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想當大明星
說的對, 白樹生是要被白清清這個逆女氣死了。
本來這些天白冰冰考上大學的消息一出來,他們白家成了全生産隊羨慕的對象,走哪哪誇。他白家的大院打從早上就大敞開, 不說幾個相熟的鄰居,就是以前不大交好的幾家都提着東西上門來恭喜了。
白家的開水從早泡到天黑,白樹生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第一次嘗到了被人簇擁, 翻來覆去從裏誇到外的高人一等的感覺。
這都是大閨女帶給他的啊,也是他思想開明鼓勵大閨女好好複習功課才能考上的啊。
可今天現在這個是咋回事?小閨女竟是偷偷摸摸地背着家裏人跟人搞大肚子了啊!這要讓村裏人知道了, 那咋看他這個當家人?
這個時候白冠武手裏提着一條大草魚回來, “爸、媽, 魚來了, 咱中午就用上次買的粉條炖了。”
白樹生臉黑如鍋底, 煙鬥敲在桌子上,瞪過去,“吃吃吃,你小妹丢盡了咱家的臉面, 還吃啥吃?快回去把院門關上!”
白冠武這下總算是發現不對勁了, 趕緊回身把院門關好, 這才提着魚站到趙小曼身邊, 拿眼問她, 咋了, 這是咋了?
趙小曼使眼色, 讓他看地上, 一看, 白冠武更不明白了,這院子地上一團白花花的惡心物那是個啥?誰吐了?
這麽想,白冠武這個實誠人就這麽問出來了, 緊跟着白樹生在上面一拍桌子,盯着站在院子當中,自看到白冠武手裏提的那條魚,胃裏又有些犯惡心的白清清。
“說,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是不是生産隊的那個肖知青?”
白清清一抖,身邊沒人扶她,差一點就栽倒在地上,她心裏想着反正肖揚的考試成績已經通知下來了,那她現在把這事說出來也就不會對他有啥影響。
于是,白清清擡頭去看坐在桌子上座的白樹生,白着臉道:“是,是肖揚哥哥的,我不是要故意瞞着家裏人,是肖揚哥哥說這事先不急,等考完試了他會親自上門來找你們,以後還要帶我去省城見父母的啊。”
白清清說完,見衆人看着她的目光還是跟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她覺得白家人不肯信她,心裏一急,還想說些什麽來證明,卻被坐在桌子旁的白冰冰截去話頭。
許久不曾說話的白冰冰突然來了一句,“高考都結束半個月了,那他咋到現在還不來?還好我今天問了,要不然啊,清清,我看你是要吃大虧!”
白清清一聽見白冰冰的話就炸了,叫道:“我吃什麽虧?要不是你害我,我能被爸媽罵?你別在這裏當假好人,我的事跟你沒半毛錢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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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冰冰冷笑,對着她無聲的吐出兩個字“愚蠢”。
白清清看見了,眼裏噴火又要指着她張口罵。
這時,回屋把那條被白清清吐髒的褲子換下來的姚水仙過來了,她拉着白清清沒說話,先在她背上扇了兩把,這才恨鐵不成鋼道。
“死丫頭啊,你咋到這個時候了還在幫着那肖知青說話?你姐哪句話說錯了,啊?他把我閨女的肚子搞大了,還跟你說不急,咋不急啊?你現在吐成這樣已經瞞不住了,那等肚子大起來咋辦?他說帶你回城就回城啊?咱這幾年有多少知青抛家棄子,自個兒回城過好日子的你都忘了?”
“老天爺啊,我姚水仙這是養了個啥玩意兒,蠢啊,被人污了身子還幫瞞着家裏人,家裏人難道會害她嗎?我不想活了啊我這老臉剛貼了層金子,就被這蠢玩意兒給揭下來了,我咋出門啊……”
姚水仙是真傷心,既傷心白清清的事傳出去被人指指點點,自己要沒臉了,更傷心這麽多年捧在手裏的小閨女竟是個蠢的,話裏話外一心向着外面的野男人。
白清清缺不認為肖揚是野男人,她尖叫,“他不會的,他答應會帶我走,媽爸、哥哥嫂子你們都不知道,他為了我拒絕了好幾個跟他表白心意的姑娘,他對我是真心的。”
姚水仙問她,“他還跟別的女娃談過?蠢啊你就是蠢,腦子被豬給吃了,你咋就相信他對你真心啊,他說什麽你就信了?”
“媽,我半個月的工資都給他了,肖揚哥哥對我還不能真心嗎?他承諾會好好複習,考上就帶我回城,這話他對我說過不止一次,我都記得!”
“你?你……”姚水仙一聽見白清清連工資都給肖揚,眼前就是一花,好在王麗娜給扶住了。
白冰冰在一邊算是聽出點啥來了。
不止說過一次?是每個月給錢的時候都說一次吧?真心在白清清和肖揚兩個人那裏竟是這般廉價,只值個四塊五。
她嘴巴裏輕輕笑了一下,轉過頭去問白清清,“原來你每個月的工資除了交家裏一半,剩下的都給肖揚了啊,那就怪不得了,說句難聽的,他可能只對你的錢是真心的。”
“我大膽猜一下,他的真心除了你,恐怕還另給了其他幾個姑娘,只不過到現在恐怕只有你一個上當了。”
這就能解釋,去年有一次在公社,她和宋流星看到肖揚前腳丢下白清清,後腳就和別的姑娘在一起有說有笑,原來是在廣撒網啊。
不過,這肖揚好歹是城裏來的,一直都聽說家裏是做生意的,不缺錢,他怎麽會為了這點子買高考資料的錢去賒下臉皮騙人姑娘?
難道他有意無意透露出來家裏生意人的事情很多都是假的?
白冰冰想到這裏,不由的在腦子裏翻前世有關肖揚的回憶,想要找一找肖揚回到省城之後的經歷事跡,也就沒有看到白清清伸長了手指甲朝她沖上來,想要打她。
“冰冰小心。”
趙小曼站的離白清清比較近,當白清清臉部發生扭曲,死死盯着前面的白冰冰,陰着一雙眼舉起手來時,她是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
奈何趙小曼手裏還抱着妮兒,眼見她照着前面的白冰冰就要沖上去了,忙大聲喊了一句小心。
“白冰冰你嫉妒我見不得我好,我讓你去死!”
“這是在幹啥?還不快把她拉住了。”
“要死了啊一家子姐妹,這到底是誰見不得誰好啊?我這個當娘的前世造了孽,遇到你這倆禍害,你們這是一天到晚的見不得我好啊。”
白冰冰坐在凳子上還沒反應過來,白樹生和姚水仙兩個人已經蹿到她跟前一個擋,一個拽,幾秒愣神的功夫就把白清清制住了。
白冠文也擋在前面,看着白清清扭曲的表情,一時都不敢多說話。
這個小妹為了一個野男人,性子全都壞了,就算她和冰冰兩姐妹平日裏關系再不好,剛才大妹那些話哪句說錯了。
她咋就沖上去不顧姐妹情,還一口一個死啊死的?等下回屋就要跟自己婆娘說,以後離小妹遠點,這腦子就跟媽說的被豬吃了,壞掉了,不能再跟她走一道。
鬧成這樣,隔壁鄰居都聽見聲兒,丢下鍋鏟從廚房出來,踮着腳扒在院牆上問姚水仙,“咋了,出啥事了,咋聽到什麽死啊死的,呦,清清咋哭成這模樣啊?”
姚水仙臉上也滴着老淚,不敢見人,一邊的王麗娜幹笑道:“沒啥事,兩姐妹鬧着玩吶。”
鄰居也不是第一回聽到白家小閨女逮着白冰冰鬧事了,聽到王麗娜這麽說,笑了笑,說句這麽大了還在鬧呢,不等王麗娜看過來,惦記鍋裏那點子菜扭身走了。
白樹生一張老臉那是從頭黑到尾,“聽聽,你們都給我聽聽,人家都在看你們的笑話啊。”
随後又指着姚水仙和被幾個人攔住的白清清道:“老婆子先去做飯,吃完了,你們兄弟幾個跟我去生産隊走一趟,今兒就要問一問那肖知青到底對你們小妹是個啥意思。”
說完,看都不看白清清一眼,轉身踩着死沉死沉的步子,掀簾子進屋。
院子裏白清清聽到白樹生這麽說,心裏雖還在氣白家人不跟她站一邊,幫着白冰冰不幫她,但好歹是能去生産隊找肖揚要個名分了。
她也不要別人勸,自己低着頭進了隔壁的屋子。
王麗娜跟上唉聲嘆氣拉着臉的姚水仙進廚房做午飯,白冰冰眼見這裏沒她什麽事,這才在趙小曼的招呼下,跟她去了他們屋。
“吓人啊,你說清清咋變了個人樣呢?她以前雖然任性,家裏人啥都要讓着她,但不會這麽過分啊?她這真的是被男人騙身子,性子也左了。”
一進屋,趙小曼把妮兒放在炕上,叫她自己去爬,拉着白冰冰接着道:“我剛才看她舉着手朝你沖過去,你是沒有看到她那雙眼,就不是人的眼,裏面住了一只鬼一樣,吓人。”
白冰冰扯了下嘴角,“她早就不是以前的白清清了,只是嫂子你們一直沒發現而已。”
又看着站在屋子裏找水喝的白冠武說,“二哥咋樣,我上次回來和二嫂說的那事兒,你們有主意了嗎?有沒有打算離開窯裏屯去公社找份活做?”
說到這個,趙小曼去看自家男人。
白冠武走過來,拉過一張凳子坐下,看着白冰冰,“你說的沒錯,我現在有孩子了,得替孩子着想。”
“咱媽不喜歡妮兒,生下來抱都沒抱過幾回,連帶你二嫂在這個家裏一天天過得不舒服,我是個男人,雖然娘重要,但是媳婦和孩子也不能委屈了。”
“大妹,你放心,等隊裏這陣子忙活完了,得空我就去公社找活幹。”
白冰冰笑了笑,“不用等下個月,這幾天你就可以跟我走一趟公社,我們供銷社都是女人,缺一個搬貨卸貨挑擔子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你推薦給海花姐了。”
趙小曼和白冠武一聽,這下子是真坐不住了,又驚又喜,覺得天上掉餡餅這是要砸他們腦門上來了,“冰冰,這供銷社這麽好的活咋能輪得着你哥呢?”
“這、這要讓人知道了,會不會不好?”
白冰冰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就跟當初她自己一個人上供銷社自薦找工作一樣,也是很多人不相信她,覺得裏面肯定藏着不能見人的事,覺得白冰冰是給了誰好處暗地裏求人幫忙,才有了售貨員這個大好的工作。
白冰冰在供銷社上班快要一年了,她啥時候理會過那些流言蜚語,不去理會,漸漸的說這些下三濫話的人也就不見了。
“這是好事,有啥不好的,咱都是本分踏實人,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工作,過自己的生活,那些愛說的也只是嫉妒眼紅,不搭理他們就沒話說了。”
說着白冰冰又仔細把供銷社那活兒給白冠武講了遍。
原來是因為王主任去年底過年那會兒喝了酒不小心摔了一跤,腿就沒以前利索,現在供銷社進貨什麽的他還能開上拖拉機跟着去一趟,但是搬貨運貨什麽的就難受了。
索性他在公社那邊還有的忙,時常兩邊拆不開身,便想着找個勤快點實誠的年輕小夥子幫海花姐幾個拉貨卸貨啥的。
王主任家裏兒子親戚那都是個個吃商品糧,瞧不上供銷社這運貨工的工作,只能去外面找人,白冰冰就跟杜海花推薦了白冠武。
“哥,我得先跟你說,這份工作還不算正式工,你每個月也只能拿十六塊錢的工資,不僅是要跟着去縣裏采辦商貨,每個月還得去鄉下和鄉民收特産,供銷社啥重活都是你的,你能接受嗎?”
白冠武正要點頭,一邊的趙小曼激動的搶道:“管他正式不正式,我們都不敢去想,你哥同意了,就這麽辦,啥時候開始上班,冰冰你跟你哥說。”
一想到她男人不用在家裏賣苦力,能有一份正當工作,每個月按時領工資了,趙小曼恨不得現在就趕他去上班。
“冰冰,真是要謝謝你,這以後等你哥幹好了,我帶上妮兒也跟着一塊去公社,就不用每天聽咱媽在我耳邊念叨我是不下蛋的母雞,還要被大嫂陰陽怪氣的諷刺我這輩子都生不出兒子嗚嗚嗚嗚。”
趙小曼心裏存滿了委屈,這些話她沒有跟白冠武講過,一家子都住在一起,就怕這個男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白冠武站在那裏,手足無措,長年累月幹農活曬得黝黑的臉上鋪着一層怒氣。
“媽咋能這麽說你,妮兒不是她親孫女?還有大嫂竟然也來欺負你,小曼,你怎麽不跟我說這個事?”
“我要去找大哥問問他婆娘到底是什麽意思。”白冠武心疼媳婦,咽不下這口氣,說完捏着拳頭就要出去找白冠文問個清楚。
趙小曼剛才說那些話可不是撺掇着白冠武去找他大哥鬧啊,見自家男人要出去,連忙起身追過去拉他,白冰冰也在後面喊。
“二哥你回來,這個家裏就沒幾個人心思是在正道上的,你去找大哥要說什麽?妯娌女人間的事情你去找他,他還會罵你沒出息你信不信?”
白冰冰的話還是有用的,白冠武一臉難受的從門口退回來。
白冰冰便開解道:“出去,搬出去,像我一樣,你和二嫂還有妮兒,你們一家人一定會越來越好。”走出白家院門,前世她二哥和二嫂的結局才有機會改變。
外面姚水仙在喊吃飯,白冰冰又交代趙小曼夫妻先別把這事往外說,這才整了整表情先出去了。
“你去裏面喊你爸吃飯。”姚水仙端着一鍋魚上桌,随口吩咐白冰冰去裏面喊人。
白冰冰嗯了一聲,走了兩步腳下步子一頓,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家裏到吃飯的點了,只要白清清人沒在桌上,上完菜了,姚水仙第一句話永遠都是:你去喊你妹吃飯。
如今到了這個時候,姚水仙倒是不再只一門心思的惦記白清清那個心肝寶了。
等白樹生出來在上首坐好,家裏其他人也都坐過來了,白清清沒人喊,慢吞吞的最後一個出來。
雖然上午鬧了一通,姚水仙到現在面色還不好看,但是該蒸的包子還是蒸了,隔壁帶回來的魚也用粉絲炖了一大鍋子。
“咱家多久沒吃魚了,還是冰冰之前從供銷社帶回來的調料好,一放進去,魚腥味都去掉了,撒一把蔥段擱裏面香啊,好吃吶。”
王麗娜臉皮一向是厚的比牛皮還要有韌勁,能扯。抓住機會就在白冰冰這個準大學生姑子面前賣乖說好聽話。
完了又夾起一塊魚肉進嘴巴裏,轉頭對姚水仙說道:“媽,你說要不是冰冰回來了,咱今天能吃到這麽好的魚肉粉絲嗎,真是又鮮又嫩。”
“嘔……嘔……”
坐在下桌的白清清捂住嘴巴幹嘔起來。
“你?清清啊,你啥意思啊?”
先前做飯那會兒,白冠文找機會跟王麗娜說了,說白清清顯然腦子壞了,不用再跟她一道,捧着她說話了。
這先前叫她捧的是她男人,現在叫別捧的也是他,咋啥話都讓他說了?
王麗娜心底雖有些不高興,覺得她男人做事都不愛和她商量幹,只喜歡給她下命令。但想起以前的種種,尤其是供銷社被姚水仙和白清清聯合欺負的那回兒。
不捧就不捧,她早就想撂開不幹了。
再說,捧一個随随便便就被男人哄騙搞大肚子的蠢貨,還不如厚着臉皮再去大姑子那裏試探試探,沒準大姑子那裏能給他們大房掙點好處呢。
大姑子馬上就要上大學報道,供銷社那份售貨員的工作就幹不了,王麗娜已經開始盯在眼裏了!
沒準這回兒,她娘家小妹能行!
“我一誇這魚鮮嫩嫩的你就吐,清清你啥意思,是對大嫂有意見呢?”王麗娜終于在白清清面前硬氣了一回兒。
坐她旁邊的白冠文手裏握着筷子在桌底下戳她,心裏惱道:只跟你說了不用再去捧她,什麽時候跟你說,可以當着家裏爸媽的面跟她嗆聲了?
也是個蠢的。
白清清看着滿桌子的人沒一個幫她的,特別是白冰冰,別人好歹停了筷子都看着,就她還在那吃吃吃吃,吃不死她。
“大嫂,我懷孕了聞不得腥味,就想吐,這個你也能怪我?我能對你有什麽意見,還不是你現在一天天的看不起我,當着爸媽還有大哥的面就敢這樣說我,背地裏還指不定怎麽欺負我呢。”
就是看不起你怎麽了!
王麗娜放下筷子又要說,“你——”
“行了,你是當大嫂的,讓一下清清怎麽了,吃吧。”白冠文戳她沒反應,只好勉強笑着截下王麗娜的話。
一邊姚水仙和白樹生兩個當娘做爹的,臉色臭的不要不要的,“都給我吃飯,誰敢再說一個字都給老子滾下去別吃了!”
眼見白樹生罵人了,王麗娜縮縮脖子,不敢再多說啥。
半個小時後,吃完飯最後把飯桌廚房收拾好了,一家子除了王麗娜兩個兒子,和要哄妮兒睡午覺的趙小曼,其他人都跟着一起上生産隊找肖揚算賬去了。
白冠文、白冠武兩兄弟臨出院子前一人扛了一把鋤頭在手裏,白清清再蠢再出格,那也是他們的親妹妹,不能叫外面的人欺負去了。
這倆兄弟這會兒一致對外,只想要肖揚的好看,跟在後面的白清清倒是個傻的,出門一路上臉上還淺淺帶着笑呢。
誰管她爸媽哥嫂生不生氣,丢不丢臉,她只知道待會兒肖揚就要當着她家裏人的面承諾,“我對清清是真心的,不管是清清還是她肚子裏的孩子我都會負責,等一開學就會帶着她娘兒倆回城裏見父母。”
白冰冰耷眼掃到白清清嘴邊那抹子愉悅的笑容,眼睛都要給污了爛了,忙撇一邊去。
白清清懷孕的事情已經被她捅開了,剩下的白冰冰就不大感冒,總歸這是白清清和肖揚搞出來的破爛事,看多了她三觀容易震碎。
跟他們過去,純屬是糞坑邊蹲着找屎吃,浪費她大好時間,還不如趕回供銷社上班掙錢去。
這麽想,走到生産隊大門口時,白冰冰招呼沒打,腳下拐個道兒悠哉悠哉的出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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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我舍不得你。”
今天供銷社上門來買東西的人不多,柳眉手邊輕松沒活幹,這會兒就擠到白冰冰身邊,抱着她撒嬌。
白冰冰坐在桌子邊上,眼前放着供銷社的進貨和賣貨的賬本,她拿着筆還有算盤仔細算着,想在下個月去惠城之前,把這些本子都理一理,以後來新人了傳下去,不管有沒有經驗算數好不好的,一看就能明白。
肩膀上一重,柳眉的下巴放在她身上呢,白冰冰嘆一聲,哄娃娃似的回頭跟她道:“又咋了,今天這是第幾回了?”
櫃臺裏面杜如雅正在整理貨櫃,不聲不響接她話,“我算了,十一回了。”
“如雅姐,你說我,難道你就舍得冰冰走啊,哼!”柳眉跺腳,往旁邊桌子上一趴,氣呼呼的。
杜如雅一邊驗貨,一邊在那回頭笑道:“我和你一樣都不舍得冰冰走,但也不能阻冰冰的前程,以後放假了冰冰還要回來看咱呢,你這麽氣幹嘛?”
柳眉當然知道這些,只是她在供銷社幹了有兩年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交心的好閨蜜,不到一年就要走了,她難過啊。
也不是說杜海花和杜如雅倆人不好,只不過她們都是有家有孩子的人,和白冰冰能一樣嘛。
哦,差點忘了,冰冰她現在也有男人了,說不準很快就能有家有娃……
柳眉苦着臉,“我咋這麽慘啊嗚嗚嗚嗚。”
白冰冰被她逗笑了,算盤都沒心思打下去,伸手推她,見她不搭理人,又去捏她小臉,“好了,我以後會回來看你們,你別這樣哈。”
“不一樣……”
柳眉說着坐起身來,整了整臉上的煩躁表情,對着白冰冰認真道:“我也想像你一樣出去走走,不用受我爸媽的約束。”
白冰冰眼睛微微一睜,看過去,“你是不是不想在供銷社幹了?”
柳眉眼睛一縮,方才還煩着的臉上就多了抹被說中心事的心虛感,正要找話反駁呢,裏面整理好貨物的杜如雅就沖過來了,滿臉驚愕道:“眉兒,你要走?!”
話問一半,扭頭沖後頭小倉庫裏面喊,“海花姐快出來啊,柳眉也要辭職走人了。”
“啥?啥?柳眉不幹了?”杜海花手上還抱着一包毛巾呢,聽到杜如雅那一嗓子,連東西都來不及放下就跑出來了,臉上跟杜如雅一樣驚愕滿滿。
柳眉:……
她瞪了一眼旁邊的始作俑者白冰冰,臉上堆笑站起來解釋,“你們都聽錯了,我哪裏是要辭職啊,我爸知道了得要罵死我了。”
見柳眉說這話時,臉上雖然笑着,但眼裏的不高興和失落全擺在那呢,杜海花就覺得事情不對勁,手裏東西放櫃臺上,走桌旁拉着柳眉坐下。
想了想道:“我知道這份工作是你爸給你找的,當初我們還奇怪呢,你家裏好幾家廠子,還要你一個從小在金玉堆裏長大的千金小姐出來打工掙錢吶。後頭從你話裏聽出來一些,原來是你爸不讓你往外面跑,故意拘着你,要讓你待在他們身邊。”
杜如雅也走了過來,突然說了句,“柳眉很喜歡唱曲兒。”
白冰冰一聽,愣了下,也跟着點頭,“對,唱的也很好聽。”
又道:“其實你爸也不是要拘着你留在他們身邊,而是反對你接觸唱曲對不對?”
柳眉一擡眼,眼睛紅了,“你咋知道?”
就這一句話,這兩年的委屈一下子都湧上來了,盛在眼眶裏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全給滴在桌子上,白冰冰那翻頁的賬本子都讓打濕了。
柳眉痛快哭,痛快的把自己心底裏的話全說出來,“我爸說學戲曲唱戲的都不是正經人,他說那些叫戲子是出來賣的,不管是以前,還是擱現在,都不被人瞧得起。”
“我媽她雖然不像我爸偏見,老舊思想,但是也不敢多幫我說話,畢竟她打心眼裏覺得我吃不了苦,學戲還要去拜師,早起做晨功,每天吊嗓子,這個得禁口,那個不能多吃……反正我媽也不支持就是了。”
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白冰冰起身打濕毛巾遞給她擦一擦。
柳眉哭得鼻尖紅紅,見三個人都圍着她看,想着自己現在哭的不成樣,臉也紅了,接過毛巾整張臉都埋裏面不看人。
白冰冰見狀不由得笑出聲,海花姐和杜如雅做一旁也跟着笑,還安慰她,“跟我們還有啥見不得人的,哭了就好。”
又道:“也是我們當姐的沒能關心到你,不知道你心裏憋着這麽大委屈,以後有啥事都說出來,不想說那就哭,大哭一場當着我們的面,我們都不笑話你。”
柳眉擡臉,“還說不笑我,剛才那是啥?”
白冰冰坐下來,見她好了些沒再哭,于是問她,“我覺得一個人有自己的愛好是個好事,有理想那更是值得表揚。你喜歡唱曲,那有沒有跟你爸媽介紹過,傳達過戲曲的特色?京劇還是咱國家的四大國粹之一呢,不該被人這麽誤解。”
柳眉,“可是我唱的又不是京劇,京劇得從小童子功練起,我耽誤這麽多年,沒到那功夫呢。再說,我喜歡的唱戲,那是要像海城影院的海報女星那樣,能唱能跳,還拍廣告,和京劇差了老大一截。”
“原來是想當戲曲明星啊,怪不得那麽喜歡去電影院看那些歌劇電影。”白冰冰知道柳眉她爸為啥這麽大的意見反對了。
銀幕上的明星确實跟在戲臺上唱戲的不一樣……
不過也沒啥事,她記得前世到了八零年代那會兒,各大城市的電影院那就跟竹林裏的筍兒拔地蓋起,且電影院的放映員那可是頂頂好的工作,更別說那些電影大明星了,好多人追着要簽名,花錢求都求不到。
白冰冰眼睛落在柳眉巴掌小臉上,她嘴巴鼻子生的小而精致,細細的眉毛還有一雙眼尾向上挑起的鳳眼,屬于古典美那一類的長相,在人群中辨識度很高。
又因為剛哭過一場,此時真真是我見猶憐,憐惜到心尖尖上了。
白冰冰覺得柳眉的五官長相完全端的起銀幕明星這行飯。
于是道:“那你可以先去學一段時間的京劇,後面再找機會改行不就成了。”
柳眉皺眉看她,“那哪能說改就改,而且京劇和我平時喜歡的還是有些不一樣——”
杜海花明白白冰冰的意思了,見柳眉皺着眉一副傻樣,擡手就點在她腦門上打斷她的話,“管它一樣不一樣,你就回家跟你爸說你要去學京劇不就得了,他一個外門漢他懂這麽多?再說了,你去學唱戲,難道你爸還守在一邊看啊?”
杜如雅也懂了,“對啊,你說去學京劇你爸要是還說那是戲子玩意兒不正經,那就跟他說這是‘國粹’,是咱國家承認的。只要你爸拿你沒法子,同意了,拿你就去學自己喜歡的。”
白冰冰在一邊跟着笑道:“是的,京劇和咱國家的武術、醫學、書法一起被列為四大國粹,你爸要是敢說不是,那他那點子覺悟……其實你早該和我們說,我們幾個主意一出說不定你早就去學戲了。”
“你們是說,我先拿京劇要挾騙我爸,然後再瞞着他偷偷學其他的?”柳眉一雙哭得水潤潤發紅的眼睛睜的老大。
白冰冰輕輕咳嗽一嗓子,“也不叫騙吧?只是後面你發現京劇太難學不好,臨時換了其他的,對吧?”
杜海花點頭,“冰冰說的對。”
杜如雅跟着點頭,“冰冰說的對,我們沒有別的意思。”
柳眉臉上歡喜,滿心激動,“好,那我等我爸他心情好的時候就跟他說這事兒。”
白冰冰提示她,“你哥呢,他也不同意?”
柳眉,“沒呢,我哥可寵我了,是我不想把這事和他說,我之前還不想跟你們說呢,還不是見你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能去做喜歡的事情,所以我才……”
“既然你哥寵你,那你把今天這事都跟你哥說了,你哥會幫你的。”
“嗯,那行,我都聽你的。”
把這事兒說開,柳眉心情就好多了,白冰冰笑了笑轉過頭去,剛拿起筆就想起白冠武的事。
“海花姐,忘了跟你說,我哥他明天就能來上班了。”
這周天還得上縣裏進貨,她公公腿又疼了,沒人跟着一起去拉貨,杜海花今天還愁着,沒想到冰冰她二哥明兒就能上班。
“那感情好,正是缺人手的時候,等他來了咱再上縣裏運貨。”
說完這些話,供銷社有人進來買東西,幾個人分散開去各忙各的,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一身利落打扮的白冠武就過來了。
他也是勤快人,供銷社裏的幾個人上回過來,白冰冰都帶他認識了,一進來沒得說,挑起袖子就幹活。
等到中午吃飯,白冰冰跟他坐後面屋裏,問他家裏的事,“大哥他們有鬧事嗎,家裏人知道你要來公社上班,沒說什麽吧?”
之前那次回去後,白冰冰就再沒管過窯裏屯那邊的事。
趙小曼後來倒是來供銷社找過她一回,和她說了那天白家人去生産隊找肖揚算賬的後續。
趙小曼當天是這麽說的,“冰冰啊,你是不知道哦,你二哥回來和我說肖知青看到咱一家子扛着家夥什找過去,他那臉當下就白了,等咱爸問是不是他把清清肚子搞大的時候,他竟然不肯說話,你哥他們鋤頭舉起來了,才說什麽誤會了,他根本就沒想要對清清做什麽。”
“啊他說的誤會是不是就代表他不想認賬?”
白冰冰當時就回了一句,“估計是想說他倆發生那事,是白清清主動湊上去,他事出無奈才沒推開白清清?”
趙小曼臉色就難看起來,“你看,你沒在那都能聽明白肖知青的話。你二哥說了,肖知青這話一說出來,咱爸臉都青了,咱媽捂住胸口氣都要喘不上,就連王麗娜那個不上不下的當時都站出來指着肖知青罵,呵,你猜白清清咋反應?”
“什麽反應?”
“她還一臉害羞的承認啊!天爺啊,她一個黃花閨女自己在那承認,那一晚是她主動,就在肖知青的辦公室,她抱上去的啊!”
白冰冰記得,那會兒趙小曼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臉都氣紅了。
她聽完,雖然也愣了一愣,但想到白清清說她是什麽穿書女,空有一具身體,其實內裏根本就不是他們這裏的人。再說她行事出格性格古怪刁鑽,腦回路與一般人都是大相徑庭,說好聽點她與他們格格不入,說難聽點白清清有大病,精神不正常。
所以她能主動撲男人,還敢當着白家人的面嬌羞的承認說出來,想一想真是沒啥奇怪的。
趙小曼卻拉着她罵,“蠢啊,真的是蠢的不要臉面了。你說本來家裏人要去幫她讨要說法,結果她反倒是半點不覺臊得慌,還幫着野男人說話。王麗娜指着人罵時,還被白清清拽了一把,把她野男人護在身後,一個壞字都不讓別人說。”
“在她眼裏我們就是別人,都是不想要她好的外人,比不得她那個野男人一指甲蓋。咱媽最可憐,一口氣壓在胸裏,生生氣暈過去栽倒在地上。後來還是驚動了生産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