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醒來

外苑之內的又一處院子,一陣桂花樹香,嘈雜的聲音稀稀疏疏的響起。

“這三小姐待你不薄,如今身隕,還被人挖了精魄,卻不見你掉一滴眼淚啊。”

“果然,沒有血脈,就是一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

“如今看誰來保你!”

“你要是有自覺,就趕緊收拾包袱滾蛋!”

“我們雲境派可不養閑人!”

說話的是四五個淺灰色衣衫的外門弟子,身形不一,腰間挂着一個寫着靈字的小木牌,圍在一起,把一個人堵在棵桂花樹下。

安瑾年眼簾低垂,視線出神的盯着地上掉落的桂花,細小潔白的它們鋪灑在綠色的草地上。

可一雙雙淺灰色的靴子卻踩在上面,白色粘上了泥土,綠色的草汁,斑駁的顏色看起來很是紮眼。

那個女人又死了。

比原本的時間早了整整五年。

他原本是打算,遺跡仙境盛會一過,便将她帶走,找一處僻靜的地方,讓她好好活下去,畢竟她對他有恩,給了他一個栖身之所。

他要還了這恩情。

可現在她還是死了,心裏說不上難過,經歷三世,像是麻木了一般。

可變故伴随着每一個時間段,甚至是每一秒,原本藏在黑暗深處的那一只手,終于開始動作了。

其中一個領頭的外門弟子,見他沒什麽反應,眯起眼睛,一臉不悅,不過是一個毫無血緣的外人,居然敢無視他們!

以前仗着金丹修為,有三小姐給他撐腰,他們不敢做的太過分,而現在三小姐死了,沒人會幫他,就算自己把他趕出去,也不會有人在意,畢竟在雲境派,他就是個多餘的外人!

想着,他竟有些難以自持的激動,只要把他趕走,趕出雲境派,就不會一天到晚,耳邊上全是‘安瑾年’‘天賦’‘金丹’——!

他猛的推開其他人,走上前,一把抓住安瑾年的衣襟,将他抵在樹上,平凡的臉上挂着陰狠的笑容,目光厭惡,像是回想起什麽:“當初三小姐把你從疫村帶回來,我就知道,你是一個災星,和你扯上關系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現在,靈驗了,你看她死的多慘,堂堂雲境派三小姐,還被人剝了精魄。”

安瑾年神色微動。

不知是‘疫村’‘三小姐’,還是其他字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收回視線,緩緩的上移,幽深的眼睛看着他。

之前和時淵的一戰,他受了很重的內傷,現在看着臉色還是有些發白,沒什麽血色,可他的神情和目光卻極為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而這種平靜,在其他人來,只是赤裸裸的挑釁。

他們那裏知道,如今站在他們面前的人,早已不是當初,習慣隐忍,臉上時刻挂着假笑的青年了。

外門弟子看着他這樣子,火氣一下上來,右手握緊了拳頭就朝他臉上揍去,拳頭還未接觸到臉上,就被一個勁道給彈了回去,圍着的所有人都被扔了出去。

安瑾年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周圍出現一個渾圓的光圈,泛着冷冽的紅光。

他自上而下的凝視着,腥紅的眸子如同凝視着一粒塵埃,厭惡嫌棄,冰冷的可有可無。

那樣的目光刺/激到了地上的人,只見他目光微睜,緊緊的抓着手裏冰涼沁人的細草,咬緊了牙關,怒不可遏!

他站起身,準備喚出體內的精魄——

“安慕舟!你在幹什麽!”

一個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動作。

他沉下氣,回過頭看着迎面走來的安逸明,還有跟在他身後,神色不安,一臉緊張的安逸靜,安慕舟臉色依舊難看,甚至嘴角挂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怎麽,你們兩個又來多管閑事?”

安慕舟厭煩的看着他們,語氣頗為不耐。

十多年了,這兩個人總是和他作對,一心護着‘外人’。

“現在正是三小姐喪期,你是想挑起事端,把所有人都引過來嗎?”安逸明站在兩人中間,擋住了身後的安瑾年,溫和開朗的臉上,神情嚴肅。

雲境派注重血脈,對于嫡系的喪禮不容得一絲馬虎,若是有人公開挑事,則會受到嚴重的懲罰。

安慕舟抿了抿嘴,像是想起了什麽,笑容隐下,臉上滿是不情願,卻還是克制住自己。

過了好一會兒,他掃了一圈破敗的院子,嫌棄的開口道:“你們別得意,早晚他會滾出雲境派的。”

說完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三人,不做停留,轉身就離開。

安逸明看着幾人離開的背影,收回目光,走到樹旁。

安瑾年低着頭,側臉輪廓分明,白玉的面容上,神色間有些落寞失神,方才的冰冷像是錯覺一般。

周身隐隐纏繞着一股失去什麽悲傷。

兄妹倆對視一眼,神色複雜。

他們以為這是三小姐的離世對他的打擊,沉默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們雖也是歸屬于三小姐一派,但是平日裏接觸她的機會很少,幾年也才見那一次,所以,與其說有多麽的親近不舍,還不如說,沒感覺。

他們兩個無法感同身受。

……

長天劍派雪峰之上,一如既往的瑩瑩一片雪白,石亭被遮住了樣貌,雪松被厚重的積雪壓彎了枝丫,搖搖欲墜,寒風呼嘯,帶起每一片晶瑩的雪花,在空中翻轉,落地。

一個人站在崖邊,風吹起他皓白的劍袍,像是要和這蒼茫雲海雪景融為一體,餘晖落在他的側臉,仿佛九天之上的清晖都落在他一人身上。

高高在上,如辰霄一般,不可觸碰。

突然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猛的回過頭,看向了身後的院落。

他擡腳走了一步,卻陡然停住,耳邊響起那句‘滾開’!還有那雙眼睛裏赤裸的厭惡,憎恨……

漆黑的眼裏那抹亮光漸漸暗了下去,躊躇間,他收回腳。

他現在應該不想見到自己……

時淵恢複了平日的冰冷,深深看了一眼屋子,消失在了原地。

屋子裏

一聲細碎壓抑的呻吟響起,宴林緩緩地睜開了眼,擡起手撫住額頭,意識漸漸清晰。

他緩慢的坐起身,打量起屋內的環境。

環顧一周,宴林有些愣愣的,因為這個屋裏幾乎可以用空無一物來形容,沒有桌椅,沒有瓷器擺件,除了他現在躺着的一個石床,只有一個擺劍的架子。

他一度懷疑這屋子的主人是個苦修的和尚。

他記得自己在遺跡仙境裏雖然拿到了紫葉荷根,卻也受了重傷,丹田之中一片狼藉,甚至境界倒退。

可他現在并不覺得痛,于是他閉上眼,感受着丹田之中的靈力……

好一會兒,宴林睜開眼,眼底滿是震驚,他的傷竟好了一半,破損的丹田也被修複了,就像是破掉的沙漏被人補上,境界也穩定在了出竅前期。

宴林咽了咽喉嚨,忍不住擡手,看着自己光潔的手背。

傷痕也不見了。

他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識前看到的幻象,那個冰冷的男人站在他的身邊,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不知道為何,他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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