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夜,酒吧。
晏析到的時候,卡座裏,桑鵲和孫非遙已經開始劃拳了。幾人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孫非遙比晏析長兩歲,桑鵲最小。
桑鵲人如其名,走到哪兒都叽叽喳喳。
「不玩了不玩了,你耍賴。」
「我耍賴?桑大小姐,你摸着你的良心問問——」
孫非遙說著,手已經探過去,卻被桑鵲一把拍掉,「少耍流氓!」
孫非遙瞥了眼桑鵲身前的二兩肉,輕哼了聲。
「哼什麽?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不懂?」
「……」桑鵲一時沒接上話,瞪着孫非遙,半晌學着他的語調,重重地哼了聲,小臉一繃,誰也不理了,低頭刷手機。
晏析從進來就一言不發,聽著兩人吵吵鬧鬧,一杯酒跟着見底。
孫非遙見狀挑眉,「怎麽,心情不好?」
晏析扯了扯唇,沒答。
「我聽ROLA的老板說,晏槐今兒晚上過來了,怎麽?你還真把人給揍……」孫非遙本想繼續問,瞥見晏析手背上貼著的白色紗布,喉頭一滞。
紗布沒什麽可驚訝的,驚訝的是這紗布上的畫兒,一個笑眯眯的兔腦袋。
孫非遙不說話了,以一種「活久見」的目光打量著晏析。
晏析擡眼看他,捏著玻璃杯的掌骨微微動了下。
看出晏析的不自然,孫非遙終于笑出聲,「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啊。我猜——」
他頓了下,試探性地打聽道:「這小兔子……是你那鄰居妹妹畫的?」
晏析沒應。
孫非遙輕啧了聲,「看樣子,這個妹妹不太一樣哦。」
桑鵲聽著孫非遙張嘴一個「妹妹」,閉嘴又一個「妹妹」,心頭小火苗直燒,「你除了每天找妹妹,還能不能做點對國家有貢獻的事兒?!」
孫非遙:「?」
桑鵲瞪了他一眼,孫非遙卻被桑鵲這話逗笑了,「有貢獻?那夜店女王桑大小姐讓我看看,你給國家做了什麽貢獻?GDP?哦,要不你翻翻你朋友圈,一百條內,但凡能翻出一個正經的,算爺輸。」
這話無疑火上澆油,桑鵲不服氣,點開朋友圈,刷刷就開始翻。
可惜,她的朋友圈基本都是和她一樣的富二代,日常各種happy,偶爾有些正經人,也基本處于隐身狀态。
「這都是什麽垃……看!」
桑鵲昂起下巴,直接将屏幕怼在了孫非遙面前,「看到沒有!」
屏幕上是一張合影照,背景是蘇市二院,年長一點的男人是桑鵲的舅舅,如今京大附屬醫院的副院長,另一個年輕男人穿着白大褂,溫文爾雅。
桑鵲将合影放大,故意給孫非遙看帥哥。
孫非遙愣了下,「這誰?」
桑鵲哪知道這是誰,但她看到了她舅舅的配文——小齊醫生,未來的青年才俊[贊]
于是,她非常驕傲的給孫非遙科普:「蘇市二院的齊醫生!」
「哪個齊醫生?」
「關你屁事。」
兩人又開始鬥嘴,晏析的視線卻落在桑鵲未暗下去的屏幕上。
齊醫生——齊衍。
這個名字,他知道。
翌日,天朗氣清,京市連綿了幾日的陰霾一掃而空,雖然氣溫不高,但湛藍如洗的天空還是讓人的心情都跟着明朗起來。
春節在即,晏家別墅也處處被裝點一新。晏老太太不喜人多,平時家裏照顧的只有李嫂一個,這會兒李嫂正帶著幾個幫傭在打掃房間。
見到林以檸,李嫂笑眯眯地招呼道:「昨晚晏析少爺收拾出來一個箱子,說是讓我今早轉交給你,我現在讓人給你搬到房間裏?」
林以檸有點意外,「給我的?什麽東西?」
「不知道,挺沉的。」
林以檸太好奇了,又不敢在李嫂面前表現得太明顯,匆匆吃了兩口早飯,就蹬蹬蹬跑上了樓。
房間的空地上放着個大紙箱,林以檸打開箱子,整個人就愣住了。
滿滿一大箱的書和筆記,全都是臨床醫學方面的,最上面的一本就是局部解剖學,被一個A4大小的黑色本子壓著,只露出她熟悉的書名。
林以檸拿起本子翻開,純白紙頁上一張張清晰的手繪圖,按照局解的課本目錄依次繪制,線條清晰流暢,一旁标注著各個部位的名稱,仿若一本人體畫冊。
林以檸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滿滿一箱書,都是晏析之前的課本和筆記。放下本子,她又拿起那本嶄新的局部解剖學。
書頁幹幹淨淨,幾乎沒有任何字跡和标注,只偶爾有幾頁有些折痕。
忽的,一個粉色的信箋掉下來,林以檸彎腰撿起,信封上寫著極漂亮的鋼筆字:晏析(收)
這是……一封情書?
林以檸沒敢多看,又将信封胡亂夾回了書頁。
整整一天,林以檸都沒在家裏看到晏析,想到他手背上的傷,林以檸有點擔心,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按時換藥。
至于昨晚出現在家裏的男女,李嫂告訴林以檸,那是晏析的父親晏正昭和繼母梅萍。晏析的母親姓秦,在晏析六歲的時候就過世了,而那個時候,梅萍給晏正昭生的孩子已經四歲了,叫晏槐。
難怪晏析昨晚會說那樣的話:我媽就我一個兒子,我哪來的什麽弟弟?
再多的事,李嫂不願多說,但林以檸從李嫂哀怨的神情中也勉強能猜出幾分。
傍晚的時候,林以檸收到了一個從蘇市寄來的快遞,同樣一個大紙箱。和快遞幾乎前後腳到的,是齊衍的消息。
齊衍:【前兩天回了一趟洄水鎮,外婆讓我幫忙寄些吃的給你】
齊衍:【快過春節了,我還額外買了點特産,你可以拿來送朋友】
關于寄住在晏家這件事,林以檸沒告訴外婆,怕她擔心,齊衍卻是知道的。
林以檸拆開快遞,一半是外婆做的各種家鄉的食物,有魚幹、腌肉、醬鴨、桂花糖……每年過年,外婆都會準備許多。
還有一半便是齊衍說得蘇市特産,他這人做事一向妥帖周到。
晏家人不多,林以檸按份分好,又留了幾袋便于保存的小零食,打算帶給新的室友。
晏析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林以檸往司機劉叔手裏遞了個紅色的手提袋。
「劉叔,這是家裏哥哥寄來的蘇市特産,都是些小東西,您帶回去嘗嘗。」
劉叔笑呵呵地應下,「謝謝以檸小姐,您太客氣了。」
「沒關系,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
兩人站在客廳寒暄,晏析瞥見放在沙發邊的大箱子。箱子側面還貼著快遞單,寄件人一欄印着「齊衍」的名字。
門口傳來響動,林以檸和劉叔才看到晏析回來了。
劉叔:「晏析少爺。」
晏析輕嗯了聲,視線越過劉叔,落在林以檸身上。
林以檸一時接不上話,抿了抿唇。
和劉叔道別,林以檸走到沙發邊,将堆在茶幾上的另外幾個手提袋整理好。
手機屏幕亮起,是齊衍叮囑她一些自制的肉類要冷凍保存,還有一些小零食是他特意買給她的,其中有兩包茶餅,保質期短,要趁新鮮吃。
這個茶餅是洄水鎮的小吃,別的地方買不到,林以檸從小吃到大,特別喜歡。
彎起笑,林以檸回複:【好的,謝謝阿衍哥哥】
齊衍:【不客氣】
齊衍:【好好照顧自己】
晏析從身邊經過的一瞬,林以檸倏然擡眼,男人的背影落進視線,迳自走向樓梯口,帶着明顯的低氣壓。
林以檸不明所以,想去看他手背上的傷口,可他的手抄進了褲包,看不到。
回到房間,林以檸左思右想,猶豫了好半天,才拎起一個手提袋,又将齊衍寄來的茶餅塞了一包在袋子裏。
她走到晏析房間門口,擡手敲門。
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晏析打開門,倚在門邊,垂眼看她。
他換了身淺灰色的寬松居家服,整個人看着愈發懶散,跟沒骨頭似的。
林以檸咽了咽嗓子,将手裏的袋子遞到晏析面前。
「這個是蘇市特産,家裏人寄來的,你……拿去嘗嘗?」
幾乎和劉叔一模一樣的說辭。
晏析扯了下唇,黑眸匿著光,「不是哥哥了?」
「啊?」
林以檸沒反應過來,怔怔望向他。
手上的重量忽而輕了,晏析已經接過了紙袋。
林以檸瞥見他的手背,創可貼還是昨晚她标記了的那一張,他果然沒有換。
見她不動,晏析清了清嗓子,「還有事?」
「沒……沒了。」
晏析抿唇。
「東西收到了?」
「嗯?」林以檸擡眼,觸上他茶黑的眸子,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今早的那箱書。
「收到了。」林以檸頓了下,「謝謝。」
晏析低着眼,看她毛茸茸的發頂,纖濃的眼睫像把小刷子。
剛剛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他看得很清楚——謝謝阿衍哥哥。
「就只是謝謝?」他開口,視線凝在她身上,嗓音沉沉。
林以檸緩緩眨了下眼,突然想到了什麽,「你……你等一下。」
話落,林以檸急急轉回自己的房間。片刻,又小跑了過來,手裏還拿着一個粉色信封。
「這個……」林以檸頓了頓,将信箋遞到晏析面前,聲音也跟着小了下去:「給你。」
這種私人的東西,還是物歸原主比較好。尤其還被晏析夾在了書裏,應該是很重要的吧。
想到這裏,林以檸心尖就澀澀的,像被泡進了一杯檸檬水裏。
晏析低頭,看見遞到自己面前的粉紅色信封。
這個場景他不陌生,這樣東西,他也見過很多。只是這些年,一封都沒拆開過。
清楚自己不會給出回應,所以也沒有探究內容的欲望。
可眼下,女孩子細白的指尖緊緊捏著信封邊,纖長眼睫遮了烏亮眼底。晏析看不清林以檸眼中的情緒,卻聽出了她聲音裏的異樣。
他輕嗯了聲,接過了信封。
作者有話說:
就……某些人,內心戲還是不要太豐富……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想一想自己為什麽晚、來、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