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動怒

“卿和—!”

宴鎮天急忙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喊道,準備飛身而出,而幾乎是同時,另一道白光已經跟了出去,原本師徒二人所站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跑了?”

“不知道啊。”

“這公子是不是不想當師祖的徒弟?”

“這時候跑了,看來纨绔之名不假……”

“對對!”

其他的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弄得措手不及。門外的衆弟子們也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這……這是怎麽回事?”宴鎮天左右看了看,臉上滿是茫然。

成霜也沒料到這情況發生,如今他已經半步踏入門檻,進退不是,只能穩住臉,轉過身,安撫道:“宴府主放心,師弟定會把師侄給帶回來的。你先稍座.....”

安瑾年低着頭把玩着手裏的青色嫡傳玉佩,十指瑩白根根如玉,看不清表情。

只是一抹紅色的精魄,緊随二人其後。

宴錦則看着門外的一片蔚藍,嘴角不可見的微微上揚。

.............

什麽神魂之血,什麽師徒,還有可笑的師兄弟通通滾吧!

他認慫了,不幹了!

他要找個地方躲起來,離他們遠遠的!

一盞茶的時間,宴林落在長天劍派以南的一處荒山,周圍荒草橫生,山腰的中間有一顆攔腰而斷的枯木,他閃身躲在後面。

寬大的樹幹将他牢牢遮住。

将雪芽收進儲物袋,神色蘊含怒氣的将一張隐秘符摸了出來,扔于空中,雙手結印,紅色符咒的紋路擴大打在他身上,消失。

一瞬間,隐秘符将他身上所有的氣息屏蔽切斷,一個時辰以內,任由對方是渡劫還是飛升的修為,也休想追上他絲毫的氣息。

宴林深深呼出一口氣,閉了閉眼,心境稍微放松,靠着身後的枯木,取下腰間的浮生卷,拿在手裏。

微沉的重量和冰涼的觸感安撫了他煩躁的內心,原本的藍色已經因為黑麒麟血變了許多,泛着靛青色的流光。

“還是你好,我怕是腦子被打傻了才去當什麽劍修……”

“還有那麻煩的人,一個……兩個……”

“我現在當衆拂了他的面子,這要傳出去,怕是所有人都會笑話他,一張老臉會被我丢了幹淨。”

宴林笑了笑,方才心裏的憋悶散了些許。

細細摸了一把浮生卷,才戀戀不舍的将它挂回腰間。

一擡眼,時淵正站在對面三尺之外。

長身玉立,白衣翩然。

宴林微微眯起眼,直起身,嘴角的弧度隐下,嘴裏咬緊了牙關。

他們所站的地方是一片空地,除了身後的半棵枯木外,周圍一片荒蕪,細微的風吹過,枯草莎莎作響,時淵的這抹白色異常突兀,甚至格格不入。

像是泥土裏,落了一片雪花。

或許是方才逃走給了他直面這人的勇氣,以往的害怕和怯懦壓的很深,他甚至往前走了一步:“我身上有隐秘符,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時淵冷冽的眼睛凝視着他,如常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片刻後,薄唇輕啓:“……血。”

宴林微滞,才恍然想起來。

神魂之血,神魂淬煉,帶着魂魄的味道和力量,如今因師徒之契消失于他體內,這原本的魂力,也遺留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如同烙印一般。

無論天涯海角,只要不是魂飛魄散,他都能找到他。

宴林看着對面的人有些惱怒,卻依舊執着戒備。

“你找到我又如何,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也不要當你的徒弟。”

這句話他醞釀已久,之前種種硬是将它壓在胸腔之內,如今他還是說了出來。

拒絕似乎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自然而然的不再需要任何的心裏建設。

早知道,他一開始就應該說出來,怕什麽呢!

“為何。”

聽着他的話,那清冷的眉眼似乎是微微頓了一下。

宴林勾起嘴角,露出了和上一世身死前如出一轍的笑容。

“因為我讨厭你啊……”

第一次這樣直接的說出對一個人的喜好,心裏不由的快意滋生,那顆埋藏在內心深處的種子,最後還是破土而出,淺棕色的眸子裏怨念不甘,似乎再也遮不住。

讨厭你,才會避之不及。

恨你,才會小心壓抑。

那雙直白透徹的眼睛,直直看着對面的人,不屑于遮掩什麽,也沒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克制,後面的擔驚受怕。

好像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叛逆,嚣張,不因膽怯而畏懼。

而眼底積壓已久的厭惡,被他從黑暗裏扯了出來,暴露在陽光下,在那人的眼前。

肆無忌憚地。

不知道是不是他突如其來的改變,打破了他在這個人眼裏的常有印象,還是其他什麽,那張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他往前走了一步,踩碎了枯葉。

自始至終,宴林牢牢的盯着那張臉,等着後續,隐隐期待着他的惱怒,那冰冷面具上的一絲裂縫。

可腦海裏期盼的場景,并沒有到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帶着不可察覺的緊張和迫切。

一向漠然寡淡的眼眸裏,此刻竟壓了太多深邃而沉重的東西。

胸膛起伏了一下。

“你可知道……我叫什麽……”

宴林皺起眉,一頭霧水,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問題。

他就是三歲小孩兒,也知道劍祖時淵吧。

難道被他氣糊塗了,還是.....

“中天界誰不知道你的名號,怎麽你想威脅我?”宴林眉梢微挑,少年意氣。

他話音一落,片刻,那雙眼睛裏的複雜便緩緩消失了,微淡的光亮也瞬間暗了下去,冰冷之色尤勝之前,還摻雜着幾分落寞與失望。

只聽見那個清冷低沉的聲音開口:“我說過,你已經是我徒弟,沒有人能更改……”

他在簡單的陳述一個事實,也在霸道的告訴他,至少整個中天界內無能更改。

無論你怎麽逃,也逃不過他的掌心一樣。

這讓宴林的不悅,再次升到了極點。

他發出一聲輕輕的譏笑,嘲諷自己扭曲可笑的第三世。

明明他什麽都沒做,也沒要求這個人去救他,如今這神魂之血倒像是自己欠了他一樣,不過也是,人家憑什麽白白去救你呢?

付出不都期望着回報嗎?

都說修真之人,修的是這世間萬道,而他卻被心中的怨念束縛,甚至無法超脫輪回,如此這般,又如何談得上修道呢。

宴林看了看腰間的畫卷,又擡手摸了摸額間,只要有這劍紋在的一天,他就永遠是劍祖的徒弟,既然這樣,那麽......

逆天而行,會怎樣——

他驀地擡起頭,目光深深看着對面的人,神情是破罐子破摔的狠辣,一字一句道:“那我便廢了這根基……還給你……”

變成一個凡人,是不是會有另一條路出現,就不會再想着有人害他。

碎玉心訣,琉璃卷.....那時,就都無所謂了。

想着他右手化掌,靈力齊聚掌心,泛着幽幽白光,只見他以雷霆之勢,朝着自己的丹田不管不顧的拍去。

絲毫不在意他這一掌下去,自己的下場,可能不是失去修為,這麽簡單。

“住手!”

對面的人見此,瞳孔劇烈顫抖,一瞬間閃身到宴林面前,白衣翻訣,衣上的銀紋如波浪一般,猛烈的力道陡然抓住,宴林離丹田不過方寸的手,用力的,帶着不可見的微微顫抖。

那一瞬間,那雙清晖的眸子變了,恐懼而慌亂,更多的是害怕,他怕這個人真的會這麽狠。

時淵的手微微收緊。

冰冷與溫熱通過指尖和皮膚,傳到對方的身上,心尖顫了顫。

宴林卻仍是心有不甘,擡眼想瞪着這個讨厭的人,卻落入了那雙漆黑如同寒潭的眸子。

複雜的黑色緊緊包裹着驚慌恐懼,他的臉色發白,連着淡色的唇也退了幹淨。

他所期待的裂痕終于出現在這張臉上,冷淡的臉終于不複以往。

可宴林卻愣了愣,氣性消了些。

他從未見過這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仿佛那個高高在上的神,突然落在了凡塵,沾染了情緒。

一時間,他竟無法開口,連着被抓住的手也忘記了掙脫。

那雙沉重的眼睛,凝視了他好一會兒。

“......你就這麽讨厭我。”時淵才開口,低沉的聲音微微喑啞,像是從喉嚨裏擠了出來。

宴林抿了抿唇。

對上那雙眼睛,脆弱而強大的矛盾感,讓他心中發緊,那些仇視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無法說出口。

“我.....”

他總不能說,因為你殺了我兩輩子吧,而且這樣荒唐的事,有人信嗎?就算有人相信,也會覺得他是奪舍,巴不得除之而後快。

不過....

他也承認,自己确實有些牽連,上兩輩子的怨念,不應該放在這一世的他身上,畢竟現在對方什麽也不知道。

想了想,他只能盡量平複情緒,平靜的開口:“……至少,算不上喜歡......”

不知怎麽的,突然刮起一陣大風,吹得兩人白衣獵獵作響,皓雪般的發絲如綢緞般被風吹起弧度,發帶尾部的琉璃珠碰出清脆的聲響。

時淵抓着他的手猛的力,一個勁道,宴林身體前傾,落入一個冷冽的懷裏。

他睜大了眼睛——

山峰的一角,那抹紅色的精魄漸漸凝聚成一個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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