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楚熙跪了四天三夜,沒吃沒喝。
黎景陪他了四天。
沈連成終究是狠不下心,一手養大的半大孩子,怎麽舍得。
那崽子賭的就是誰比誰狠心。
老王妃眼睛紅了四天,在瑄王面前,哭哭啼啼可憐他那侄兒啊,是招誰惹誰了。
沈連成狠狠心,沒理沈楚熙,把黎景叫進屋子。
“景兒,你先去吃點東西,好不好。”沈楚熙拉住要走的黎景,聲音微弱。
黎景臉色蒼白,搖搖頭。
沈連成怒道,“你都沒死,他怕什麽!你也不看看自己成什麽樣子了。”
沈楚熙跪在地上,下半身幾乎沒有了知覺,嘴唇幹裂,眼布血絲。
他拉着黎景的手,黎景給他個安心的笑,便随沈連成進屋了。
沈楚熙不知道他舅父和景兒說了什麽,再出來的時候,黎景只是面無表情的扶起幾乎昏迷的他。
老王妃跟在後面紅着眼睛,直到進了屋子,把沈楚熙放在床上,老婦人才嗚咽出聲。
她便流淚邊喂水給沈楚熙,又讓人熬了藥,煮上熱水。
黎景站在屋子的角落看着,盡管他臉色不好,卻始終沒有人注意到。
沈楚熙睡了兩天,終于醒過來了。
天還是昏暗的,屋子裏燭火微醺。
眨了眨眼睛,他才看清楚黎景爬在桌上好似睡着了。
他輕輕活動了自己的身體,下了地到黎景身邊,試圖抱起他。
他一動,黎景就醒了,“楚熙?”先是有些迷蒙,後來看清楚了,“楚熙,你醒了!”
清冷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卻透出喜悅。
“恩,我沒事了,去床上再睡會兒吧。”沈楚熙直接把他抱到床上。
黎景稍微掙紮,又想起來他膝蓋有傷,只好作罷。
“你坐下,我看看你的傷。”
沈楚熙笑着答應,把褲腳拉制膝蓋。
還是有些淤青,泛着淡淡的紫色,不過好在沈楚熙年輕體健,雖然還能看出來,但已經不影響走路了。
“我。自己來。”
沈楚熙想要把黎景的外衫褪下,卻被黎景好似驚吓的攔住了,他有些結巴的說。
“恩。”沈楚熙沒有多想,疲憊的抱住黎景,躺在床上,心裏暗嘆,應該是躲過一劫了吧。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黎景竟然已經不在房間了,而他竟然沒有發現,兩個人真是太熟悉了。
沈楚熙疼惜他,從來都不讓黎景做什麽,早上親自給他穿衣衫,束發,端來早食。
黎景曾經拒絕過這樣的照顧,沈楚熙說,“像這樣,和平常百姓一樣,為愛人着衣衫束發,是每個邊境當兵的最想做的事。最平常的事,是我們最大的奢求。”
黎景只好作罷,随他而去。
沈楚熙穿好衣衫,洗漱好,黎景才出現。
他端着深紅端盤,靜靜的站在門外,一言不發。
“景兒?這麽早你去哪裏了?”沈楚熙叫他進來。
黎景放下手中的端盤,他才看見竟是一碗金米粥。
淡黃色的金米先煮很久,煮出米的香味,再撒上切得細碎的紅棗和着一起煮,直到米香浸透了紅棗的香甜才取出。
黎景把細膩的白瓷碗推到他面前。
沈楚熙小心翼翼的笑着問,“景兒做的?”
黎景淡漠的臉上出些消融,有些忐忑,有些不明顯的期待出現在他臉上,“嘗嘗。”
他沒有聲調的語氣。
沈楚熙卻開心極了,他長袖一揮,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塞進嘴裏。
黎景眼睛裏露出些緊張,他盯着沈楚熙,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
沈楚熙吃進嘴裏的時候,停頓了下,随後便眉頭舒展,大口的咽了下去,他唰的一聲打開折扇,放在胸前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閉上眼睛,不說話。
黎景眉頭皺了起來,無聲的詢問他,看他吃了一口便不再動了,心裏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就像在選撥皇宮侍衛那時,不,甚至更甚,就好像自己的心被栓在懸崖邊,不上不下的吊着。
沈楚熙越是不說話,黎景臉上越是冷漠。
噗嗤,沈楚熙裝不下去了,突然笑出來,他扔下折扇站起來,站在黎景面前,挑起他的下颌,“本王真是太滿意王妃的手藝了。”
聽他這麽說,黎景的眉卻是越皺越深,臉上除了清冷還有懷疑。
沈楚熙知道自己演過頭了,他尴尬一笑,摸摸鼻尖,在黎景的注視下又端起粥,舀了一口,以迅雷不已掩耳之勢堵上黎景的唇。
微溫的粥順着他的唇舌流入他嘴裏,很香,有米的香味和棗的甜味,但是。。。。。。
在他嘗到自己做的粥的時候,黎景終究明白沈楚熙剛剛那一頓是怎麽回事了。
太甜了!
他眼睛微微張大,瞪着親自己的人。
沈楚熙悻悻的放開他,放開的時候還戀戀不舍的舔了舔唇角,“本王說了,很好吃的嘛。”
黎景撇他一眼,端起粥就要走。
“景兒生氣了?”
黎景沒理他。
沈楚熙從後面松松散散攔着他,“我說的是實話,只要景兒做的,都很好吃。”
黎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唇角勾起弧度。
“鍋裏的,沒有放蜜糖。”
“真的?我還餓着呢,景兒我和你一起去。”
留緣 十七章
“王爺,你還想做什麽,熙兒可是我們一手養大的,你真的忍心傷害孩子”
老王妃看着在亭中喝茶的男人。
沈連成瞪他一眼,“婦人之家懂什麽”
“我是不懂,可我知道熙兒是我的心頭肉。”
男人捋了捋胡子,“本王也是為他好。好了好了,你別哭哭啼啼的了,我讓你去教黎景婦人之道教的怎麽樣了?他肯學嗎?”
老王妃坐直身子,用手絹擦了擦眼底,“那孩子雖然不愛說話,可是學起來很是認真。”
她想了想,又說,“王爺,藥那孩子都肯喝了,恐怕也是對咱家熙兒一片深情,你就別。。。。”
沈連成打斷她的話,“喝了藥有什麽用,他一直不肯,楚熙又不逼他,我們要什麽時候才能抱上孫子,況且,還不知道那藥有沒有用。”
“有沒有用,都是那孩子的真心啊。”
沈連成皺皺眉,“你怎麽老和本王頂嘴”
“我只是心疼楚熙。”老王妃別過身子不理他。
“好了,本王答應你定不會傷害楚熙的。”
聽了這話,老王妃心裏才稍稍寬慰,她扭頭不理他,像當年那個剛嫁給他的姑娘小姐一樣耍脾氣,果然,這男人立刻就會軟下聲音哄自己,多年未曾改變。
沈楚熙恢複的很快,可是他很不高興。
因為他幾乎每天很少能和黎景在一起。
舅母拉着景兒說是要教他些東西,景兒也不拒絕。
沈楚熙在休息的一天裏嘆出第無數聲嘆息。
“小王爺,王爺讓您去找他。”
“好,本王這就去。”
沈楚熙就算再不想單獨見沈連成也不行。
他一步一搖挪到了那裏,站在門口深深嘆氣。
“既然來了,還不進來!是想給本王當梁柱嗎!”
沈楚熙苦笑,怎麽覺得舅父年紀越大,脾氣越大了呢。
楚軍定于明日歸朝。
身為将軍首領,邵越必定要親自送兵千裏。沒有皇帝的命令,他自是不能同回邊境的。
“朕令顏卿代朕同邵将軍送軍千裏。”
柴浦柴老驚異的擡起頭,望着年輕的皇帝,眼裏盡是不滿之意。
“皇上,臣以為顏大人少不經事,不能肩此重任光耀帝威。”
顏修文低着頭,看着眼前的小塊地面一言不發。
沈楚秦嘴角挂起微笑,“顏卿是柴老挑選的學生,怎麽,柴老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還是不相信朕的眼光?”
柴浦知道多說無益,他瞪一眼顏修文,颔首,“臣不敢。”
皇帝剛退朝,顏修文就被柴浦叫道跟前。
因為上次士兵擾民之事,柴浦遷怒于顏修文,已經好久沒理過他了。
“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嗎”
顏修文跟在柴浦身後,“學生知道。”
柴浦一揮袖子,“知道就好!”
将軍是要同軍隊商量出發的事宜,包括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歸,怎麽走,都要詳細規劃。
邵越需要守在沈楚秦身邊,保護他的安全,但皇帝給了休假,要求允許他早去早回。
所以,為了加快速度,邵越決定全部同去的大臣随從均騎馬而行。
隔日一大早,天還未亮,大軍便已出行。
顏修文小心的騎上邵越準備的馬兒。
邵家的馬匹高大威嚴,毛色柔亮,精神抖擻。
他輕柔的撫摸着馬鬃,眼睛注視着大軍前方身穿黑色铠甲的男人。
“出發!”
“出發!!!”
駐紮在城中、城外浩蕩的軍隊緩緩而行,數萬人腳步一致,身上的铠甲發出蹭蹭的聲音,神聖莊嚴。
顏修文用了最大的力量保持平衡,勉強的跟在大軍的身後。
因是夏日,穿的很少,顏修文又因不習慣騎在馬上,一天下來雙腿便擦出了傷痕。
同行的大臣不是忙着巴結邵越就是對趕路叫苦連天。
顏修文在心底歡喜,其實也挺好的,起碼可以不用在意別人,能沒有阻礙的望着那個人的背影。
就好像只要能看着他,那什麽傷痛他都能忍。
有時候,他又會嘲笑自己,顏修文啊,顏修文,你真入了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