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懲戒院地牢在一望無際的蓮花湖中央。
湖中無數吞噬神魂的兇獸徘徊,入了這懲戒院地牢,修為再高也插翅難逃。
雲橫波身軀沉重,手腕上兩條好似镯子的細細鎖鏈流淌着金色法紋,束縛住她渾身靈力。
懲戒院監守沉默無言在前方引路。
水邊停着一艘小舟。
雲橫波不太适應長裙,蔥白纖細的手指拎着裙裾緩步拾級而上,氣質說不出的雍容恬靜,惹得帶路的監守回頭看了她一眼。
【系統提示:懲戒院監守好感度:-10……-5……0……28……】
【雖然他師門中也有人因‘你’擅自放出魔獸而受傷,但關他屁事。他是個死顏狗,只覺得你一舉一動、甚至撩裙擺的模樣都好看得過分。】
雲橫波:“?”
這人好怪。
小舟幽幽在湖面劃出一道往兩邊分開的波紋,平緩朝着滿是白霧的岸邊而去。
在潺潺水聲中,雲橫波腕上的“手镯”丁零當啷。
夜風拂來一道蓮花香。
雲橫波擡眸看去,岸邊蓮花擁簇,順着小舟緩緩漂來,不約而同分開一條水路。
岸邊白霧缭繞,一頂豔紅花轎正靜悄悄停在蓮花堆中。
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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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将霧氣吹成一縷一縷的,像是厲鬼圍着花轎徘徊般。
鬼氣森森。
雲橫波瘆得打了個寒顫,牙疼道:“大反派如今還活着是吧,不是讓我結冥婚的對吧?”
系統:“……”
它也想知道為什麽這麽陰間。
監守回頭看她,他蒙着半張臉,只有一雙眼睛閃着冷光,語調漠然。
“雲橫波,去吧。”
雲橫波對系統說:“你那好感度儀器出錯了吧?”
這監守明明看起來十分厭惡她,好感度怎麽可能這麽高?
系統肅然道:“請尊重我,好感度絕不可能出錯!”
雲橫波還是不相信,但當她從小舟上了岸,瞧見花轎前的兩個人時,頓時覺得剛才懷疑系統準确度的自己真是有眼無珠。
天邊即将破曉,監守空中所說的仙盟首尊一襲黑衣站在雲霧中,旁邊站着個白衣少女。
雲橫波差點以為自己又見到黑白無常了。
仙盟首尊看起來面容年輕,頭頂閃現碩大的好感度:-99。
雲橫波多看了那白衣少女一眼——因為她腦袋上的好感度值竟只有個【?】
系統提示:“這是女主,離溪月。”
離溪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明眸善睐,身上一副人畜無害的嬌軟氣質,惹人憐愛。
雲橫波從原主的記憶裏翻了翻,當時“她”擅闖秘境禁地時,離溪月似乎就在旁邊,好像還手持着一樣奇怪的法器。
周圍萬籁俱寂,只有雲橫波輕緩的腳步聲響起。
行走間她手腕上的鎖鏈相撞聲清脆悅耳,好似女兒家佩戴腰間的鈴铛,環佩叮當。
她生得極美豔,緩步走到兩人面前,微微一颔首。
“首尊。”
仙盟首尊面容冷漠:“雲橫波,你擅闖秘境禁地,擅自釋放魔獸傷人,懲戒院玉簡之責罰:廢去仙根靈骨、佩束靈紋、流放魔族四域、永不入仙門,你可有怨言?”
雲橫波一看到這種道貌岸然的人就想怼,當即笑眯眯道:“自然沒有怨言,但是據我所知,其他犯了錯的修士被流放魔域,并不是被花轎擡過去的吧?”
首尊沉默許久,蹙眉道:“執迷不悟。”
魔域那鬼地方陰冷邪氣,到處都是魔獸兇獸,且魔修各個兇殘陰毒,能在那活着的十有八九是手染鮮血罪大惡極之人。
魔族四域和仙盟勢不兩立,相隔天塹。
将雲橫波這個道修放逐去魔域,便等同于送她去死。
其他被流放魔域之人,無一不是痛哭流涕,對自己犯下之錯懊悔不已,這看起來孱弱的小姑娘明明在懲戒院地牢那生不如死的地方待了三日,為何身上卻不見恐懼?
她完全不怕死嗎?
雲橫波知道遲早會有這個劇情,否則她怎麽去攻略反派魔尊,她很淡定,被劇情推着往前走才是鹹魚該做的事。
女主離溪月卻為她擔心,輕聲道:“這……未免責罰太過,橫波師妹罪不至此。請師尊看在她還年少無知的份上,從輕發落。”
雲橫波又看了她一眼。
不愧是聖母女主,連惡毒女配都要救。
首尊冷冷看他一眼。
離溪月忙垂下腦袋,讷讷道:“弟子僭越了。”
首尊擡手猛地一揮。
雲橫波一身素衣瞬間化為豔紅的鳳冠霞帔,一頂大紅蓋頭當頭罩下,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腳下一個踉跄直接跌坐下去。
首尊的聲音像是隔了什麽冷冷傳來。
“想要活命,就用你的陰煞之氣,取來夙厭逢的命。”
雲橫波猛地将蓋頭掀起,面前血紅的簾子緩緩落下。
在最後一絲縫隙時,剛好天光大亮,一絲陽光照射而來,恰恰落在離溪月臉上。
那小白花了幾百章的女主離溪月在陽光中,朝她輕輕勾起一個笑容。
好像計謀得逞,帶着莫名的快意愉悅。
雲橫波:“……”
兩幅面孔這麽切換自如的嗎?
腳下緩緩傳來一陣失重感,像是她所處之地幽幽漂浮起來,雲橫波這才發現自己已坐在狹窄的花轎中,四面刻着符紋,令她根本無法逃脫。
花轎外,兩個紙人被靈力充盈,面容僵硬,唇角咧開笑哈哈,腮幫子用朱砂糊了個圈,看着可笑又詭異。
紙人就這樣搖搖晃晃擡着花轎,溜達着朝着初生日光而去。
花轎遠去消失在白霧中,仙盟首尊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離溪月趕忙追上前去:“師尊,夙……夙魔尊會殺了橫波師妹嗎?”
首尊氣勢不怒自威,但對着這個徒弟卻很難真正冷下心來,見她雙眸含淚,似乎真的很擔心,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夙厭逢手段毒辣,就算不會殺她……”
也不會讓她一個道修在魔域好過。
更何況……
首尊擡眸看了看天邊朝霞,冷笑一聲。
更何況還是一個強行結了道侶契的道侶,夙厭逢嫉惡如仇,眼睛裏揉不下沙子,就更加容不下了。
他沒有多說,正要快步離開,卻感覺眼睛一陣火辣辣的熱意。
離溪月驚呼道:“師尊!”
首尊伸手在眼上一撫,觸到一手的鮮血。
+++
魔族四域和仙盟領地相隔天塹。
天然形成的巨大幽深的峽谷左右一望無際,上下高不可攀、深不見底,就連相連的虛空都微微扭曲。
雲橫波微微撩起窗簾,透過狹窄的視線看去,滿眼都是一望無際的黑和白。
她的手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束靈紋,叮鈴铛,在這四處通紅的花轎中顯得極其詭異陰森。
“那個首尊的眼睛,很漂亮。”
系統:“呃……”
“女主的臉蛋和身材不錯。”雲橫波滿臉麻木,“哭起來一定很好看。”
系統:“?”
雲橫波一誇人,準沒好事。
“別念了,不像那兩個炮灰——就算你好感度達到100,女主和仙尊受影響也很小,死不了的。”系統趕忙勸她。
雲橫波幽幽道:“據我多年鑒定綠茶白蓮的經驗和對前面劇情的了解,原身放出魔獸之事,應該是女主離溪月操控的。”
系統讷讷道:“是……是的吧。”
見雲橫波神色不善,系統忙轉移話題:“仙盟和魔域自來勢不兩立,首尊擅自為你倆結道侶契,是想借你身上的debuff來克死反派。”
系統正要和雲橫波叨叨夙厭逢這個大魔頭是如何罪大惡極窮兇惡極的,卻聽雲橫波沒來由的問了句:“結道侶契需要什麽?”
“生辰八字四柱相生相合,再用靈力、心頭血相融成契紋。”
雲橫波想了想,說:“那仙盟首尊是哪裏找來夙厭逢的心頭血?”
系統代碼一陣亂排,像是被她的敏銳驚住了。
雲橫波也沒追問,又說:“‘雲橫波’在原書中的結局如何?”
她還沒看到結局便心髒病發作去世,只是從無意中瞥見的評論裏知道這個惡毒女配似乎下場極其悲慘。
系統說這個可就來勁了,叨叨叨。
“大魔頭修煉了個很陰詭的功法,不吸納魔氣或靈力,而是用陰煞之氣來修煉。
“但仙盟那些人不知道啊,直接把雲橫波送過去,本來以為能用陰煞之氣殺了大魔頭,誰知道倒是千裏給他送了個充電寶。
“雲橫波到了魔域後遭受魔獸攻擊,千鈞一發之際大反派華麗登場,惹得絕境中的雲橫波怦然心動,好感度蹭蹭蹭。”
它興奮地說了一堆,又意識到雲橫波想知道結局,趕忙道:“就……就被大魔頭一直強行從經脈中采補陰煞之氣,采補得形銷骨立,二十三歲衰老而亡。”
雲橫波啧啧稱奇:“太慘了太慘了。”
外面傳來紙人踩在雪地的吱呀聲響。
雲橫波撩開簾子往外一看,頓時被撲面而來的風雪灌了滿臉。
魔族四域,終于到了。
原身的記憶中對魔域并沒有什麽好印象,都是道聽途說的種種傳言。
聽說魔族四域到處都是嗜血吃人、兇殘狂暴的大魔惡獸,地面上都是骷髅屍骨,鋪成長長一條路,直接蔓延去大魔頭夙厭逢的魔宮。
雲橫波正在看原主的記憶,突然身下轎子微微一晃,竟然停下了。
外面一前一後傳來兩個陰森又帶着詭異笑意的聲音。
“吉時已到,入洞房。”
随着最後一個字音落下,花轎四周密密麻麻的法紋突然散去,紙人也像是洩了氣的氣球,化為薄薄一片随風擺動。
轎門猛地被打開,灌進來一陣裹挾着雪花的風,掀起雲橫波的裙擺一角。
一片輕薄的紙吹到轎口,用朱砂畫出來的可怕的臉正對着雲橫波。
系統被這張臉吓了一跳。
雲橫波倒是老神在在看了一會,評判道:“腮紅畫的不錯。”
話音剛落,紙人瞬間騰起藍火,燒成一堆灰燼。
系統:“?”
不愧是你。
外面大雪茫茫,只有一棵梅樹含苞待放。
轎子外好像憑空出現一串踩在雪地上的“吱呀”聲,沉重又急促,還夾雜着一股帶着血腥的氣息。
雲橫波心想:“劇情來了。”
果不其然,“劇情”很快來到轎子前,而後甕聲甕氣地大叫一聲,如野獸咆哮,轎子上被狠狠一撞,整個轎子傾斜歪倒。
雲橫波直接踉跄着摔了出去,倒在厚厚積雪中。
鳳冠上的金穗相撞,發出悅耳聲響。
“噫?正道又放‘飼料’來魔域了?這次怎麽是個嬌滴滴的新娘子?”
來人身形強壯足足有三米高的魔族迎風而立,青面獠牙,額角上還斜斜長出黑色的角,最頂尖被打了個孔,系了個漆黑的小穗子。
兇神惡煞的模樣,一看就就像是拿人肉當主食的狠茬!
雲橫波沒忍住,罵了句髒話。
系統着急忙慌給她消音:“別怕啊別怕……”
“誰怕了?!”雲橫波滿臉慘不忍睹,“是它太醜了!魔族都是這種尊容嗎救命!”
系統:“……”
它家宿主好像和其他人的關注點永遠不一樣。
醜陋的魔族陰森看着雲橫波,三只眼睛裏全是對人肉的垂涎。
宛如巨人的魔族重重踩在地上,将積雪踩得凹陷一個巨大的坑,面目猙獰一步步而來,将雲橫波身下的地都震得一陣晃動。
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和即将慘死的恐懼一絲一縷地湧上雲橫波的心口,雲橫波正要喊系統救命。
系統大喊:“救命——大反派快來救命!”
雲橫波:“……”
這句話槽點太多,她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吐起。
與此同時,兇神惡煞的魔族終于将手死死朝她按了下去。
——只需要一下,這小小的、脆弱的人族就會香消玉殒。
魔族滿臉皆是即将見血的興奮,但手還未落下,旁邊斜斜打來一道帶血黑霧的波紋,轟隆隆一聲巨響竟然引來天雷,噼裏啪啦劈在魔族的手上。
只是一擊,魔族的手便化為漆黑齑粉,落在雪白地上。
魔族看了斷臂半天,後知後覺慘叫一聲:“啊——”
他倒在雪地上慘痛哀嚎,那道雷擊不僅僅是斬斷他的手臂這樣簡單,甚至有絲絲縷縷的靈力順着斷臂出鑽入經脈中,狂暴地碾碎他的骨血。
那是……
魔尊的靈力?!
“尊上饒命!!”魔族涕泗橫流,歇斯底裏地求饒,“屬下知錯!求您高擡貴手——”
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
仙盟那些道貌岸然之人經常會流放犯了罪的人族前來魔域,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會入他的肚子,怎麽這次就……
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斷臂魔族掙紮着擡眼看去。
身着鳳冠霞帔的小姑娘面容姣好豔麗,明明手腕上戴着束靈紋,身上卻散發出一股濃郁醇厚的靈力……
或者說是魔息。
那是……
道侶契!
這小姑娘竟然是魔尊道侶?!
魔族臉色瞬間難看至極。
他是瞎了眼嗎?
竟然敢打那個大魔頭道侶的主意?!
斷臂魔族渾身發抖,死死咬着牙不敢再慘叫。
雲橫波見魔族像是見了鬼似得兩股戰戰,三只眼睛寫滿恐懼,還沒多想,一聲輕緩的踩雪聲從耳側傳來。
她循聲偏頭看去。
大雪茫茫中,一人撐傘而來,青白相間的裾袍輕掃過白雪,帶去雪花飛濺,紛紛揚揚。
竹骨傘上的玉穗子随着風輕動,掃過那消瘦慘白的腕骨。
雲橫波眼睛一動。
竹傘青衣?
——是夙厭逢。
大反派欺師滅祖肆意屠殺仙門占據了雲橫波的第一印象,她腦海中一直勾勒出來的人設也是個森冷陰鸷的瘋批。
……可面前的魔尊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夙厭逢将傘微微擡起,劍眉星目,氣度出塵——如果不是雲橫波知道此人的身份,會真的誤以為這是個凡世間那個錦衣玉食的貴公子。
光風霁月,宛如仙人。
夙厭逢看也沒看死死咬着牙忍受痛苦的魔族,桃花眸柔情似水,骨節分明的手朝坐在雪地上的雲橫波伸去。
繡着虞美人花紋的寬袖微微被風吹得震蕩,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雲橫波心口一顫。
夙厭逢眉目柔和,是對待摯愛之人,聲音清越掃過雲橫波的耳朵。
“夫人受驚了。”
雲橫波打了個哆嗦。
單看夙厭逢的态度,她差點以為這個男人對自己一見鐘情了。
系統顫顫巍巍地提示。
【夙厭逢對宿主好感度:-999。】
雲橫波:“???”
口中叫着“夫人”,心裏卻想讓她當“被害人”。
作者有話說:
夙厭逢:人在魔域坐,老婆天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