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以檸回到寝室的時候,距離門禁還有五分鐘。她蹑手蹑腳地走進來,便見祝晴的書桌還亮着小夜燈,她伏在桌邊看專業書。

聽到動靜,方丹丹從床上探出頭,笑眯眯地捧着臉,“你……回來啦?”

語氣裏盡是八卦的意味。

關于她和晏析認識的事,林以檸只在微信裏簡單的和室友解釋了下,這件事是她隐瞞在先,這會兒見到方丹丹和祝晴,多少有點尴尬。

“抱歉,我……”

“道什麽歉啊,誰還沒點小秘密。”方丹丹渾不在意,“你就說說,現在和晏析學長……你們是……在一起啦?”

林以檸搖頭,“沒有。”

“沒有?”方丹丹一臉的不相信,“他說追你,你把他拒絕了?”

也沒有。

林以檸現在腦子裏有點亂,她自己都還糊塗着,更別說和別人解釋。

方丹丹許是看出了她的為難,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懂。等你們在一起了,記得請我吃飯哦~”

方丹丹縮回了腦袋,林以檸轉頭去看祝晴。從她進門,祝晴就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沉默了半晌,祝晴大約也察覺到了她的注視,轉過頭,唇角挂着點笑,“恭喜哦。”

林以檸說不上是什麽感覺,“恭喜”兩個字落入耳中,讓她覺得不太舒服。但這件事也确實是她先隐瞞了大家。

“抱歉。”

她沒辦法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從一開始,她的确是沒想過要把寄住在晏家的事情告訴方丹丹和祝晴。

晏家也好,晏析也好,都太打眼了。

祝晴笑了下,“沒關系。”

似是和解,但林以檸心尖還是澀澀的,她可能真的把這段室友關系給搞砸了。

再多的解釋都好像很蒼白,她咬咬唇,放下包包,轉身進了衛生間。

淩晨将至,寝室裏黑黢黢的,林以檸躺在床上,睡意全無。

她在晏析身邊看見過餘臻、許菁、趙意濃……學校論壇裏随便一搜,就有好多關于他的八卦,女友真真假假,最新的一個“緋聞女友”挂着她自己的名字。

所以,她的保質期又有多久?

他為什麽會喜歡她?

他的喜歡是不是一時興起?

她能不能把藏在心裏這麽多年的秘密坦誠交付?

思緒煩亂,林以檸想到了更現實的問題,她只會在京大交流半年。半年之後呢?如果他們在一起,就要面對漫長的異地戀,最後會不會像許多異地戀的情侶一樣,熱情在一複一日中被消磨,最後草草收場。

可她喜歡那麽久的人,說也喜歡她,想要拒絕……林以檸蜷縮在被子裏,真的太難了。

手機屏幕倏然亮起。

23:59:59

003:【生日快樂】

再普通不過的四個字,卻讓林以檸覺得,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和這無數的問題和解了。

她想要勇敢一點。

就算面前是一杯毒酒,大約也甘之如饴。

*

新的一周,學校論壇最熱的帖子莫過于#晏析今天追到林以檸了嗎#

短短幾天,評論數量就已經破萬,桑鵲在食堂和林以檸吃飯的時候,忍不住吐槽:“還是作業不夠多。”

“所以,到底追上了沒有?”桑鵲将手機屏幕放在林以檸眼前。

入眼的一條評論:【我觀察三天了,林以檸每天早出晚歸,不像有男朋友的感覺】

林以檸:“……”

雖然她的生活和學習沒有受到影響,可這兩天走在學校裏,總有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她。

桑鵲見她不說話,輕啧了聲,“校草行不行啊,他最近幾天都沒來學校?”

林以檸搖頭。

其實那晚晏析發完生日快樂後,還問了一句,問她周一有沒有時間,她下意識的就回了一個“沒有”。

拒絕得幹幹脆脆。

晏析好像也沒生氣,給她回了個“行”,讓她早點休息。

桑鵲卻不理解,甚至還有點嫌棄,“這是他追人的态度?果然,一點經驗都沒有。”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桑鵲稍稍探頭,湊近林以檸身邊,“嗳,我賭他還是個cherryboy,不但沒有追人的經驗,那方面的經驗肯定也沒有,到時候你的體驗一定會很差。”

“……”林以檸扒拉着碗裏的米飯,紅着耳朵,沒接話。

*

今天下午林以檸沒有課,桑鵲約了她一起去排微電影。桑鵲是真的有一部微電影要拍,女主角也的确是個醫學生。

這是桑鵲獨立導演的第一個作品,從前期的劇本準備到實地勘景,她幾乎都親力親為。今天的第一個取景地在京大的藝術中心,男女主角在劇院相遇,舞臺背景是正在排演的經典芭蕾舞劇《天鵝湖》。

桑鵲已經坐在監視器前,她給燈光和場記手勢,“action!”

男女主角相遇,《天鵝湖》的經典序奏響起,舞臺上正在排練第二幕,奧傑塔和王子的相遇。

林以檸被臺上一群跳芭蕾舞的女孩子吸引,這部舞劇,她曾經也演過。

“卡——”

“卡——”

“卡——卡——”

……

短短的一幕戲,幾次都過不了,到最後,演員和導演的情緒都受到了影響。

桑鵲繃着臉,看着監視器裏的畫面,“休息半小時。”

林以檸走過來,關心道:“怎麽了?是哪裏不對?”

“不是主角不對,我總覺得這個背景畫面不夠唯美。”桑鵲一旦工作起來,就完全沒有大小姐的樣子,嚴謹而認真,甚至有點苛刻。

她将畫面倒退,指給林以檸看,“你看這裏,美麗的奧傑塔在湖邊碰到了前來狩獵的王子,這是《天鵝湖》的經典片段之一,可臺上的舞者并沒有排演出我想要的那種效果。”

臺上的群演都是舞蹈專業大一大二的學生,雖然有功底,舞臺表現力卻差了點。

桑鵲皺眉,餘光裏瞥見林以檸纖長的眼睫,她繼而側過頭,上上下下打量着林以檸。

林以檸被看得後脊有些發涼,“怎麽了?”

“檸檸,你來跳吧!”桑鵲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我知道奧傑塔哪裏不對勁兒了,少了白天鵝身上的純淨感!”

“我?我不行。”林以檸連忙搖頭,她已經很久沒上過舞臺了。

“為什麽不行?你可別跟我說你不會跳芭蕾。”桑鵲湊到林以檸耳邊,“那天給你訂蛋糕的時候,晏析說了,你芭蕾舞跳得特別好。”

林以檸纖長的眼睫輕輕眨了下,他是這樣認為的嗎,覺得她跳得特別好。

“檸檸,求你了。”桑鵲拉着林以檸的手,開始撒嬌,“你就幫幫我嘛,拜托了。我覺得這麽多女孩子裏,就你最有奧傑塔的感覺。”

抵不過桑鵲的軟磨硬泡,林以檸被推到了後臺的化妝室。

因為舞臺本身也是彩排場景,并不需要畫太濃的妝,林以檸換了芭蕾舞服,妝發老師将她的長發盤起,又上了一層淡妝。

“哇,你皮膚可真好,像剝了殼的雞蛋。”妝發老師常年接觸各種膚質,遇上皮膚好的,就忍不住誇兩句。

“我覺得妝感不要太厚,這樣就挺好的,你覺得呢?”

林以檸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平時都是素顏,眼下上了妝,似乎是更好看了一些,尤其塗了一層樹莓色的口紅,提亮了整個面部的氣色,看起來神采奕奕。

半小時後,電影重新開拍。

林以檸參與的一部分只有兩句臺詞,是和排練的老師做溝通。講完臺詞,舞臺上的燈光亮起,她踩着輕快的舞步躍入舞臺,薄如蟬翼的紗裙旋轉出輕白漣漪,如冬眠的蝴蝶,振翅欲飛。

雖然很久沒有上過舞臺,但音樂響起,燈光亮起的一瞬,每一個舞步,每一次旋轉都像有了肌肉記憶,無需多餘的修飾,全憑身體的本能。

這一回,桑鵲沒有喊卡。

一段三分鐘的舞跳完,林以檸立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有些輕喘。

旁邊跟着一起排演的女孩子們交頭接耳,隐隐能聽到她們在說,她跳得真好。

這場戲份裏,需要林以檸出場的有三場,斷斷續續拍完,已經臨近傍晚。林以檸正要去後臺換衣服,卻被和她搭戲的老師叫住,“以檸,舞蹈系的楊教授想和你聊聊。”

林以檸不知道的是,她表演的這三場戲,楊教授已經在旁邊安靜觀察了很久。

楊教授是京大舞蹈專業的老師,也是國內知名的芭蕾舞者,最近在負責京大校慶的芭蕾舞劇排演。

短暫的寒暄過後,楊教授沒再兜圈子,“我看你的專業功底非常紮實,有沒有興趣參加這次的校慶排演?”

林以檸微微驚訝。

“你不用緊張,這兩天可以考慮看看,想好了,就給我答複。”

直到和楊教授告別,林以檸還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今年是京大的百年校慶,如果能在這樣的舞臺上參演一場芭蕾舞劇,說不心動,是假的。

可林以檸還有點猶豫,擔心自己沒有辦法勝任。

在休息室裏想了很久,林以檸點開手機,指尖停在梁琴的聯系方式上。她們最後一次通話還是在除夕前,之後過年也好,生日也好,梁琴都沒有主動聯系過她。

期間,林以檸打了兩次電話,一次無人接聽,一次被挂斷。

看着那串熟悉的號碼,林以檸有些出神,最後還是點開了和林橋的聊天框。

林橋前兩天和她說,下個月就能回國了。

林以檸:【爸爸,京大校慶要排一場芭蕾舞劇,負責統籌的老師問我願不願意參演。你覺得,我要參加嗎?】

林橋大約在忙,半天都沒有回複。

休息室裏異常安靜,林以檸裹着身上的外套,好想現在有個人,能給她出出主意。

門被推開,桑鵲探頭進來,“檸檸,有人找。”

“誰?”

桑鵲笑眯眯地眨了下眼,“你去看看就知道啦。”

身上的芭蕾舞服還沒來得及換,林以檸踩着舞鞋,裹了裹身上的寬松毛衣。

剛剛走出休息室,林以檸一眼就看到了倚在走廊牆邊的晏析。男人微微低頸,黑色的襯衫貼着腰腹的線條,勁痩隐隐可窺。

晏析垂着眼,一副散散慢慢的樣子,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手裏的打火機,他最近在戒煙。

察覺到注視,他掀起眼皮,視線裏是女孩子繃着香槟色綁帶的腳背,一雙腿纖細筆直,在燈光的映襯下瑩如脂玉。

寬松的淺咖色毛衣遮蓋了其餘的曲線,只在毛衣的下擺露出一圈薄白的紗裙。

晏析沒想到,林以檸居然穿着一身芭蕾舞服。

林以檸也沒想到,晏析居然直接找到了這裏。

視線相接,晏析指尖上的動作微頓,指腹按着打火機的開關,卻遲遲沒有按下。

林以檸四下望了一眼,幾乎來不及思考,快步走上前,拉住晏析的手腕,直接将人拉進了一旁的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的門“吱呀”一聲關上,感應燈卻沒有亮起。

昏暗的光線裏,林以檸的呼吸聲有些急,聲音也壓得特別低,“你……你怎麽來了?”

晏析瞥了眼她握在自己腕上的手,女孩子的掌心細膩柔軟,當真應了“柔若無骨”四個字。

林以檸倏地松了手,像被燙到一樣,手指蜷起,有些無處安放的慌亂。

晏析看着她,輕笑了聲,薄薄的音色在過分安靜的樓梯間顯得愈發撩撥。他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腕上好像還沾着溫軟,缱绻纏繞在皮膚上。

因為走得急,林以檸左肩的毛衣滑落下一小截,修長脖頸連着纖薄肩線,裸露在外的皮膚仿佛淋了層牛奶,如脂般的細膩。

微末的暮色從高高的窗子裏映進來,光線稀薄,方寸天地有種昏暗混沌的暧昧。

晏析沉沉的音色也終于于昏暗中響起,語氣不太正經。

“不能來?”

林以檸看他唇角勾起的淺弧,一時接不上話。

紅唇微抿,飽滿如成熟的莓果,似輕輕一咬,舌尖就能嘗到過分可口的甜軟。

晏析微微偏頭,視線錯開,凸起的喉結微微滾了下。

他摩挲着褲包裏的打火機,喉嚨有些癢,煙瘾好像又犯了。

林以檸直覺不能繼續在這裏待下去,“我……我要回去換衣服了。”

話落,她轉身,手腕卻被捉住。

不過一個瞬間,她人已經被抵在樓梯的扶手上,腰後卻不是冰涼的金屬觸感。

晏析掌着金屬扶手,手背墊在她的後腰,皮膚的溫熱隔着薄薄的布料清晰傳遞,幾乎燙在林以檸的腰窩上。

她能明顯感覺到晏析骨節分明的手指。

兩人間的距離被拉得極盡,鼻息間盡是熟悉的薄荷氣息,沒了微涼的煙草味,吸入肺腑的一瞬,清涼裏摻了滾燙。

晏析低着眼,握在林以檸手腕的上的指腹輕輕摩挲,手腕內側的皮膚本就薄白,指腹上的觸感更是軟的不像話。

“想好了嗎?”他問,嗓音被壓低,薄薄的聲線沾了氣音。

原來他這兩天不來找她,是在給她時間和空間,去想他們兩人的關系。

林以檸後知後覺,一雙潤了水色的眸子擡起,怔怔望着晏析。

她慌亂無措,連耳後的皮膚都染上了淺淺霞色,一副像被欺負了的模樣。

晏析的視線凝在她身上,一瞬不瞬,也确實挺想欺負的。

“沒……”

終于,林以檸還是軟軟地應了聲。

她頂不住晏析灼灼的視線,幾乎像是燙在了她的皮膚上。

“那現在想。”

男人音色很低,口吻卻不容置喙,林以檸覺得他不講道理,軟軟的脾氣裏難得帶了點刺,“你欺負人。”

毫無威懾力的控訴。

晏析輕笑了聲,嗓音裏帶了頑劣,是沾在骨子裏的壞。

“這就叫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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