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沈楚熙知曉黎景的心性孤傲,倘若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松動,那黎景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自己,他本是男子,讓他嫁于自己就已經是委屈他了,更何況還讓他與其他女子共分愛人。
沈楚熙幾乎不能想象那樣的日子痛苦的定不是一個兩個人了。
“大哥,你看這天色已晚,熙兒才剛回來,還沒歇過來,腦子發昏,咱先讓他回去好好想想,改日再說吧。”
“是啊,是啊,王爺。”
有人開始幫和,試圖緩和氣氛。
沈連成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太急了,他咳了咳,“熙兒,舅父不要你立刻做決定,你回去想想,再告訴舅父你的答案,天色晚了,大家都散了吧,熙兒,你回去歇息吧。”
沈楚熙有話不能說,被人壓着。
他只好無聲的向沈連成和衆叔伯行禮告辭。
沈楚熙回去的時候黎景還未睡,點着燭火坐在桌邊看書。
怕是熱,仆人只點了一支燭火和熏香。
熏香彌漫整個屋子,和着小小的黃色微光,黎景的側臉在迷蒙中更是柔和。
沈楚熙一下子就忘了發生的不愉快,他輕步走到黎景身後。
黎景早就察覺到他了,他擡起頭朝他微笑,沈楚熙的心瞬間軟的像一湖春水。
“在看什麽?”
黎景想起手中的書,一下子笑出聲來,“楚熙,這是你寫的吧!”
沈楚熙這才注意到黎景拿的不是書,而是由數張泛黃的白紙縫制的冊子。
上面,自己歪歪扭扭的筆跡正大大的對着他。
沈楚熙俊臉微紅,他奪下黎景手中的冊子,“咳,你要是想看夫君的字,夫君現在就給你表演個草書,何必偷偷摸摸看小時候的。”
黎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看的沈楚熙自己都尴尬的笑出來。
他一把拉起黎景丢在床上,“王妃是吃什麽了,都敢笑話本王了,讓本王好好教教你什麽是為人夫道!”
說完他就壓上去,把他的手按在身側,狠狠吻上黎景。
邵越早就收到了沈楚熙平安到達的消息,當然也包括琉璃骥此事。
他不能直接問皇帝,畢竟就是再親密的君臣也隔着條深溝。
他不肯定是不是皇上,但也不能否認。
畢竟自己和沈楚熙對大楚的影響堪比皇帝,他掌握大楚一半的兵馬,沈楚熙更是深得人心。
早些年,先帝剛逝傳位于沈楚秦,就曾引起多地藩王的不滿,那時沈楚熙早已以聰慧仁德揚名大楚,藩王幾欲起兵,沈楚熙主動出面,宣告天下擁護沈楚秦,願意永遠俯首大楚皇帝。
那時,沈楚熙和邵越同歲二十,以血盟約,永守大楚,以慰先帝,距今已過十年。
十年之間,邵越征戰南北,平定楚境戰亂;沈楚熙邊境奔走,安撫百姓,教導文,農,工,兵。
當時年少,便無心于權,如今更是。
沈楚熙為避嫌,幾年不曾回楚國國都佩陽,雲游在外,羁旅誰知。
邵越為斷傭兵之言,常年帶兵駐紮邊境,勤苦訓練出來的邵家軍對外皆稱楚軍,無人知苦。
倘若真心喜權,或許如今天下早已換了模樣,更何況沈楚秦。
可是,當年那個七八歲的孩童也早已長大成人,皇帝做的絲毫不遜于先帝,那是否要開始清繳勢力,招籠大權呢?
沈楚熙不知,邵越也不知。
他們唯一知曉的,便是無論發生什麽,他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守護這個生生世世都活着的國家。
邵越派人去調查琉璃骥的動向,他仍守在皇帝身邊保護沈楚秦的安全。
皇宮,樓亭。
天熱了,沈楚秦小孩子心性,非要把奏章搬到樓亭來寫。
亭下,小池塘清露踏漣漪,紅魚繞池與風嬉戲。
樓亭的四周安上了青色紗帳,遠遠看去輕紗,青蓮,清水,給炎熱的夏帶去了陣陣涼意。
“邵卿,你說皇叔什麽時候才回來呢?”
“臣不知。”邵越永遠都是冷冷淡淡,閑散的靠在柱子上,不顧任何禮儀律例。
“別動!”沈楚秦突然叫起來。
邵越紋絲不動,保持着自己的姿勢,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以及疑問。
“三寶,傳顏修文來見朕!還有,叫人準備紙墨畫筆!”
三寶老仆不知從哪裏探出個頭,哎哎的答應。
顏修文是淵文閣學士,平日大多會在皇宮的閣中整理文集,離這裏并不算遠,所以半柱香內便到了。
“吾皇聖安。”他在亭外行禮,卻并不進去。
“顏卿,進來。”
飄飛的淡青色紗帳早已露出裏面的景象,即便那人沒有轉頭看他,顏修文卻仍記得他說過的話,以及還留在心裏的隐痛。
“臣文案還未寫完。”他輕聲拒絕。
“朕準許你明日再寫。”皇帝之令不可違,顏修文遲疑的走進樓亭。
說是樓亭,卻十分寬廣,亭內放着着衣和茶幾,仍是十分寬闊。
紫檀木的桌上,奏章早已被清走了,一張微黃的宣紙平鋪在桌上。
“顏卿,畫他。”沈楚秦命令道。
顏修文茫然的望着皇帝,好似不明白他的話。
“畫下邵将軍。”
顏修文才轉頭去看邵越。
邵越從剛才便開始絲毫未動,只是懶懶的側靠着柱子,凝望池塘的方向。
他的側臉英朗,薄唇緊閉,眼神像一頭閑散的雄獅,危險而動人,讓人忍不住想要冒險接近。
顏修文看的癡了,他緩緩拿起畫筆。
筆尖微顫,輕落筆痕,婉轉勾勒,他從未這麽久,這麽近,這麽大膽的看過他。
深深墨色的緊身勁裝,沒有一絲雜質的線條從脖頸到勁腰。黑紗似的薄衫冷冷套在外面,清晰又模糊的遮住一身的剛毅。
筆下,是他的眼,冷漠果斷;他的唇,薄情冰寒。
顏修文常常想,這雙眼會不會露出絲絲柔情,會不會傷心,誰會讓他看在眼裏。
這雙唇會不會吐出愛意,會不會關心,那又是誰,能留在他心裏呢。
紙上,他的發随風輕飛,發絲間的玄色錦帶幾乎融入墨色的長發中。
他的發,他的眉,他的額,他的眼,他的唇,顏修文的眼中心中全部都是這個人的身影,他看的癡了,看的醉了,看的讓自己的心更痛了。
他低着頭,一滴眼淚直接從眼中掉進畫中人的衣擺中,甚至沒有劃過臉龐,就這樣寂靜又迅速的落下來,落在畫中,消失在墨色暈中
他可以畫下他的身形,卻畫不出隐藏在墨色衣衫下那顆冰冷的心。
低着頭,沒有人看見,連他自己都忘了有滴眼淚融化在畫中人的身體裏,那麽快,那麽靜。
沈楚秦爬在旁邊的睡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當他醒來的時候,天色都有些微醺。
邵越墨色的身形幾乎融進了夕陽映照的影子裏。
亭中,只剩他二人。
紫檀木的桌子在微醺中幾乎成了墨色。
桌上的宣紙被鎮紙壓住一側,另一側随着晚風輕輕飄起。
借着僅剩的微光,沈楚秦凝望了宣紙好久好久。
紙上,墨色的身影被青色紗帳隐約半遮,身影的身後,是用青色和着墨色的大片青蓮,一葉葉暈開,水下漣漪陣陣,天邊有風吹過發間。
最妙的,是身影的衣擺下一朵靜靜綻開,卻用墨色勾勒的蓮瓣,那麽委婉,那麽安靜的綻放在畫中人的衣擺邊,悄然無聲。
說實話,超級喜歡小顏給邵越畫畫這一幕,畫着畫着自己就掉了顆眼淚,掉到畫中人的身邊暈開一點點墨暈。唔唔,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