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雲橫波受驚，立刻拉着男孩的手就要跑。

只是男孩不知道腦子是不是等傻了，用腳瞪着石頭縫，執拗道：“我不走！我要等哥哥……”

雲橫波氣得要命：“命都沒了還等什麽哥哥？！先逃了再說！”

男孩不，他就要等。

好在幽魂并沒有打算搖人，似乎是準備獨享經驗包，見兩人争論不休，也懶得再等，直接撈起飄着黑氣的利刃猛然劈下。

雲橫波見薅不走男孩，索性一咬牙，嘗試着催動內府靈力，打算硬抗一把。

此處是個幻境，她又是個孩子模樣，本來沒抱太大希望，但手一動，一股強悍靈力突然從她指尖傾瀉而出，重重擊在幽魂身上。

幽魂猛地慘叫，一聲還未叫完，便化為黑氣幽幽消散。

雲橫波：“！！！”

雲橫波驚呆了，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神功！

男孩也被她驚住了，滿臉詫異。

“咳。”雲橫波熟練地裝逼，“看吧，我、我這麽厲害，肯定能帶你去找哥哥。”

男孩猶豫，好一會才怯怯道：“你知道我兄長在哪裏嗎？”

“不知道啊？”雲橫波道，“你也不知道？”

男孩搖頭。

兩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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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找個六啊。

雲橫波探頭探腦看了半天，發現沒有幽魂再過來，又重新擠回去。

離得近了，雲橫波才發現這小孩的眼睛竟然是漂亮的墨藍色，一點光點綴其中，好像凜冽寒山中的雪花，又冷又仙。

“你叫什麽啊？”

男孩眼眸閃了閃，不自然地道：“明離。”

雲橫波奇怪地看他，這麽小的孩子不怎麽會撒謊，這副模樣明顯是心虛，但她不懂為什麽名字也要隐瞞。

“好啊，明離。”雲橫波也沒多問，道，“就算等哥哥，也不能一直在這裏吧，被那些壞人抓到怎麽辦？”

明離抱着膝蓋搖搖頭，他好像要生根在此，打死都不走。

雲橫波苦口婆心半天，愣是沒勸動，只好思考自己到底怎麽樣才能離開這個幻境。

她現在是孩子模樣，說明這幻境并不是真身進來的，要麽是神識、要麽是神魂。

雲橫波在昏睡之前并未觸動什麽奇怪的東西，若是幻境無限制就能進來，那昏倒的夙厭逢應該也得進來吧。

如果夙厭逢進來應該會大殺四方，但鬼街毫無動靜。

唯一的活人就是面前的明離。

雲橫波想着想着突然倒吸一口涼氣，詫異看向明離。

明離茫然和她對視。

“如果是大反派，應該不會被陰煞之氣影響吧？”雲橫波心想，“要不用debuff試試看？”

她不敢試太狠，悄咪咪地讓自己的好感度往上調了那麽一點。

但只是不到【1】的好感度，卻讓明離渾身一哆嗦，猛地捂住胸口，像是遭受了極大痛苦。

雲橫波吓了一跳，趕忙将好感度往下降。

明離本就蒼白的小臉更加難看，雲橫波有些懊惱，讷讷道：“沒事吧？”

“沒、事。”

明離牙齒打顫，幾乎将這兩個字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雲橫波更愧疚了。

這人是一點陰煞之氣都承受不住，不可能是夙厭逢那個把陰煞之氣當靈脈來修煉的大反派。

明離臉色難看半晌，終于輕輕開口：“外面都是煞氣……”

雲橫波見他竟然主動開口了，趕忙做出聆聽狀。

“我……靈根特殊，無法接觸煞氣。”明離抿唇，悶聲道，“如果從這裏離開，會……會死。”

雲橫波怔了怔。

無法接觸煞氣的靈根，那的确夠特殊的。

明離将臉埋在膝蓋中，聲音微微發抖：“我兄長說等會就來接我，但他走了好久啊……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個累贅，不會再回來了？”

見明離開始emo，雲橫波連忙在這冷雨夜燒起溫暖的雞湯來。

“你兄長肯定有事耽擱了，別傷心。你等多久了呀？”

明離眼神空茫又怔然，呆呆想了許久，喃喃地說：“許是有……一百多年了。”

雲橫波：“…………”

雲橫波被他這個空洞的“一百多年”差點驚出一身雞皮疙瘩。

這小孩看起來才丁點大，怎麽就一百多歲了？

他到底是人是鬼？！

雲橫波一直以為系統那個小廢物什麽事都做不成，有它沒它完全沒有區別，但此時她竟然開始懷念起來它。

如果有它，還能插科打诨吹吹皮，而不像現在這樣渾身汗毛直立。

“一百……呵呵一百多歲啊。”雲橫波幹笑，“看、看不出來，你還挺顯年輕的。”

明離茫然看她，好一會突然說：“他不會回來了。”

雲橫波心想一百多年都沒回來，要麽是死了，要麽是真的不要你了。

明離滿身是雨，呆呆盯着虛空半晌，又呢喃重複一遍。

“他不會再回來了。”

他在此處渾渾噩噩百年，只想着買桂花糕的兄長回來接他，直到此時神智突然清醒了一瞬。

離開百年的人，怎麽會回來？

要回來，不是早就回來了嗎？

明離怔然許久，突然扶着巨石踉踉跄跄起身。

他不打算等了。

雲橫波看到他動，心中一陣“啊啊啊這個NPC終于開始走劇情了”的激動，但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莫名心疼。

她正要安撫幾句，突然聽到一聲。

“明離？”

明離冰冷的臉突然一僵，怔然擡頭看去。

狹窄的巷中，一個身着黑衣的男人迎面而來，墨藍色的眼睛皆是焦急。

明離愣了半天：“兄長？”

在明離眼中，快步跑來的人的确是他兄長——就算他等了這麽多年，依然記得兄長的樣子。

但是在雲橫波眼中，那人卻是一抹裹着陰郁黑氣的幽魂，張牙舞爪跑來，張開猙獰的血盆大口朝着明離似乎想要一口吞下去。

明離不知是不是被蠱惑了，竟然還踉跄快走幾步，張開雙手想要擁抱兄長。

雲橫波悚然，立刻抓住他：“你做什麽？！快跑啊——”

明離不解其意：“他是我兄長。”

雲橫波頭發都要炸了，他兄長也是個幽魂怪物？！

明離高興極了，枯瘦的小臉上浮現一抹笑容，掙脫開雲橫波的手就要迎上去。

他等了這麽久，兄長終于回來了。

但明離才剛跑兩步，撲面而來一股陰郁的煞氣，像是無數鋼針淩厲紮入他身體經脈中，讓他疼得身體一抖。

他似乎意識到了面前的人并不是兄長，只是渾渾噩噩的腦子本能避開這個事實，如飲鸩止渴踉踉跄跄朝着那渾身煞氣的怪物跑去。

不要緊。

既然他的兄長也想殺他，既然所有人都不想他活下去，他索性……

絕望和無可自制的崩潰席卷腦海，一點點蠶食他的理智。

就在這時，突然一雙溫暖的手從後面抱住他。

明離一愣，眼眸微微張大。

雲橫波雙手用力抱緊他，大聲道：“清醒一點！那是怪物，不是你兄長！”

明離迷茫停下腳步。

雲橫波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一把将他甩到後面，正要像剛才殺那只幽魂一樣用靈力将面前的“兄長”幽魂給擊碎。

靈力積攢在掌心，正要揮出去。

明離回過神，猛地尖叫道：“不要——”

雲橫波一呆，掌心靈力竟然直接散去。

下一秒，幽魂張牙舞爪撲來，一掌将猝不及防的雲橫波直直拍飛出去。

“砰”的一聲悶響，雲橫波差點吐出一口血，後背撞在牆上，小小的身體狼狽跌到角落中。

明離愕然睜大雙眼。

幽魂飄到好似昏死過去的雲橫波面前，手抓住她的頭發，甕聲甕氣：“哪裏跑進來的生人？”

明離呆呆看着，呢喃：“不要……”

幽魂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麽，幾只眼睛微微一彎，手緩緩放在雲橫波心口，似乎想要用尖利的指甲破開她的心髒。

血倏地湧了出來。

明離猛地上前，墨藍眼眸瞬間猩紅，落下兩行猙獰的血淚。

“住手！”

話音剛落，幽魂像是被控制住，四肢扭曲兩下，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控制着它，将它往四面八方拉扯。

幽魂渾身劇痛，掙紮着道：“我……是你兄長……”

明離魔瞳森然，小小的身體卻好似巍峨雪山強勢又陰冷。

“你不是我兄長。”明離冷冷道，“他不要我了。”

沒有人要他。

既然沒有人需要他，那為何這個世界還要存在？

孩子流出的血淚越來越多，頃刻爬滿臉頰，漆黑的魔紋從脖頸血脈中一點點爬上臉色——若是此時雲橫波醒着，定能一眼瞧出那魔紋竟然和剛才的夙厭逢一模一樣。

明離猛地一揮手。

幽魂瞬間被無形靈力撕裂，伴随着慘叫，化為漆黑厭惡消散在空中。

動靜鬧得太大，在外面長街搜尋的幽魂終于尋到此處，紛紛擁擠而來。

“他在這兒！”

“只要他死，我們才能離開三千界——”

“殺了他！”

明離冷冷看着猙獰的前來索命的幽魂，魔瞳中全是涼薄，全無方才的迷茫空洞。

他像是從迷怔中清醒過來，整個換了個人，身體雖然是個孩子模樣，但身上的氣勢和殺意卻像是個身經百戰的劊子手，面無表情伸手，揮出一道和雲橫波一模一樣的靈力。

“轟——”

整個巷口為之一震。

灰塵騰起，再次落下後，無數只幽魂已經化為黑霧，一點點蒸騰消失。

偌大巷口，竟然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明離漠然将手收回。

他誅殺幽魂的動靜太大，雲橫波昏昏沉沉中被驚醒，恹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隐約瞧見那個孩子正緩慢朝她走來。

明離将渾身兇戾之氣收得一幹二淨，魔瞳也消散，變回本來漂亮的墨藍色，只有滿臉的血痕看着極其好笑，他輕手輕腳将雲橫波扶起來。

雲橫波唇角溢出一絲鮮血，他微微蹙眉。

大概是幻境，雲橫波并沒有察覺到疼痛，只是有些暈，她靠在明離肩上，嗅着一股淡淡的桂花糕香，不知怎麽突然想起夙厭逢。

明離将她臉上的髒污擦掉，像是做錯了事，小聲說：“疼嗎？”

此時的他又收斂剛才瘋狂的一面，又變回那個孱弱的小男孩。

雲橫波不清楚他是怎麽殺的那個幽魂，此時也沒精力追問，只是病怏怏搖頭。

明離目不轉睛看着她，眼眸裏全是毫不掩飾的擔心。

【系統提示：反派夙厭逢對宿主好感度：5。】

雲橫波暈暈乎乎聽到提醒，感覺那個聲音像是被隔着玻璃牆，聽得根本不真切，她嘗試着道：“系統？”

但是還沒人回應。

她只當自己耳鳴了，也沒多想。

受傷的感覺雖然不疼，但也太難受了，雲橫波閉着眼休息好一會，還是感覺心髒難受，就像是之前心髒病發作時的感覺。

明離看着她口中源源不斷流出的血，又害怕又擔心，抖着手給她擦。

“你流了好多血……”

雲橫波本來想要說沒事的，但心髒的難受讓她忍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低低嗚咽着喃喃道：“我不舒服……”

明離知曉這是因為剛才自己叫住她才讓她受傷，臉色難看得要命，鋪天蓋地的愧疚席卷滿心。

雲橫波靠在明離肩上，輕聲道：“我想回家。”

為什麽活着總會這麽痛苦？

她就不能舒舒服服過一世嗎？

身體中的生機好像漏了個大洞，正在源源不斷往外流着，雲橫波越來越疲倦，眼皮直打架。

明離吓住了，趕忙用靈力往她身體裏灌。

但根本無濟于事，她的身體還是逐漸冰冷下去。

“別……別走。”他焦急道，“別離開這裏。”

雲橫波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他。

明離呆呆看着。

“……我害怕。”

一直沒有活人出現的三千界、滿心驚恐絕望等待百年而始終等不到的兄長……

黑白的幽魂世界中，終于闖入一抹鵝黃的暖色。

卻被他親手熄滅了。

不知過了多久，明離保持着環抱的動作，懷中卻早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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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雲橫波猛地尖叫一聲，翻身伏在地上，差點嘔出一口老血來。

但幹嘔幾聲，才後知後覺意識到……

自己好像從那個幻境離開了。

系統的聲音傳來：“哇啊宿主你怎麽又睡過去了？！怎麽喊都沒反應，沒事吧？”

雲橫波感動道：“好系統，我沒事，媽媽愛你。”

系統：“？？？”

這宿主，睡傻了？

“對了，剛才大反派的好感度突然變了。”系統沒時間和她扯皮，趕緊說正事，“突然從1變成5了，他這好感度怎麽變來變去的，我們什麽都沒做啊。”

雲橫波一愣，又變了？

自己剛才進入了幻境，夙厭逢和暈着，并無交集啊，為何好感度會無緣無故變？

回想起幻境中那個奇怪的男孩，雲橫波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她正要細想，卻聽到一聲大門打開的聲音。

燭火從外傾瀉而來。

畫堂春舉着燈而來，面容冷厲地沖上前，死死扼住雲橫波的手腕，強行将她按在冰涼的地上。

燭火照亮周圍。

夙厭逢在一旁昏睡不醒。

第九子猛地撲上前去，護在主人身邊，朝着雲橫波兇巴巴龇牙。

【系統提示：第九子對宿主好感度：100……50……0……-1……15……】

【他覺得畫堂春說的對，你竟然真的和邊孤舟攪和在一起，妄圖謀害主人！】

【但是你身上有主人的氣息，應該和主人是一起的，為什麽會這樣呢？他不懂，所以好感度來回搖擺。】

雲橫波在幻境中神魂受傷，此時根本提不起力氣來，輕而易舉被畫堂春按住。

她本來滿臉無所謂，但發現狗狗的好感度竟然掉得這麽厲害，整個人都麻了，好像失去靈魂。

畫堂春冷冷道：“雲橫波，你擅闖魔尊閉關之處，妄圖對尊上行兇，罪無可恕——第九子，帶她去死牢，碎去她的神魂。”

第九子還在搖擺不定，聞言吓了一跳：“不、不必等主人醒來再發落嗎？”

“不必！”畫堂春似乎很着急定雲橫波死罪，對第九子冷聲道，“你難道忘了，之前擅闖尊上閉關之處的人無一人活口，神魂全都流放進三千界，永世不得超生。就算尊上醒來，也一樣會殺她。”

雲橫波：“…………”

又來誣陷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