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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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馮斯謠那邊雖然神色如常,甚至還挂着淺笑,但目光顯然涼了下來,沒有要搭理相親男的意思,朱煦只能硬着頭皮接話,企圖用“趕時間”的借口溜之大吉。
“是,她是我朋友,不好意思啊彭西哥,我們現在……”有點趕時間……
“我們現在住在一起。”馮斯謠搶答。
同時用右手扣住了朱煦的肩膀,兩個人一直隔着半個身位的距離瞬間拉近,看上去很是親密。
朱煦:“……”
朱煦補充:“室友。”
左邊傳來不悅的視線,朱煦強行無視。
讀不懂空氣的男人:“這樣啊,挺好的。煦煦,都在H市了,有機會出來吃個飯吧,到時候室友妹妹也可以一起嘛。”
這話一出,兩個人臉色都有點不好看。
馮斯謠笑容更淡了點:“不必了,我們沒時間。”
說罷連禮節性的告辭都免了,左手拖着購物車,右手摟着朱煦,像是躲避什麽髒東西一般,邁開大步往外走,朱煦匆忙說了句“不好意思有點趕時間”就被拖離尴尬現場。
雖說被馮斯謠光明正大地占了便宜,但規避了可以預見的更尴尬對話,朱煦心裏還是松了一口氣。
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這氣松早了。
3.20日,仿佛朱煦的爛桃花朵朵怒放之日。
兩人一路無話,剛走到生鮮區準備買菜,朱煦的右手邊又竄出一個西裝男,驚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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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朱老師嗎?”
朱煦僵硬且疑惑:“你是……”
西裝男:“我是蒲鑫啊!上周朱老師給我們超市做管理培訓,我和幾個經理還加了你好友的,朱老師忘了嗎?”
朱煦:“噢……”
朱煦想起來了,好像上周,恰好在馮斯謠回國當天,她就是給這家超市公司的中層做的培訓。因為她講得太好已經多次被返邀,學生們熱情高漲,下課紛紛來加她微信,出于職業習慣她也都給了。
這就尴尬了呀……
果然,下一秒,西裝男旁邊出現一個西裝女:
“朱老師?”
朱煦:“……”
今日不宜出行。
摟着她右肩的手緊了片刻,從肩膀滑下,沿着她的背劃出一道向下的曲線,然後精準地找到朱煦垂在身側的左手,牢牢地牽住了她。馮斯謠捏得非常用力,朱煦掙不開,悄然紅了耳根,也就任她握着了。
——當然。可能她也并不想甩開吧。
人類的肌肉記憶是如此難以改變的嗎?馮斯謠的手指只是尋到她的指縫,朱煦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指竟也十分主動地與她十指相扣地回握,像是缺失了一半的零件終于與剩下的一半重逢,完美契合地拼成了一塊。
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這一回,馮斯謠連購物車都不要了。
拽着她直接往出口走去。
朱煦的手都被拽疼了,為了跟上馮斯謠幾乎邁出了淩波微步,呼吸不穩地問,“馮斯謠,我們去哪?”
“換家超市買,”馮斯謠不看她,漂亮的側臉崩得緊緊的,聲音也沒什麽溫度,“我不喜歡這裏。”
話題終結者·朱:“喔。”
朱煦能問馮斯謠為什麽不喜歡嗎?
顯而易見的答案,問出來徒增尴尬罷了。
于是話題便卡在這個略顯單薄的尾音。
然後開車、停車、逛超市、買菜、回家、關門……
宜家自然是沒心情去了。
除了在超市裏基礎的“買這個嗎”“好的”對話外,兩人幾乎又是一路無話。
朱煦知道,馮斯謠鑽牛角尖或者生悶氣的時候,就喜歡不講話。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同學們只當馮斯謠的惜字如金是高冷,是成熟,只有朱煦清楚個中原因。
傲嬌且醋精罷遼。
醋精的第一次發作,要追溯到将近七年前了。
朱煦和馮斯謠不溫不火的飯友情,從九月維持到十二月,直到跨年的時候,朱煦不小心撞見馮斯謠被同系另一個女孩子表白,多種酸澀心情交織之下,才艱難地意識到,自己對班花室友的感情,不僅僅是好姐妹好閨蜜這麽簡單,而是強烈的占有欲和朦胧的愛情。
自認直女18年的她,又花了一個月自我和解,才在次年的一月份,勇敢地開始追求對方——
可惜追人之路充滿坎坷。
她窮盡心思,追了馮斯謠快兩個多月,為了她,街也不逛了,游戲也不打了,聚餐也不吃了,天天上圖書館、天天坐第一排、天天六點鐘爬起來晨讀、挖空心思給馮斯謠準備各種小禮物,馮斯謠卻還是一副“對不起我只想搞學習不想搞對象”的冰冷模樣,讓朱煦非常挫敗。
再加上整個寒假,她都在老家幫襯爸爸開的電子廠,沒空去想自己亂七八糟的初暗戀,寒假回來後,朱煦心灰意冷之下,便看開不少,想着強扭的瓜不甜,直女何苦為難直女,也沒再頻繁地去騷擾馮斯謠了。
沒料到,她這邊快要放下了,馮斯謠那邊開始急了。
四月,有個同班的小男生在小樹林向朱煦告白,過于溫柔的性格使然,朱煦收了情書,且沒有當場拒絕,沒成想這一幕給馮斯謠見着了。
然後這個醋缸做了什麽事呢?
朱煦想起來都想笑。
馮斯謠沉寂了整整一天,屁都沒放一個。
第二天破天荒地主動來找她:
“有個我很想看的片要上了,有沒有空陪我出去看電影?”
朱煦受寵若驚,自然是答應了。
配爆米花的飲料,馮姓醋精在電影院樓下買了兩杯酸梅汁,那酸爽回憶起來,至今還令朱煦後槽牙發軟。
然後晚飯,在外頭吃的酸菜魚。
酸菜魚上還蓋着一堆檸檬。
點飲品,朱煦要了罐可樂,震驚地發現馮斯謠開了一罐啤酒,問她,你還會喝酒呢?馮斯謠淡定地回答道,晚上有一件非常需要勇氣的大事要做,所以需要給自己一點鼓勵。
朱煦很快就知道馮斯謠說的大事是什麽了。
兩個人吃完晚飯又在外面逗留許久,宿舍裏已經熄燈了。朱煦抱着盆和桶,久違地和馮斯謠一起去了樓層的公共浴室,因為太晚了,所以就剩她們兩個人。
然後在洗澡之前,借着浴室昏暗的燈光……
馮斯謠給她壁咚了。
壁咚完之後自己臉先紅了,仗着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啞着嗓子問了她一句:
“朱煦,你還喜歡我嗎?”
朱煦一個半直不彎,不僅沒看過成人片,連偶像劇吻戲都要捂眼睛的純潔孩子,哪遇過這陣勢,人都麻了,喉嚨一緊,大腿一軟,立刻投降:
“喜歡……”
然後就被強吻了。
這就是朱小姐的初吻。它一點也不浪漫,不僅發生在大學水噠噠的澡堂子裏,味道還是雙倍的酸菜魚。
關于為什麽要吃酸菜魚,馮斯謠的解釋是:
“不能就我一個人酸。”所以也要讓你嘗嘗酸的滋味。
朱煦:“……你贏了。”
聽聽,馮斯謠這是人說的話嗎。
……
在一起一年半後,馮斯謠才告訴她:“其實我早就喜歡你了,比你追我的時候還要早很多。”
朱煦一個疑惑:“那我追你你怎麽不答應?”
馮斯謠說:“你太直了,我怕你以後後悔,所以一直在克制着。好多次我差點就把持不住,要答應你了。”
朱煦偷笑:“最後你不還是沒把持住。”
馮斯謠無奈扶額:“嫉妒是魔鬼。”
朱煦又好奇:“你是什麽時候察覺自己取向的?”
馮斯謠:“大概小學六年級?對班上的實習老師有過很淡的好感,女的。”
朱煦咂舌:“這麽早啊。怪不得你那麽不信任我,覺得我太直了……”
馮斯謠“呵”了一聲:“你剛認識我那會兒,聊的都是些什麽話題還記得嗎,初中花癡過的學長、高中走很近的學弟、我們班哪個男的最帥、校草又有女朋友了、xx選秀的C位男星是你的新牆頭……你每聊一次男人,我就心涼一次,所以剛發現自己喜歡上一個鋼鐵直女,你知道我心情多絕望嗎?”
“啊哈哈。”朱煦尬笑了兩聲。
不可否認,她以前的确是個純血直女。直到,就算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馮斯謠,決定要追人家,她也完全不會去想成人之間的那些事,天真地以為親親摸摸摟摟抱抱的柏拉圖就很好,最終馮斯謠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耐下性子慢慢磨,□□什麽的都用上了,才将朱煦的最後一層壁壘瓦解。
其實哪怕到了現在,朱煦也并不認為,自己能用“直”、“彎”或是“雙”這幾個蒼白的詞來界定。
她只是無藥可救地愛上了一個人,而這個叫馮斯謠的人,剛好是個女孩子而已。
……
雖然最後她們還是分開了。
……
但是怎麽講,馮斯謠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嫉妒是魔鬼啊。
朱煦打開超市提回來的購物袋,默默地将裏面的酸菜、魚片、檸檬、排骨、土豆、白菜、山西老陳醋和大瓶酸梅汁拿出來,內心默念上述真理一萬遍。
“今晚吃什麽呀?”朱煦明知故問。
馮斯謠看她一眼,語氣不鹹不淡但很酸地說,“檸檬酸菜魚、糖醋排骨、醋溜白菜、酸辣土豆絲。”轉身穿上圍裙,準備開始進廚房幹活。
朱煦咬了咬又開始發酸的後槽牙,很自然地給她系好圍裙,馮斯謠低聲說了句“謝謝”。
“不用謝,”朱煦很誠懇地回道,“馮大廚,我只有一個請求。”
馮斯謠擡眉一瞥,“什麽請求?”
朱煦的眼神更加誠摯:“下次再有這種時候,咱能換個菜譜不?”
馮斯謠雙手抱胸,懶散地倚靠在廚房的門框邊,她長手長腿,衣架子的身材,把平平無奇的圍裙都穿出奢侈品牌的感覺,也不說話,就隔着三四步的距離不遠不近地瞅着朱煦,淺淺淡淡地笑。
這畫面,朱煦看得都有點心律不齊了。
美女房東、室友兼廚子最後薄唇輕啓,吐出一句:
“你還想有下次?”
“……那,那我也不好說,有沒有下次嘛,”朱煦老實交代,“我這些年一直在老家,相親全都是我媽安排的,她身體不好,我也不好意思拒絕,每次都是走個過場,吃個飯就删了。”朱煦說完覺得奇怪,她交代得這麽詳細幹什麽?
馮斯謠深吸一口氣,“除了今天這一個,你還相親了多少人?”
“一個,兩個……”
朱煦掰着指頭算。
用掉了一只手,用掉了兩只手。
然後伸出了腳丫子。
馮斯謠:“……”
馮斯謠深吸兩口氣:“行了,不用數了。”
朱煦:“其實沒有特別多,真的……”
馮斯謠面無表情打斷她:“下次吃烤乳豬。”
朱煦:“……”
嫉妒不是魔鬼。
馮斯謠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