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後續

時淵目光微斂,眉心一凝,冷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只是修長筆直的身影靜默,似乎正在思考他的話。

成霜倒是不給他拒絕的空隙,瞅着他冷冷的樣子,直接朗聲開口:“我說師弟,抛去你的身份不說,人家好歹也是浩然仙府的嫡次子,平白無故被你結了師徒之契不說,你連收徒禮都不辦一個,無名無分的,就算你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也說不過去。”

這三大仙門在中天界舉足輕重,盛名之下,該有的場面還是得有。

時淵目光盯着一處桌角,白發下清輝的眼睛凝視着,沒說話,只是周圍冷冷的氣壓稍緩。

成霜見他有點反應,心下稍松。

只要他不反對就行。

他這師弟閉關太久,直來直往慣了,加上性子又冷心冷情,從未考慮過什麽世俗禮節,沒想到這一層面,也是理所當然。

就是苦了他這老頭子。

想着他又捋了把胡子,一副仙風道骨卻任勞任怨的樣子,順着話,接着開口:“而且這儀清仙君回去,怕是要告訴宴府主,到時候人家過來一問,我們沒收徒禮,不是更氣的吹胡子瞪眼。”

“師弟才出關沒多久,這人情世故啊,你還是得聽我的。”

他和宴鎮天認識近千年,門派之間的往來,又或是私下交情,種種接觸,對他算得上是了解。

宴鎮天這個人固守,老派,對事極其執着,浩然仙府的底蘊,讓他自以為然的高人一等。

可是在感情方面,卻忠貞不二。

平時若是其他事情還好,臉面,地位該給的會給,但只要涉及葉婉,那就是一個火暴脾氣,沒丁點兒耐性。

更何況,這小子還是他和葉婉的親生兒子。

留在這世上的血脈。

好好的單冰靈根,在這幾十年硬是連浩然仙府的門都沒出過,含在嘴裏怕化,捧在手裏怕摔,這麽個寶貝疙瘩被搶了,定會來找他理論。

“既然你不反對,就這麽定了,十日之後舉辦收徒禮。”

說着成霜走到案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感受着指尖的溫柔,他瞥了一眼旁邊的人。

語氣一頓:“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多,我也就不請他人,就我們師兄弟幾人便可。”

“對了,還得算上宴鎮天。”成霜喝了一口熱茶,說到。

時淵玉刻的臉上,目光深沉,濃郁的暗色一片漆黑。

人只是簡單的應了一聲:“随你。”

成霜滿意的點了點頭,放下手裏的茶杯,話鋒一轉,語氣裏多了幾分嚴肅:“不過,今日過來是有件正事要和你說說………”

他掀開衣角,坐下身,收起方才得閑适輕松樣子,神色驟然一變,炯炯有神的眼睛,定定看着時淵。

氣氛凝重。

……

宴林如約的回到雪峰,冷清的建築周圍空無一人,原本屋門敞開的側室,此時也雙門緊閉。

安安靜靜的四周,只有耳邊刮過的呼嘯聲。

既然沒人,他也懶得去找時淵,相看生厭的人,能少見就少見吧,于是,想也沒想,直直朝着之前醒來的屋子走去。

關上門,設了一個結界,走近床邊,盤腿坐在床上。

從儲物袋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漆黑的珠子,瑩瑩泛着微光,漂浮在掌心之上。

宴林凝視着珠子,心裏隐隐生出一絲激動,嘴角上揚起一點弧度。

終于……

另一只手,緩緩取下腰間的浮生卷,也置于掌心,雙手靠近,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黑麒麟血光芒漸盛,像是受了吸引漸漸升高,朝着浮生卷飛去,圍着轉了幾圈,慢慢下落,珠子消失在浮生卷冰瑩的琉璃卷身上。

另一只手順勢覆上,閉上眼,靈力在掌心運轉。

他要将兩者煉化,合二為一。

從今日起,他的浮生卷可以不再拘泥于仙品品級,一躍成為神品法器!

這整個中天界,除了上古之劍折烏,其他記錄在冊的神器并不多,籠統算下來,也才七八件,如今他得益于這黑麒麟血,竟也成為這其中的一員。

還真是和前兩世完全不一樣的命格。

想着,同時他運轉起體內的碎玉心訣,四重心境不停的梳理着體內的丹田境府。

之前因為自己的不惜代價,傷勢很重,而如今破損嚴重,滿目瘡痍的地方,已經被治愈,至少恢複了八成。

雖境界有所跌落,卻已是最好的結局。

只是……

腦海裏閃過一個人影。

他就是想不明白。

時淵為何要救他,還自作主張的與他結契。

還有那雙眼睛看自己的眼神,很不一樣,完全沒有前兩世裏,第一次見面時那冰冷的純粹殺意。

那視他如塵埃刍狗的感覺,消失了。

那雙如子夜一般的眼睛,反而……特別複雜,沉重,濃密的連他也能感受到一種窒息的感覺。

難道他忽視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他摸不着頭腦。像是被蒙着眼扔進了迷宮,只能摸索。

可,至少有一點對于他來說,算得上是最好的消息。

因為他可以肯定,時淵以後不會殺自己——

那個男人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将他斬于劍下,讓他生不如死,灰飛煙滅,可是他都沒有動手……反而,救了他。

若真要殺他,何必多此一舉。

所以,他生出一種荒謬卻貼合實際的想法。

或許這一世,殺他的人,不會是時淵。

敵人在暗他在明,他不會天真的以為萬事大吉,少了一個敵人,他也不能放松,只有境界不停突破,站在高位,他才有足夠的力量,保全自己在這漆黑的捕食幽林裏活下來。

無論是上三千世界還是下三千世界,力量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至于時淵,他的‘師傅’,自己是不會讓他好過的。

膈應人的事情,他做的多了去了。

宴林一時間進入冥想,心裏的執念不禁讓他思緒萬千,屋內時間仿佛停滞,屋外時間卻飛快流逝。

七日轉眼即逝。

同時這些天,中天界流言四起,

‘遺跡仙境盛會中止’,‘劍祖時淵劈開遺跡’,‘雲外天三小姐的死’,等等之類……但最淪為茶錢飯後談資的,還是三小姐的死。

因為她與鳳凰卵有關。

原本鳳凰卵只是傳說中的聖物,古書上并沒有詳細的記載,連它的存在都是一個未解之謎。

世人對它只是向往,沒有期待和想法。

如今,它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衆人眼前,像引石一般,帶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論男女老少,境界如何。

因為這是他們抛開天賦,根基,離飛升最近的一次。

而那些傳言的版本衆多,但流傳最為廣泛的一個,是說鳳凰卵姻緣際會間落在三小姐手裏,暗中有人得知此消息,心生貪念,随将三小姐殺害,奪走了鳳凰卵,欲占為己有。

而在盛會間,在衆仙家長老眼皮子底下,殺人于無形的只能是合體期以上的修真人。

再加上當時劍祖離開的匆忙,許多人心生疑惑,卻不敢戳破,流言于耳,甚至有人猜測劍祖境界受阻,只能尋找這傳說中的鳳凰卵才能破境飛升。

到最後,這長天劍派山底,幾日之內竟出現了非常多的生面孔。

為什麽而來,心知肚明。

只是宴林卻還不知道三小姐已經身隕的消息……

……

碎玉心訣停止運轉,翻湧的內息修為漸漸平息,呼吸間深深吐了一口氣,羽睫輕顫,緩緩睜開眼,淺棕色的琉璃珠透徹,眼底帶着久違的喜悅。

運轉了幾周天,肺都清爽了不少。

攤開手,掌心的琉璃卷又小了一圈兒,一掌可握,顏色也已經變成靛藍色,幻卷周身萦繞着一圈藍光,非常的漂亮。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微微着迷,情不自禁的撫了撫卷身,瑩潤冰涼的觸感,讓心裏也多了一絲涼意,很舒服。

“寶貝兒啊,寶貝兒啊,我這一輩子可就仰仗你了。”

宴林一下一下的摸着,像是一個老父親一樣低喃,滿含期望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小心翼翼的把玩了好一會兒,他才戀戀不舍的将它收回儲物袋,現在他穿着長天劍派的內門弟子衣服,又是時淵的徒弟,腰間再挂個畫卷就不太合适了。

只能先委屈一下它。

等我解脫了就放你出來。

他站起身,好幾天沒見過時淵,現在也是時候去請個安,打個招呼。

只是心裏嘀咕着該說些什麽,要不要打個招呼就出來,對上那張臉,他也說不出什麽話。

推開門,一個全身通白的人站在門前。

四目相對。

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凜冽的氣勢讓人不由的屏住呼吸。

宴林筱然,反應極其迅速,擡起的腳,停在半空,一瞬間的停駐後,緩緩收了回來,還往後退了兩步,騰開空間。

見對方衣衫規整,白發沒有一絲淩亂,也估摸不準他在這站了多久。

心裏情緒變化莫測,臉上擠出驚訝的表情:“前……師尊怎麽過來了?”

他雖然說是這麽說,可是身體卻還是堵在門前,沒有半分讓開的自覺,臉上懵懂單純的樣子,只有疑惑,并沒有察覺到不妥的地方。

其實,徒弟堵在門前不讓師尊進去,是非常不合禮儀的。

時淵靜默看着他。

宴林等着他開口。

深邃如炬的目光和他對視,他眨了眨眼,安安靜靜的十分乖巧,雖面上沉靜無波,心裏卻已經翻江倒海,扛不住了。

抓着門的手,指尖禁不住的在門沿上摩擦。

“這幾日調息的如何。”男人的聲音像是打磨過的玉器,冷冽沁人。

他心裏虛得很,但面上肯定不能表現出來,日後日子還長,絕不能認了慫。

他笑了笑,眉眼彎彎,全然沒了之前的不情不願,态度要多坦然多坦然:“多謝師尊關心,已好了九分。”

識時務者為俊傑,顯然他是個中翹楚。

不過,時淵這麽冷冰冰的一個人,對自己徒弟是這麽上心的嗎?還在門口堵人……

難道真的是寂寞太久……

“三日之後,是收徒禮。”

對方惜字如金,開口總是十字以下。

宴林識時務的點了點頭:“卿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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