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越想閑下來,事情反而比往常多。兩場商務會議,加起來也不過幾十人,奈何與會人員都不是些省事的人。
一會要這個,一會要那個,一會這個要,一會那個要,把負責商務會議接待的服務員忙得團團轉。
池慧文也不好意思幹坐着指手畫腳,捋起袖子在茶水間幫忙出茶水。
會議廳恢複平靜時,已近下班時間。
池慧文站在11號會議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霧茫茫的海面,眼角濕潤。
外面還在下着雨,天空看不到航跡,但手機裏來自于氣泡的未讀消息,提醒着她,心愛的人此時已在萬裏高空,在她看不到的雲層裏,漸漸離她遠去。
氣泡:慧文,如果能和你躲在同一個屋檐下看雨,雨不停又有什麽關系。
氣泡:機場人潮湧動,卻恍如無聲的黑白電影。色彩是你,聲音也是你。
氣泡:和集團法務組在機場彙合了,将是熱鬧的行程,卻是無比冷清的心情。
氣泡:我想我想你,不論在喧鬧的人群,還是在空蕩的街景,我想你。
我想我想你,不論在輕眠的夜裏,還是在忙碌的白晝,我想你。我想我想你,不論晴雨,我想你。
氣泡:今天的工作很辛苦吧。不能在你身邊,務必請你照顧好自己。要是工作吃不消,和我說,不必勉強自己。你不需要多勇敢,我願成為你的傘。
氣泡:要關機了,慧文,等我,等我繞個彎,再奔向你。
昨天還耳鬓厮磨的戀人,轉眼天各一方。
池慧文極目遠眺,朦胧的眼裏,還能看到安曼青淡淡的笑容。
她溫柔的眸光中,是洋洋灑灑的的情意,恣意流露,不懼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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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信從容的模樣,俨如耀眼的星辰,随心跳的起伏而閃爍着,照亮了心間沸騰的思念。
牽挂是甜的,酸楚的,苦澀的,丢進時間裏煎熬,熬出陳雜百味。慧泉臺下本無波,曼霧窮影亂芳心。
管那成疊的思念是恩賜還是劫,都沒有關系,千裏萬裏,總有歸期,風裏雨裏,原地等你,曼青。
到點下班,一出門,瞅着何豔秋坐在工位上眼神幽怨瞟了自己好幾眼,費麗登時就來勁了。
果然,最好的懲罰就是加大工作量,小樣兒,這下還不長記性!跟上司鬥,先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嘛。
費麗好不得意,不禁當着何豔秋的面哼起了小曲,大搖大擺從她工位前經過。
“副總,剩下的工作可不可以留到明天再做?”眼看費麗要走,何豔秋連忙叫住她。
費麗頓住腳步,假裝認真思考了一下,說:“也不是不可以,那你這個月的工資可不可以留到下個月再發?”
“可以啊,不都是下個月發上個月的工資嗎,我可以。”何豔秋滿口答應。
“”又被抓住了漏洞,費麗咬咬牙,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我體諒你,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哈。”
費麗強行挽尊,曲子也哼不出來了,快樂總來得這麽短暫。
“謝謝副總。”何豔秋興高采烈道了謝,報複費麗一般,哼起了曲子,正是費麗剛剛哼的那一首。
“”費麗翻了個大白眼,深深嘆了口氣,大步離開。
再晚一步,她怕自己克制不住給何豔秋一頓胖揍,忒氣人了。
約好今晚搬家,池慧文便坐在工位上等着,卻等來一臉不悅的費麗。不用說,必定又是被小助理氣到了,池慧文了然于心。
這些天沒少聽費麗吐槽何豔秋,嘴上總說着要讓人滾蛋,卻也只是說過就算。
“這個何豔秋,我告訴你,簡直一天一個離職小技巧。”
費麗見到池慧文,先回頭看看何豔秋有沒有跟在身後,才敢放心數落。
“既然這麽不滿意,開了她呀。”池慧文調侃道。
“你以為我不想啊,我現在做夢都變着花樣兒開除她。
但我是個有原則的人,關鍵她也沒犯什麽原則性錯誤,哪能說開就開,你以為開酒那麽簡單啊。”
“明白了,就是看不慣她又幹不倒她呗。”
“你也要來氣我是不?”費麗戳了戳池慧文的肩。
“嘻嘻,不敢,還指望你搬家呢。”池慧文起身,讨好般挽着費麗,說:“走吧,我還沒坐過你的皮卡丘呢。”
“我皮卡你個乒乓兵。你知道嗎,我後來都不敢把車停在安總的車位旁,顯得我很不正經。”
“哈哈哈不用擔心,安總才不正經,她說看到你的車就總想投幣。”
“投什麽幣?”費麗費解。
“就是那種爸爸的爸爸叫什麽?爸爸的爸爸叫爺爺你懂吧?”
費麗一臉囧态,敢情安總覺得這輛車像兒童搖搖車。她仰天長嘆:我臉沒了!
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池慧文只有兩個箱子的東西。
趁池偉混跡賭場的空檔,費麗搬起一個箱子先行下了樓,一刻也不想在亂七八糟的地方多作逗留。
池慧文看着空出來的卧室,沒有留戀,只覺得斑駁的牆面在雨天裏,依稀滋生了腐臭的黴味。
生鏽的落地電風扇,此刻安靜地站在角落,像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飽含滄桑地為她送別。
客廳裏,母親依舊笑得安詳,挂在牆上,用慈愛的目光看着池慧文。
如果她在天有靈,也許會揮着手,說再見,告別這個破碎的家,永不回頭地追尋屬于自己的幸福。
池慧文和母親對視,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告訴母親,終凝噎。
母親教會了她懦弱,教會了她奉獻,教會了她隐忍,曾對母親有微言,在即将掙脫這個家的束縛時,便已消散,徒留些許憐憫。
她沒能拯救母親于水深火熱中,但她要拯救自己,無法遵照母親的遺願,繼續在這個屋檐下茍且活着。沒有見到陽光便罷了,一旦溫暖過,又怎想要陰霾與寒冷。
“媽,我走了,不再回來了。”池慧文抽出一張紙巾,最後給遺照擦拭掉上面的落灰,喃喃低語:“我會活得很好,有充實的工作,有平靜的生活,有甜蜜的依靠。我走了,還有小武守着您,守着這個家,不要怕。”
池慧文把這裏的鑰匙放在鞋櫃上,随後關上門,拉着行李箱頭也不回走了。
陰暗潮濕的樓梯,她拖着沉重的行李,一階一階,走得艱難,但心情卻無比輕松愉悅。
只去過一次安曼青的公寓,池慧文也不識路,倆人一路聽從導航的安排。雨刮器像陳年的鐘擺,硬化的膠條和風窗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路燈下,細雨如銀色絲線,根根分明。
人行路上寥寥幾人,撐着各種花色的傘,将雨夜點綴出幾許生機。
道路兩邊的萬家燈火,泛着暖融融的光,譜寫了城市生生不息的人間煙火氣。
曾經,那些燈光是池慧文遙不可及的夢,而今,她也将亮起一盞暖燈,等待她的戀人回家。
心情雀躍,也帶着點遺憾,心想,如果曼青在身邊該有多好。對池慧文而言,今天總歸是個特別的日子。
在這天,她的曼青走了,也是在這天,她從那個門檻邁了出來。
“是這裏吧?”費麗伸着個脖子,找停車場入口。
“前面,前面那裏進去。”池慧文依靠一點點記憶給費麗指路。
“哈哈哈我總算來安總的老巢了,作為她的助理,跟了她三年,愣是沒來過這裏,你說安總是不是忒神秘。”
“呃你先別得意,這不是曼青的老巢啦。”
“算半個嘛,總有一天,我也有機會去半山城島的,是不?”費麗看着池慧文,狡黠一笑。
“問我幹嘛,我怎麽知道。”
“懂不起嗎?等你嫁進去後,我還不是想去就去。”
池慧文拍打了一下費麗,但笑不語,對閨蜜的打趣顯然習以為常了。
玩笑歸玩笑,心思也是如此,集美貌與才華于一身,有膽識有見地有魄力有擔當的安曼青,誰不想嫁呢。
這個小區的平層公寓屬于高端住宅,住戶少,業主素質較高,門禁嚴格,沒有閑雜人出入。像費麗這種訪客,沒得到業主同意,一律不給放行。
“你登記一下不就好了嘛,業主現在在飛機上,電話打不通啊。”費麗探出半個頭和保安崗亭裏值崗的保安交涉。
“您稍等。”保安執意要打業主電話,對照着登記冊,撥着號。
費麗白眼還沒有翻完,池慧文的手機響了,顯示陌生號碼來電。
過于巧合,費麗不禁看了看保安,又看了看池慧文的手機,想了想,慢慢拿過來,按下接聽,按下免提。随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保安,試探說了一聲:“您好,哪位?”
保安和費麗面面相觑,一時仿佛說話都變得艱難,卻倔強回道:“請問是A8戶主池慧文池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