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心裏有人
趙清持直到下了樓,這才知道直墜八樓的圓臉大漢居然沒有死,他捂着被趙清持打中的手怔忪地蹲在工地的水泥堆旁,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在他身邊站着個裝束極其普通的平頭男人,看樣子應該是他救了他。
或者說,是活捉了他。
邱白露瞥了眼那平頭男人,什麽話也沒說,平頭男人便揪起圓臉漢子,轉身走了。
趙清持幾步跑到工地外,一眼看到正蹲在角落裏玩手機游戲的小高,問道:“诶,你看到了嗎?”
小高擡頭,不解地問:“看到什麽了?”
趙清持再看向歪七扭八坐在警車裏的幾位公仆,疑惑道:“發生什麽事了?”
小高搖搖頭,“不知道,他們突然說很困,一個個就全歪倒在車子裏了。”
趙清持看着小高,“你不困?”
小高眯着眼笑,“我上了趟廁所,大號。”
趙清持突然笑了,摸着小高的腦袋,誇道:“果然是咱們家出來的!”
邱白露摟着邱衡的肩膀走出來,邱衡一路都在甩腕子,走近了一看,她那兩截白白的手腕上全是淤青,有些地方早已被磨破了皮,露出紅色的血肉。
趙清持這會兒開始覺得尴尬了,“嗯……你去醫院包紮包紮。”
邱衡歪着腦袋只顧盯着趙清持笑。
趙清持被她看得發毛,扭頭想走。
邱衡忽然喊她,“趙清持,你手腕上的破布還給我。”
趙清持一愣,這才想起手腕上還纏着那條紅布繩,忙解開了遞給邱衡,邱衡接過繩子,小心翼翼地纏回自己腕上。
邱白露皺眉,“小心傷口感染。”
邱衡笑得很是開心,“沒有關系。”
趙清持摸了摸鼻子,催促小高去開車,“那我也回家了。”
“趙小姐……”邱白露喚住趙清持,笑道:“……你救了邱衡兩次,我該怎麽報答你?”
趙清持搖搖頭,“等你查清楚真相後,把結果告訴我就行了。”
小高已經把悍馬開到近前,趙清持上了車,與工地大門口的那對父女告別,小高調轉車頭,笑道:“小姐,那位小姐是不是就是兩年前為了你離家出走的那一位?”
趙清持沒有回答,她辦倚在位子上,側着腦袋看向車後鏡。
鏡子裏的邱白露和邱衡依然站在原地,靜靜地望着她離開的方向。
趙清持回到家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趙钰。
趙钰抱着兒子坐在客廳沙發上,兩父子津津有味地盯着寬大顯示屏裏的海綿寶寶,笑得前俯後仰,趙清持坐到兩父子身邊,看向趙钰,“大哥。”
趙钰瞅了眼樓上,說道:“小心點。”
趙清持點點頭,身體卻不動。
趙钰等了半天,見趙清持沒動,瞥了她一眼,笑了,“算了算了,你要做君子,我只能舍命了,走吧,我陪你去。”
趙清持這才站起身,木着張臉,朝二樓趙老太爺的書房走去。
趙老太爺很生氣,氣得絕不是趙清持把好端端一個大男人丢下江,而是她在那之後竟然消失了一整個晚上,音訊全無,讓他這個耄耋老人很是失眠了一晚。
趙老太爺很悵惘,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悵的是什麽惘。
“為了将功贖罪,明天晚上陪我去吃晚飯。”趙老太爺直接下了通牒,面帶喜色,“爺爺保證,明晚這一個,跟你大哥似的,學識人品相貌家世,都沒得挑!”
趙清持讷讷地點了下頭,又笑了,“像大哥就壞了,人品不好。”
趙钰急忙轉向窗外,親近大自然。
趙老太爺瞪了他一眼,想想也是,便改口了,“不像你大哥,像你二哥!”
趙清持原本擡着的臉頓時一僵。
趙钰笑道:“爺爺,我下午帶六六出門,我認識一個不錯的設計師。”
趙老太爺深深看了孫女兩眼,擺擺手,同意了。
趙清持如釋重負,和趙钰一前一後出了門。
趙钰走了沒兩步路,鼻尖裏聞到了點奇怪的味道,再往趙清持身上看去,眼神詭異,“……呃,六六,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沒有啊。”趙清持悶悶不樂地往自己房間走去。
趙钰嘀咕道:“那我怎麽聞到了血的味道?”
趙清持耳尖,回頭平淡地解釋道:“可能是我腳底下的傷口又裂開了吧?今天的運動量有點過大,可能要再縫一次了。”
趙钰愣了一愣,嘴巴張大,“你受傷了?”
趙清持不以為意地點點頭。
趙钰拍拍腦門,神色間全是無奈,他讓趙清持先回屋裏坐着,轉身去叫了木苒過來,兩夫妻提着個藥箱一起走進趙清持的房間。
趙清持果然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的鞋子已經脫掉了,趙钰發現她為了能穿上鞋居然将醫生的繃帶給拆了一半厚度,又不知是為了什麽原因,已經縫合并止血的傷口又開始滲人地往下滴血。
趙钰無奈問道:“你為什麽會受傷?早上都做了什麽?要邱白露的電話幹什麽?”
趙清持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木苒首先皺眉,“六六,你的腳恐怕要留疤了。”
“哦。”趙清持點頭,絲毫不在意。
趙钰氣急,“你好歹也是女孩子吧?”
趙清持這回沒有點頭了。
趙钰氣得直拍床,“你要是不想相親就不要去,想繼續當個男人就繼續當,哥哥養你八輩子都沒有問題!但是你對着爺爺的時候能不能拿出點你對待外人的氣魄?那個說一不二的趙清持呢?你敢不敢對爺爺說句‘不’!”
趙清持笑了,“可是大哥你也從來沒有違背過爺爺啊。”
“我那是陽奉陰違!”趙钰恨鐵不成鋼,“陽奉陰違懂吧?就是我乖乖答應爺爺去相親,然後在相親前把那些對象全弄掉!神不知鬼不覺,殺人滅口毀屍滅跡,爺爺也拿我沒辦法!哼!哼哼哼!”
木苒白了趙钰一眼,冷道:“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嗎?你還得意起來了?”
趙钰嘆了口氣,他坐在地板上,仰着腦袋看床上的趙清持,苦笑道:“六六,我們三兄妹裏,真正有勇氣正面對抗爺爺的,只有你二哥了。”
趙清持點點頭,微微笑。
木苒處理完趙清持的傷,拉着趙钰站起身,她對她說:“六六,好好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趙清持躺在床上,心裏想着趙钰的話,不知不覺便睡着了。
第二天傍晚,趙老太爺果然親自帶着趙清持相親去了,他和對方約在一個很雅致的茶館裏,親眼目送趙清持上了樓,這才吩咐司機送自己回家。
趙清持腦子裏一直盤旋着趙钰那句陽奉陰違,可還沒等她思考出個計劃,服務員已經帶着她穿過千回百轉的過道,站定在一間雅房的門口了。
房間裏正坐着個青年才俊,趙清持一露面,那人忙地站起,替趙清持拉開椅子。
服務員帶上房門離開,房間裏只剩下趙清持和青年才俊兩人。
對面的青年才俊趙清持也是認得的,某某集團的二少爺,前三年剛剛歸的國,在父親公司裏擔任副總經理,成績也有過一些,外界對他素來是褒獎有加,倒還真沒聽說過什麽流言蜚語。
趙清持拿出商場上應酬的功夫,和青年才俊聊聊天,談談國外的生活,有時候互相抱怨一下公司的事情太多,其樂融融,倒也相談甚歡。
那青年才俊看向趙清持的眼,也越來越亮。
期間,趙清持提出去下衛生間,等到一走出茶室,她半倚着房門便是一口濁氣吐出。
真累,比打了場拳擊賽還累。
趙清持在服務員的引領下往衛生間走去,過道上與一個男人擦身而過,趙清持想了想,回頭,正巧看到那男人也回過頭,兩個人便都笑了。
邱白露說:“真巧,你也來喝茶?”
趙清持微笑,“不是,來相親的。”
邱白露驀地笑了,“你看,我說得沒錯吧,不管你揍過多少男人,也總有更多的男人前仆後繼着湧上來。”
趙清持笑而不語。
邱白露看向趙清持,由衷說道:“你今天很好看。”
趙清持微微一怔,不知該作何回複。
她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對襟織錦緞旗袍,一頭短發沿着設計師的走向服帖着,臉上上着淡妝,整個人看上去明豔知性,溫和秀雅,一點也不嬌柔。
“你的腳好些了嗎?”邱白露注意到趙清持腳上與旗袍同一款式的繡花布鞋,關心問道。
趙清持扭了扭腳,“昨天回家的時候還在流血,但是等我午睡起來,傷口好像就痊愈了,真奇怪。”
邱白露笑道:“你不僅戰鬥力驚人,恢複能力也驚人。”
兩個人站在過道上,似乎能一直這麽聊下去。
服務員站在一旁,不催促也不打擾,隐形了一般。
最後還是趙清持說道:“我得回去了。”
邱白露笑着點頭。
趙清持連衛生間也不去了,直接轉身往回走。
回到茶室裏,青年才俊一直端坐在位子上,小心翼翼又掩不住歡喜地等着。
趙清持忽然有種即使假笑也笑不出來的苦澀感,她坐在位子上,淡淡問道:“你知道我在等一個人嗎?”
青年才俊愣住了。
趙清持自顧自說道:“我等他等了十多年,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等,為了這個人,我努力長大努力變強,努力學習支撐一個家庭支撐一個企業,我讓自己變成一個他能把一切安心交托給我的人,然後,這些年,他戀愛了,他結婚了,他有了第一個孩子,我卻還坐在這兒,和你這個陌生人相一場為了別人而相的親。”
青年才俊傻傻地看着趙清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清持剛想開口道歉,茶室的門忽然被推開,邱白露站在門外,彬彬有禮卻也不容拒絕地看着不知所措的青年才俊,笑道:“這位先生,我能把趙小姐帶走嗎?”
9“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