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齊聚一堂

上一世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在安瑾年的身上,很少和中天界其他年輕後輩打交道,和觀臨沂見面的次數,起起落落算起來不超過五次,每次都有他人在場,私下裏并未細聊。

所以他對于這個人,真不算了解。

不等他開口,對方又往前走了兩步,衣衫翻動,銀冠玉面,俨然一副天之驕子的樣子。

面上一沉,語氣認真:“不過師叔喜歡我管不着,可是有一點……”

說着他語氣一頓,盯着宴林腰間的浮生卷,眉間微皺,多了幾分嚴肅刻板:“你雖是冰靈根,可在浩然仙府已有自己的法器,不是劍修,如何能明白劍道真意。長天劍派由師傅師叔們,以劍破道立派,道途波折非常人所知,所以每一個長天劍派弟子,皆需道心堅定,一心一意。”

一雙寒星般的眸子,透着渾然天成的驕傲與自負,眼眸中的信念堅定如磐石,好似外界的一切都不能撼動。

還真如傳言那般執着劍道。

他定定的看着宴林,眼裏掠過一抹淡淡的探究之色。

白衣青年站在業火蓮旁,紅色映照在衣擺,白色的發帶紮着馬尾,面目柔和,俊逸溫婉,長天劍派簡單的裝束穿在他身上,倒顯得貴氣。

那雙淺色的眸子沒有浮躁之氣,反而閃爍着一股濃烈的信念。

提起浩然仙府所有人第一時間想的都是儀清仙君,他這個嫡次子在長子的光芒下,顯得尤為暗淡。

甚至一度有傳言,這嫡次子只是一個纨绔,不思進取,耽于玩樂,宴府主迫于無奈才将其禁锢府中。

如今這看來,傳言或許并不可靠……至少這雙眼睛,不像。

可他還是要叮囑。

“你若做不到,即使師叔和掌門不同意,我也會把你趕出去,我不允許任何人踐踏輕視,我所捍衛的劍道。”

宴林看着他站的筆直的身姿,心裏算是看出他此次前來的意圖。

這人過來看他是真,探探他的根基深淺也是真,更多的,應該是看他這個人配不配得上劍修這個道途吧。

宴林笑了笑。

這般認真的聲音,若是落在第一世二十歲的他耳朵裏,肯定刺耳,覺得這是在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給他難堪。

自己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可現在的他,反而心生喜悅,這樣執着而單一人,即使話不好聽,可是心思卻似清流,清澈見底。

“那可巧了,我的道一心一意,心無旁骛,觀師兄放心。”

世上不是有個說法,叫做事不過三嗎?

若是這一世他再逃不開身死的下場,他可能是真的沒機會了。

他絕不能心懷希冀的盯着那一絲,不确定是否還會複活的未來。

‘活着’就是他的道,無論在哪裏都一樣。

觀臨沂擡眉,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眼裏那抹和自己似曾相識的深色,讓他不緊不慢的問:“你很确定。”

“自然。”宴林肯定的回答。

觀臨沂看着他沒做聲。

……

接下來的一天裏,宴林一直在等,等宴錦和他爹,如果他們能趕在收徒禮之前到長天劍派,說服時淵打消這個念頭,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他也不用多趟一次渾水。

可直到次日兩個劍童送來正式場合的內門弟子服,也不見他們的影子,如此一來,宴林也就不抱希望了,真真正正死了心,老老實實等着收徒禮。

他墨跡的在屋子裏搗鼓了一陣子,推開門,時淵已經背對着他,站在屋外的涼亭裏等着。

宴林認命的閉了閉眼,深深呼出一口氣,邁開腿往外走。

他盯着那人的背影,一步步靠近。

今天時淵穿着比平日繁雜,三層的銀紋錦袍,玉帶束腰,外面套了一件及地的外袍,一頭皓雪白發一半銀冠束好,一半披散,發尾處系了一條白色發帶,發帶的尾部有一顆藍色琉璃珠。

挺直的脊背似一把寒霜劍,巍然屹立。

或許是感覺到身後的動靜,他微微側過身,回頭看他。

周圍還是飄着小雪,兩縷白發落于胸前,冷冽容貌染着清晖,漆黑如同黑夜一般的眼睛看着他,不似明月,不似豔陽,就是那可望不可即的辰霄。

宴林腳步一滞。

心間不知為何一陣心悸,腦海裏快速閃過一個畫面,像是流星劃過,卻徒留那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好像……見過這個畫面……

“走吧。”

對面的人凝視了他半晌,開口道,原本冰冷似一條直線的薄唇,上揚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他第一次見這個人笑——

或許是感覺到對方的情緒,宴林眼神微動,幾秒後低了低頭,擡腳朝他走去。

那一抹怪異的感覺,如同冰雪之間加了一股清風,蕩漾在他心間。

還……還挺好看的。

世人都說劍祖時淵雖是渡劫期修為,卻早已不似人間,如谪仙遺留凡世,修為境界是最後的枷鎖。

今日這層層包裹下來,還真是不假。

清風殿外涼風習習,衆多外門弟子分站在門殿兩旁,白衣仗劍,明明典禮還未曾開始,偌大的人群裏卻無一絲雜音,一個二個面色沉穩。

這氣氛還真是……

兩人落于正門口,門邊的兩個小修士見到時淵,神色難掩激動,急忙彎了彎腰行禮,朝着裏面客套的報了一句,‘小師祖到’。

宴林還沒來得及感嘆這弟子們的乏味沉悶,便只能跟着時淵的腳步往裏走。

一踏進正殿,浩蕩的劍意如同千斤重壓撲面而來,又如萬劍齊發,穿過單薄的肉體,沒有疼痛,卻好似每一根神脈都微微顫栗。

這般氣勢,中天界第一劍派果然不凡。

清風殿和浩然仙府奢華非凡的金瀾殿不一樣,整個大殿以凡石為主,光潔大方,環繞周圍的弧形牆面整齊的排挂着無數柄長劍,淩厲非常。

五座仙峰的長老分站在大殿正上方。

他跟在時淵身後,不自覺的偷偷打量起來。

五位長老齊聚他可沒見過。

據中天實錄記載,這長天劍派是由七位長老創派,分七座仙峰,大師兄成霜接任掌門,排行第二的清風真人在創派之時與敵對戰身隕。

為悼念他,将其所在的中峰清風山,改為門派大殿‘清風殿’,當時殺敵繳納的劍刃皆懸挂與璧上。

書上稱其為‘千刃’。

排行第三是舒源長老,收清源仙山,他之前見過一身白袍裹身,閑适慵懶的樣子,沒有一般劍修的嚴謹刻板。

現在正興趣盎然的打量他們,狡黠的目光在他和時淵的身上來回移動。

第四,唐遠山,收撫遠仙山,一身短衣勁裝,身形高大,背着兩把紅色雙劍,木簪束發,輪廓分明的臉上有一道細長的刀疤,額角一縷頭發搭落在上面,加上本身有一股肅殺之氣,給人一種狠辣的感覺。

這人感覺不好惹,不像個名門正派。

第五,元林真人,收澤林仙山,身形消瘦,連長天劍派的白衣都撐不起來,顯得羸弱,面上覆着一張白色面具,看不見樣貌,神神秘秘的。

第六,殷岩,收赤岩仙山,她是長天劍派唯一的女長老,身姿修長,玉質如蘭,較好的臉上挂着淺淺的微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溫婉和藹。

這長天劍派五位長老,還真是各有不同。

最後的便是排在第七的時淵。

感受着周圍所有人的目光,宴林只能面帶微笑,硬着頭皮死扛,時淵則踩着臺階上了他的位置。

現在還不到時間,他老實的往左邊空着的地方走去,站在一邊,餘光不動聲色的偷瞄着對面的內門嫡傳弟子,兩男一女。

觀臨沂站在第一位。

今天他換了一身短裝,袖口收緊,腰間束着一條加寬的雲紋腰帶,頭戴月石白玉小發冠,長劍背于身後,整個人如勁松一般,英姿勃發。

他記得出除掌門成霜以外,就只有唐遠山和時淵是沒有徒弟的。

那麽另外的兩個人,便是元林真人和殷岩長老的弟子。

長天劍派收徒似乎極為看重天賦造化,品質德行,這三個內門嫡傳,想必是精心謹慎後的萬裏挑一的天才。

宴林心裏估摸着,反正以後也要在這裏混,要不要和觀臨沂打個招呼。

在他躊躇間微微擡頭準備開口時,一道熟悉的威壓踏入大殿,阻斷了他的動作。

他一下打起精神,面露喜色陡然回過頭看着門口。

“宴某這是來遲了啊。”

人未至,聲先到,他爹如厚重洪鐘般的聲音在清風殿響起,高大的身軀迎面走來。

深藍色的錦袍微微拖地,藍色綢緞打底,加厚的蠶絲腰帶兩掌并寬,繡着浩然仙府家輝,外袍金線繡玉珠寶石,五官深邃威壓,漆黑的頭發一絲不茍的用金冠束好。

他左手搭在左側,右手背于身後,驚世卷別在腰間,行走間衣衫翻決,氣勢洶洶,讓人不敢直視,不由的想避其鋒芒。

宴錦緊随其後,一張俊美儒雅的面容,嘴角挂着淺笑,衣衫稍微簡單優雅得體,目光落在他身上皆一一點頭回禮。

門面功夫,儀清仙君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可宴林卻覺得那雙狹長的眸子一片深沉,絕不像臉上這般輕松。

宴林看着他們,心中還是升起一絲喜悅,沒想到竟真的來接他了!

不過……他們雖衣衫整齊,卻氣息稍有不穩,想必應該是從什麽地方匆忙趕來。

成霜站在高臺,見宴鎮天大步闊斧,步伐中不乏急切,趕忙迎了上去。

“宴府主遠到而來,有失遠迎,這邊特地給你留了位置,還請上座。”說着擡手示意。

宴鎮天擡眼掃了一眼上方的幾位長老,還有中間的兩個空位,沒有開口。

随後,目光落在時淵的身上,見對方冷淡面無表情的樣子,臉色難看。

原本他趁着盛會帶人去了南極之巅,想取一塊‘不化冰’,練成金丹提升法器品質,可不過剛到那地方幾天,宴錦便匆忙趕來,給他細說了一番。

他二話不說直接飛了過來。

沒想到,這個老東西居然還打他兒子的主意,一把年紀了收什麽徒弟!直接飛升不行?自己不過是離開了一趟,竟然直接結了契!

他氣不打一處,如今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人都已經排排站好,就等着行禮,如果他真的當着整個長天劍派翻臉,無疑是兩大門派直接宣戰。

宴鎮天沉着臉,側過頭看着宴林。

宴林接收到他爹的目光,趕緊癟了癟嘴,目光艾艾,一副忐忑無辜的樣子,只能無奈的朝他爹笑了笑。

一副‘我也沒辦法’‘我不想的’的樣子。

宴鎮天眼一眯,盯着他額間的劍紋,氣血翻湧,這是時淵的天乾劍道繼紋……

宴鎮天收回目光,微微皺眉,沉默片刻後,沉聲繼續道:“這卿和當時受傷無意識,時長老想收他為徒,于禮也應該知會我們浩然仙府一聲吧。”

宴鎮天不會當衆翻臉,但是也不想給他們好臉色看。

這被迫知道兒子的情況,要個說法總是合情合理。

時淵冷眸一瞥,臺階的高低像是自上而下的俯視,淡漠的樣子似乎不準備開口解釋。

宴鎮天臉色一沉。

一旁的成霜見此,只得上前,站在他們之間,捋了捋胡子,笑的一臉褶子:“宴府主這是哪裏話,當時情況緊急,小公子丹田受損嚴重,境界跌落不止,我們若是派人告知貴府,一個來回的時間,他的修為怕是要潰敗至築基以下,這等情況,我想你也是不願意見到。”

宴鎮天眉頭皺的更緊。

“當時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先救人。而修補他的丹田根基,師弟可不是僅僅耗了幾十年修為這麽簡單,可還搭上一滴神魂之血……”成霜說着面色凝重。

宴林卻為一愣。

神魂之血?為何之前沒聽他提起過……他以為只是費了幾十年修為……

原來自己傷的這麽重嗎?

另一邊的宴鎮天和宴錦也是神色一變。

成霜瞅着他們的臉色,又面色為難的繼續道:“這衆所周知,神魂之血非師徒,道侶,不可用,所以……我們不也是沒辦法嗎……”

這神魂之血是由修士心頭之血與神魂淬煉而來,每一滴都帶着魂魄之力,而魂魄相容,若不是師徒道侶,根本無法承受。

甚至還會反噬……

而修為境界越高的修士,神魂之血越是珍貴,其中所蘊含的力量強大,且每一滴神魂之血的分割都伴有不可挽回的損傷。

這渡劫期的……可不是天材地寶能補回來的。

宴鎮天眉間一松,面色稍緩,如真如所說的這樣,那的确是怪不得人……甚至,他應該心存感激。

至此,宴鎮天神色微恙,語氣低緩:“若真是如此,那反倒是宴某唐突了,方才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宴鎮天一擡手,雙手交疊。

成霜笑了笑,壓下他的手:“宴府主哪裏話,如今吉時已到,府主既然趕上,還請上座。”

宴鎮天點了點頭,跟着成霜上了臺階。

身後的宴錦目光沉寂,眼裏閃過一絲異色,可以目前的形式,他也只能站到一邊。

而宴林聽着成霜的話陷入了沉思。

他對神魂之血的了解還不夠透徹,沒想到這受血之人還必須是師徒道侶……

等等!

那之前意識回識,自己看到上一世的時淵,用神魂之血在救一個人,如今看來,只可能是他的徒弟或者是道侶了……

可劍祖收徒和道侶這般重要的事情,他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是他死後出現的人嗎?整整三百年,如此犧牲,他到底在救誰?

如今又為何收了他為徒弟?

還不等他細細想個清楚,上位之中的唐遠山突然開口:“既然七師弟這邊已無異議,那我也順帶讓我徒弟過來見見……”

說着他朝着門邊喊到:“進來吧。”

宴林強制收回思緒,回頭看向門邊。

一雙白底銀靴踏了進來——

宴林身形一滞,瞳孔一縮。

安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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