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問自取的小偷
半下午的，今天的太陽出來的早，落得晚，生産隊大媳婦小姑娘三姑六婆的就沒咋出去做活，跟說好似的捧着手裏的針線繡活一個個的聚在生産隊大院的空地上，一邊侃大山，一邊忙着飛針走線縫縫補補。
來晚了被擠到門口石凳子上的一嫂子，舉針擡頭那麽一功夫，咻的一道身影從她眼前刮過，跟田埂上的野風一樣晃眼間就吹生産大隊裏頭去了。
“這誰呀，跑那麽快？有急事？”
坐她後面眼睛長得小，卻比她要好使的小媳婦子接了句，“我看着像是冰冰跑過去了，也不知啥事，那臉比平常白。”
二人又說了兩句，正要松口，裏面不知是哪個拍了把桌子，傳到院子裏的聲響砰砰砰的，聽了都覺手疼。
肖揚的辦公室，白冰冰拳頭砸在身前的辦公桌上，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狠狠的盯在辦公桌後面的肖揚身上，“肖知青，請把我的書還回來。”
肖揚負責生産隊的各類文字工作，這會兒還在忙隊裏黑板報的事情。白冰冰不僅不請自來，還一臉兇相的砸他桌子，現在又問他要什麽書，這是要幹嘛？
她怎麽變得這麽潑婦了？
“白冰冰請注意下你的行為和态度，這裏是生産大隊，是我辦公的地方。”
肖揚說話的時候特意壓低了聲音，一邊說還瞥眼留心外頭那幾個聽到聲響探頭探腦想看熱鬧的大娘。
白冰冰沒他那麽在乎面子，她只想快點拿回她的東西，然後離這個裝模作樣的虛僞男遠一點。
“我知道這裏是生産大隊，不用你來提醒我，你就說你拿沒拿我的書吧，我找到了帶書走人，不妨礙你大忙人工作。”
這麽一說，肖揚原本理直氣壯的臉上就有些難看了。
是，今天中午的時候，白清清是用袋子提過來一堆課本和試卷，他正愁今年沒能搶到複習資料，沒想到白清清瞌睡送枕頭，給他滿滿的提了一大袋子的高中資料過來。
都是眼下高考能用得上的，而且這些複習資料現在在外頭都很難買到。當下，他看到試卷上寫着白冰冰的名字時，還問過白清清，這書到底是咋回事。
白清清跟他保證這些高考資料是她姐不要的，沒有用的，所以他才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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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白冰冰又跑過來質問他，要把書拿回去，她們兩姐妹到底是要幹什麽，是在耍他？
送出去的東西可沒有又跑過來拿回去的道理，況且他連續兩年高考失利，再考不上大學，大隊的人怎麽看他，他省城的爸媽兄弟又會怎麽看他？
公社很多和他同期下來的知青都陸陸續續回去了，誰願意在這遍地都是狗屎牛糞的鄉下呆着，他也想早點回城，本以為七月份的高考一定會成功，哪想還是錯了幾道題目，那些題目他看都沒看過，眼下白冰冰這裏有成套的複習資料，他好好複習一年，明年鐵定能考上，考上了爸媽也會歡迎他回家……
肖揚在心裏給自己拿對策，半響後才豁出臉了擡頭對着白冰冰說，“是你妹妹中午吃飯的時候拿來給我的，我、我不知道這些書是你的，你現在要拿回去嗎？你拿回去有什麽用？”
白冰冰才不信他說的話，“你放屁，課本試卷上都寫着我白冰冰的名字，你會不知道是誰的？你明知道那些書是我的，怎麽問都不問一句就收了？我這個主人沒說你能拿，你拿走了，那你肖揚就是小偷！不問自取的盜賊！你還讀書人還要準備考大學呢，大學不收你這樣的僞君子小偷。”
“你！白冰冰你欺人太甚，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伶牙俐齒張口就污蔑人，虧我以前還覺得你人好心地善良是個不錯的姑娘，沒想到你也跟村子裏那幾個潑婦一樣張口就亂咬人，當我看錯你了，你走吧。”
“走，沒拿到我那些書我不會走！”白冰冰從未見識過這般不要臉的男人，倒打一耙太惡心死人了！
這會兒，辦公室的門口窗子外頭多多少少已經有人圍過來了，臉色難看的肖揚背對着門窗站在裏面，不願意去接受村民們的指指點點。
而他剛才那句“村子裏的潑婦亂咬人”一說出去，門口人堆裏的張寡婦不高興了。
嘩啦一下撥開擋在前面的人，厚實的身板子堵在辦公室的門口，指着裏面不說話的肖揚開口罵，“肖知青你污蔑人啊，咱村子裏可是公社八大生産隊裏最文明最友好和睦的生産大隊啊，年年評優，咱趙隊長還代表咱村去公社領過錦旗的啊，你咋就說我們村專門生産潑婦長舌婦呢，你是不是說我啊？你這是要冤死我一個婦道人家了。”
“你說，你剛才那話是不是撿着欺負我一寡婦啊，寡婦你都欺負你不是人啊，冰冰妹子說的對，你這種人考上大學了人也不會要你，要了你先不說你毀掉人學校的名譽，就怕你進校了又要去敗壞人家那些女大學生的名聲啊。幾年了啊，真沒看出來你是個歪的孬的，咱隊裏對你不好嗎，我趙寡婦平時都是說你好話，從來沒有傳你一句不是，你咋害咱呢。”
說着，趙寡婦竟是卷了袖子抹起眼淚來。
這，這讓站一邊的白冰冰又不知道該咋辦了，這明明該是她的主場才對啊？
裏面背對着衆人，遭了趙寡婦一頓罵的肖揚也覺得今日怕是個倒了血黴的壞日子，一個兩個都跑出來與他不對付。
他剛才哪句話提到趙寡婦了，她沖出來幹嘛？是不是故意的，就為了來幫白冰冰搶書？
白冰冰真冤枉死了，這趙寡婦是她們村裏有名的潑婦，平常又懶又愛嚼人舌根，誰家有點屁大的事兒，她都能掰開了說個三天四夜，講成一篇不斷稿的好故事。
之前，白冰冰和宋流星那晚的事本來都被趙隊長壓下來了，就因為白清清去了一趟趙寡婦家，不出兩天，這隊裏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那夜壩子發生的事情了，且還是添油加醋的精裝改良版，就連宋流星他們隊裏的人都聽說了。
白冰冰那次找到宋流星家裏說他爸的事兒，路上還被他們一隊的人當着面嘀咕。這都是白清清和趙寡婦的功勞。
“哎呦行了行了，幾滴貓尿擠不出了就回來，人肖知青哪句話說你潑婦了，哪個村子裏沒個長舌婦，咋你就要上趕着去承認？趙家的快回來，你再擱這撒潑耍皮的，你婆婆提棍子要來打。”
外頭有人看不慣趙寡婦的破德行，也是想要繼續聽聽肖知青到底還不還白冰冰書，忙一個兩個的上去拉走趙寡婦。
趙寡婦不覺得她是在撒潑攪屎，男人去了這麽多年，她一個人不肯再嫁，平常閑着最愛湊熱鬧，也最喜歡叫大家都看她，這不，她才剛開始還沒真正鬧開來呢，外頭圍着的人都已經只看她了。
只是趙寡婦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她家婆婆，一聽人說她婆婆扛棍子收拾她，哧溜一下子，人就從門口竄出去了。
大家夥哈哈嘿嘿的笑作一通，連身後趙隊長，還有急急忙忙披頭散發追過來的白清清幾時站身後都沒發現。
裏面，白冰冰窮追不舍，“姓肖的，你別再跟我扯些有的沒的，再不把書還我，我這就告到趙隊長那去，你可要想清楚了。”
“啥要告我這裏啊？”
趙隊長的聲音響起，圍在辦公室的村民紛紛自覺散開一條路，白清清咬着牙齒，路上跑的胸脯起伏一身狼狽的跟在趙隊長身後走過去。
辦公室的兩個人聽到是趙隊長來了，一個是烏溜溜的眼兒亮起來，另一個是黑臭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白冰冰迎上去，開口就把事情的經過交代個清清楚楚。
“肖知青，是冰冰說的這樣？”
趙有良剛從公社開完會回來，一進生産隊大院便看到裏頭一層兩層的圍了不少人，都是最近隊裏活少閑的扯淡，半個村子裏的人跑這來了。
趙有良心下納悶就走過來看看，這還沒走到肖揚辦公室門口呢，就見他們生産隊新選上來的廣播員白清清滿頭散發，衣服上挂滿泥灰的跑進大院。
見了他連個招呼都不打，兩只眼睛只奔肖知青的辦公室看去。
趙有良生的亂七八糟很是個性的一雙眉毛，皺了皺，等從人群裏走過去，聽完白冰冰的話這才看向站在裏面，打他來了自始至終沒說過話的肖揚，“你真拿人姑娘的書了，就算要拿你也得先問問人給不給啊？這道理不用我這個沒文化的大隊長來教你吧？”
肖揚臉色騰一下燒的通紅，他垂在腿邊的一雙拳頭，隐隐生出青筋，眼皮子撩開先是落在趙隊長身後的白冰冰臉上，又冷又沉。
然後才擡頭看向對面的趙有良，微微擠出一個真誠又顯得幾分無奈的笑容回他，“對不起趙隊長，這真是一個誤會，我一開始不知道那些書是白冰冰的，是，是她妹妹中午拿過來給我，我并沒有仔細去看就放一邊忙工作去了。”
“既然現在冰冰同志過來問了，那當然是要還給她，趙隊長，冰冰同志，我向你們道歉，今天這事上是我的不對。”
趙有良見他這麽說，點點頭笑笑道：“這也不是啥大事兒，冰冰啊，事都說清楚了，那你把書拿走帶回家去，大家夥也別堵在這裏了，像啥話。”
白冰冰直直看向肖揚，“我的書呢？”
肖揚一頓，“我去給你拿。”說着，轉身推開辦公室裏間的一道小門，從床底下提出一個半舊袋子。
白冰冰一把接過，當着趙隊長和大家夥的面，拉開拉鏈一本一本仔細數起來，少一張紙都不行。
一邊站着的趙隊長見沒事了，走出去趕鴨子似的，把外頭那些人趕走。
肖揚看一眼外面基本上已經走光的村民，視線落到站在門口的白清清身上，她正滿臉擔憂地看着他。
不止是白冰冰，今兒這事兒害得他在村民們和趙隊長面前丢人，也少不了她白清清的份。
肖揚一肚子氣悶在肚子裏發不出，看在白清清身上的目光不自覺的散出些厭惡和不滿。
白清清手指卷着衣角，收到肖揚看她的眼神，心裏咯噔下變得不安。
下一刻就見肖揚清朗溫潤的聲音對着數好課本和試卷，準備提着袋子走人的白冰冰道。
“冰冰同志，你這書能借我看嗎？或者你這些書先放我辦公室，以後你可以經常來找我，我帶你一起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