
白日裏,靳司魚念她名字的表情,晁帛記得一清二楚。她的眉頭怎麽皺的,眼底掀起了幾層波瀾,甚至語氣裏的肯定和遺憾,都跟在眼前似的。
晁帛摘下手套,手指上也蜿蜒着細細綠線,那是無名草的枝幹,深入肺腑之後,會時時刻刻汲取肉身上的精血,直至寄生的人變成皮包骨的屍體。
“我有這麽可疑嗎?”晁帛對着月光,認真地想,“果然,那個時候你看到了我用添花造木術。”
可惜,她失敗了。
重生後的晁帛,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威風凜凜的女神君啦。晁帛複戴好手套,撐着椅背慢慢坐起來。她的魂魄殘缺不全,像是拼湊的老照片,又剛寄居在神木裏,身軀和靈魂互相排斥磨合。此時,別說是靳司魚,就算是外面守夜的老鬼,也許都能讓她即刻倒下。
但是不行啊,晁帛想。
她還是得站穩了,不然別人總欺負她可怎麽行。
二掌櫃是自己回來的,晁帛并不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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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東西,要是真會幫她說話,那才怪。
“老鬼進來。”靳司魚的聲音輕,但是老鬼耳力卻極好。
二掌櫃都還沒走到跟前,老鬼就搶着回話了,“大掌櫃您吩咐。”
“把今天雁蕩谷發生的事兒,告訴二掌櫃。”靳司魚斜靠在椅背,鬥篷已經滑到了她的腳邊,她的腳很小,空垂在半空,像個繡花小榔頭。
二掌櫃有一瞬間的走神,突然聽到老鬼說起雁蕩谷的腐爛人,“我們走的時候,人間司已經把那些人帶回羅生醫院了。”
“你剛剛說什麽?”二掌櫃一個激靈,如大夢初醒,“你是說人間司懷疑,這事是大掌櫃幹的?”
老鬼看了眼晁帛,挺替她抱不平,“是啊,他們這些人瞎懷疑,二掌櫃一直都在日晷沒出去過,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
“你等等。”二掌櫃的打斷老鬼,突然指着晁帛說,“人間司是不是已經懷疑到你了?”
晁帛點頭,“必然。”
必然你個頭!二掌櫃氣的口水直噴,“你這女人!怎麽一來就鬧得我們雞犬不寧。”
二掌櫃急的來回踱步,突然就轉頭沖向了外面。
老鬼左右為難,晁帛這才笑了,“放心,他這是找人去了。”
“大掌櫃雖不善術法,卻是鬼圈盟主;三掌櫃天生羸弱,但是謀略上乘。”老鬼疑惑,“二掌櫃就算是找幫手,也應該朝南院走,怎麽反倒去了西邊走了?”
晁帛恹恹地說:“他哪是找幫手,這是找人來轟我。”說着她還笑了笑,“不過,正合我意。”
羅生醫院,一夜之間人滿為患。
靳司魚以療治急性傳染病為名,将這六十七個病人安排進了ICU,倒也沒太引人注目。
醫院突然接了這麽大的案子,靳司魚連夜召開了緊急會議。
F5-F7已經在案發現場附近,地毯式地搜了一圈,F2在現場也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F4還沒從反胃中恢複過來,看到誰都捂着嘴,一副惡心到死的樣子。沒有去現場的F1、F8和F9,也因為ICU病房裏的壯觀景象吓到沒話說。
“有新發現嗎?”靳司魚敲着面前的本子,一支筆來來回回地劃。
F3作為一貫的案件負責人,先說:“這些人雖然已經失去了記憶,但是我跟F2、F4配合收集、分析了他們的戶口情況、體貌特點、健康情況、口音等因素,發現這些人都有個共同特征。”她頓了頓,十分肯定地說:“這些人都是孤兒,流落在無人區的乞丐。”
“沒錯。”強忍着惡心的F4接着說,“也就是說,犯人如果繼續作案,很有可能還會對這個群體下手。”
F1喪氣地說:“我查閱了最近幾個月所有的案件卷宗,這種類型的案子,絕對是頭一例。毫無頭緒,根本沒有規律可循。”
靳司魚示意繼續,F8這才說,“我試着和其中幾個神志還算清楚的聊了一會,他們的記憶的确被大範圍清洗過。有的人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哪怕是用讀心術,也查不到嫌疑人的特點。”
F9聽到其他人說的差不多了,也不廢話,補充道:“我查閱了以前的檔案,和F1說的一樣,的确沒有類似的案件。但是我發現在59年前,有個鬼醫生,曾經發表了一篇《添花造木術活死人肉白骨說》的論文,雖然當時已發布就被删除了,但是還是有過小範圍的傳播。我想,也許是有人想在這方面做文章?所以這個案子肯定還會有其他的端倪。建議F1可以多關注一下其他的案件,也許能找到關聯。”
靳司魚點頭,“F5-F7繼續盯着日晷的動靜,盯緊晁帛。”她突然頓了一下,提醒道:“要是再被灌醉綁成粽子,幹脆就別回來了。”
F5-F7默默低下了頭,剛剛痊愈的F5似乎想說點什麽,梗着脖子老半天,還是哦了一聲。
“頭兒,雖然您和晁帛前輩不和。但是前輩到底是上古神君。”F2不怕死的直接問,“這種下三濫的事兒,真的會是前輩做的嗎?沒道理啊,圖什麽呢?”
大家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等靳司魚的回答。
靳司魚坐在椅子上,耳朵尖微微一動,半晌沉聲說:“贍養費照發,案子繼續查。”
被點名的晁帛,在日晷的長椅上打了個噴嚏。
眼前站着一個白襯衫的男人,寬肩窄腰,看上去很健壯。在他手裏,拿着一疊厚厚的紙張,紙上亂七八糟地寫着密密麻麻的毛筆字,字體風流又婉轉。
“這是什麽?”七位大佬之一的男人,強忍着震怒,質問晁帛。
晁帛又打了個呵欠,捂着嘴,淚汪汪地說:“添花造木術的咒語啊。”
“你把它發到日晷各處幹什麽?”男人幾乎要抑制不住的顫抖,可他到底是個君子,筆挺地站着,只有唇線繃得緊直。
晁帛調整了一下坐姿,趁着男人還沒罵人,嗓音甜甜地說:“聽說,這術法失傳已久。我既然做了日晷的老大,總得給大家一個見面禮。呶,這個就是了。”她說完還不忘補充,“聽老鬼說,大家的确都很開心呢。”
男人在夜風中打了個寒顫。
添花造木術,的确難得。
但是這女人這種時候拿來給全日晷的成員分享,也未免太其心可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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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靳司魚:女人,你怎麽這麽壞
晁帛:不,你會喜歡的(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