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撒潑

他們這種鄉下地方結婚過程很簡單, 兩個人帶上材料去鎮上拍好照片,去結婚登記處走一趟,出來就是合法夫妻關系。好一點的人家那就兩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熱鬧一下, 這喜日子就算是過了。

三轉一響多是吃商品糧的家庭,拿工資的人家才能有這個條件去準備,放在任意一個每天挑土疙瘩賺公分的鄉下農村人家裏, 那真是個大負擔。

何況姚水仙還提出要聘金。

呵、白冰冰這次回來除了宋家人和海花姐她們知道她在惠城開衣服店,就是她二哥二嫂, 她都沒有跟他們講過。

不是不信他們, 是為了防備白家這群人。

現在看到姚水仙表面上打着為她考慮, 實則為了撈錢着實難看的吃相, 白冰冰慶幸自己多留了個心眼兒沒有把惠城的事說出去。

姚水仙還站在她面前, 就等着她點頭。

白冰冰臉上卻是露出難色,要叫她失望了,“三轉一響這你也敢想?宋流星家裏的情況你們都知道,全家就靠他一個人養活, 這麽貴重的東西他去偷去搶都拿不出來。”

“怎麽不敢想, 冰冰, 媽要這些都是為了你好啊, 沒有三轉一響你就嫁過去, 以後婆家小看你, 你吃苦了不要哭到我面前來。”姚水仙屁股往白冰冰旁邊一坐, 要去拉她的手。

白冰冰直接從凳子上起身, 走到對面坐下, 擡頭看向她,“不會的,宋流星還有他家裏人對我都特別好, 還有,反正這幾樣東西就算宋流星去偷去搶拿出來了,那也是我結婚那天要帶到宋家的,這搬來搬去還得冒險去犯事,不如就省了。”

“媽,你們也不希望我才嫁過去,你女婿就進牢子吧?”

大閨女這麽疏離,手都不讓她碰,姚水仙本就不爽,再一聽白冰冰這話裏話外都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她臉上就黑了。

“什麽進牢子?我讓他去搶了偷了?”

又道:“他之前不是在汽水廠上班嗎,工資呢,你叫他都拿出來,趕明兒我和你大嫂跟着他一起去幫你置辦那些東西。”

姚水仙才不管那麽多,她只知道宋流星拿了幾個月的工資,而且宋家就他一個兒子,他爸媽肯定會留下一點積蓄給他讨老婆。

想到這裏她又來了一句,“就算他手上那點子工資不夠,那他大姐不是現在已經回汽水廠了嗎,她一個離婚的女人吃住都在娘家,那些工資還不得幫襯一下弟弟。小宋二姐還是隔壁一隊的婦女主任呢,她不應該也拿出點錢來幫一把弟弟嗎?”

“你啊,就是實心眼兒什麽都幫別人着想,你就不想想自己,不想想咱家?”

白冰冰忍不住牽起嘴角笑道:“你倒是什麽都想好了,真為我着想啊。”

“那是當然,我是你娘,不為你想那為誰想啊,就你越大了性子越軸,我和你爸一心為你好,你千萬別寒了我們的心。”

屋子裏,飯桌上的菜涼了一半,白樹生和白冠文坐在那邊不說話,父子倆個低着頭不知道在心裏盤算什麽,王麗娜站在簾子旁邊,臉上端着笑,笑僵了臉皮。

姚水仙拉拉雜雜的還在那裏說,嘴巴裏講來講去最後退了一步,“那成,你回去找小宋說一說,咱家縫紉機和自行車手表是鐵定不能少的,至于那個什麽收音機就算了吧,折成現錢和聘金一起包過來。”

裏面窗子都關上了,只有一點風從簾子裏吹進來,白冰冰胸口憋悶的很,也不知道是這屋子裏太透不過氣了,還是被姚水仙所謂的大方退一步噎的。

她伸了伸腿腳,站起來走到屋子中央,看向姚水仙,“行吧,我回去跟他說說,你先把家裏的戶口簿給我就行。”

姚水仙聽到白冰冰聽她話了,臉上一喜,忙哎了一聲扭着屁股往裏屋去給她拿戶口簿。

等姚水仙下去了,白樹生才問她,“你媽的話你都聽清楚了?”

白冰冰,“聽清楚了。”但是不是按照她的話辦,就另說了。

姚水仙好糊弄,白樹生這個當爹的剛才可是盯着白冰冰想了很多。

當初家裏一下子就走了兩個女兒,小女兒白清清不聽勸,什麽都來不及辦就跟着城裏的肖知青走了,一走近半年也不跟家裏人聯系,什麽消息都沒傳回來一個,她和肚子裏的孩子是生是死,肖知青的家人待她是個什麽情況,白樹生他們都不知道。

小女兒這樣,大閨女也一樣,上個大學連個電話都沒有,但好在她還跟老二夫妻倆聯系,他們也知道白冰冰是在惠城讀大學,不用像白清清一樣只知道去了省城,具體在哪條街哪條巷子都不知道,整日惦記着要她回趟家。

不過,大閨女這次回來變化太大了,也就老婆子眼屎糊住了沒發現,還在那吵着要聘禮。

白樹生這麽想,又去看對面站在屋子中央的白冰冰,“閨女啊,你是咱隊上出來的第一個女大學生,是咱老白家的第一個文化人,你可別跟你妹那樣不認這個家啊。”

白冰冰沒想到白樹生會說這個話,她心裏回他,好像是你們先不認我的吧,嘴巴裏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扯了嘴皮笑笑不說話。

白樹生見她不說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摸過桌上的煙葉下桌靠炕上抽煙去了,這煙還是白冰冰之前給他買的呢。

姚水仙把戶口簿拿過來了,白冰冰收回落在白樹生身上的視線,從她手裏接過本子,說了句要去生産隊找人,就要離開。

一直當背景板,沒人理她,她也不敢亂插話的王麗娜這會兒總算是能說上話了,她走過去攔住掀簾子要走的白冰冰,笑道:“大妹,你要找人先吃個飯再去啊,嫂子特意給你做的菜,還炒了一盆臘肉吶。”

白冰冰推開她,“你們自己吃吧。”說完,人就出院子了。

王麗娜站在屋門口,眼見白冰冰身影消失在院子外頭,她扭頭就沖裏面的幾個人說,“怪了怪了,這大妹怎的變化這麽大,這是把咱家當走親戚呢,還是去了一趟大城市就開始嫌棄咱的土屋小菜了?”

白樹生皺着眉吧嗒吧嗒的抽煙,眼睛都不動一下,姚水仙自己又從廚房舀了一碗飯上桌揀那盤臘肉吃,嘴裏嚼的歡快沒空跟王麗娜搭話。

白樹生心裏煩躁,坐不住腳,起來在屋裏來來回回逛了好幾趟,等王麗娜被他轉的眼花了,他才說話。

“還要你說,我和爸早就看出來了,大妹這個學上壞了,已經聽不進去咱家裏人的話,咱啊,是管不動她,只能順着她來。”

說完,坐到姚水仙旁邊,問她,“媽,你剛才只跟大妹說了四大件,那你前面說的那個聘金呢?你咋沒跟大妹說清楚?”

姚水仙教訓兒子,“你以為你老娘真的是糊塗?哼,一個四大件就讓你妹妹差點兒跟咱急眼了,我哪還敢跟她提錢的事。”

說完,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語氣道:“你放心,他宋家聘金沒有給的我滿意,那四大件你大妹一樣都別想帶過去,我全都收自己屋裏,在上面刻上咱白家的姓。”

确實,家裏一個大學生還沒畢業給他們賺家用,就被宋家搶走了,現在這四大件不能再讓他們搶了去。

白冠文點頭,覺得他媽這個主意是真好,“原來媽你心裏已經是有主意了,那可以,咱就聽你的,就這麽辦。”

哪想他剛一點完頭,臉上的笑還沒起來呢,姚水仙又來了一句,“這四大件老值錢了,趕明兒我想清清了,媽就把東西賣了換車費去省城找她。”

“賣了四大件去找清清?媽你咋能這麽做!?”白冠文張開大嘴,不理解。

“是啊,小妹她心裏眼裏只有她男人,媽你真要去找她,人肖家人大省城的有錢人,聽說還是開大廠做生意的,他能看得上咱?”

她男人都不同意了,王麗娜就有底氣的多,站在一邊歪着嘴巴,斜着眼滿是嘲諷的語氣說了這一番話。

完了又道:“不過咱霸着大妹的四大件這樣好嘛?沒聽說過有娘家扣着姑娘聘禮不讓帶過去婆家的啊……”

姚水仙筷子一扔,眉毛擰成一堆,“快閉嘴你個倒竈的,一天天的不盼着點我家清清好,我家清清去省城過好日子是礙着你啥了,你得這樣說她?”

又吼道:“咋的沒有?當初你嫁過來我們白家,雖然沒有聘禮,但是我家東拼西湊給你的聘金最後是不是都落在你娘家手裏了?一個子都沒帶過來!”

王麗娜不接話還沒她事,一說那些話就把姚水仙窩在胸口裏的那把老火給燒出來了。

王麗娜臉上一怔,這、這不是在說大妹的事嗎,怎的說到她頭上來了?

她大喊冤枉,“媽你怎麽能說假話呢,當初我嫁給冠文,還從家裏帶了一床新被褥,你們給我家的聘金都在被褥裏啊,不是你親手翻開了,把錢拿走了嗎?咋現在還來冤枉我,說我娘家吞了聘金。”

其實,王麗娜是想說,就是吞了又咋的,許你白家來打這個主意,就不許我王家那樣幹啊!

但她一個姓王的,屋裏三個白家人,她沒膽說這話。

姚水仙就聽不得這種話,當下跳起來一口唾沫噴在王麗娜臉上,“你放屁,以為我不知道!你那被褥裏一摸,就十幾塊錢,剩下的錢呢?當年可是給出去一百塊錢啊!大半都讓你娘家吞了!你還有臉擱着給我喊冤枉?”

“我,我我……”王麗娜我了半天,見白冠文閑人聽戲似的一句話不幫她,幹脆手腳一癱,滾地上去,咧着嘴巴敞着嗓子嚎起來了,一句接一句。

“我命苦啊這麽多年做牛做馬給你們白家生了兩個帶把的,現在你們還有合起夥來欺負我,口口聲聲王家的王家的,原來你們從來沒有把我當過一家人啊嗚嗚嗚嗚嗚,天老爺啊,我命苦啊,我男人也不敢出來說一句話啊,我嫁了個棒槌——”

“閉嘴!一個兩個沒個消停!”

白樹生暴怒的聲音,還有一只碗摔在地上的哐當碎裂聲攔住了王麗娜的撒潑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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