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溶溶雨
庭煙感覺連呼吸都疼,胸口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用力按壓,讓她喘不過氣來。腦子亂哄哄的,一時間竟什麽都想不起來,對了,還記得那趙家哥哥給她吃蝴蝶和處子血練成的藥丸,說是能換魂續命。
她在地窖裏等了好久好久大伴,都不見他下來。
依稀記得趙家哥哥拿着最後一顆藥丸,遞到她口裏,哄着她咽下去。
最後姐姐好像來了,對她說:阿妹別怕……
怎麽感覺睡了好久,這些事就像上輩子發生的。
就在此時,庭煙驚愕地發現自己的右臂竟沒了知覺,更要命的是胸口疼得厲害,就像火燒一樣,喉嚨裏也好像堵着什麽東西,又甜又癢,她想咳出來,卻吐出一大口血。
到底發生了何事?她身上怎會有如此重的傷,難道是趙家哥哥打的?
恍惚間,庭煙發現眼前好像蹲着個男人,他手裏端着盞蓮花底的竹節鎏金燭臺,正兇霸霸地盯着她,這個男人身上有股可好聞的淡淡茶香,有點面熟啊,是誰?
“大伴?你是大伴。”
庭煙不禁大喜,看來大伴終究舍不得丢下她,到底還是來救她了。可是為何大伴看起來很生氣?對啦,肯定是氣趙家哥哥對她做這樣的壞事。就說嘛,世上只有阿娘和大伴兩個待她最好了。
“別生氣啦,我,我害怕。”
她身上疼,根本動不了,多說一個字都費勁。
“大伴,小包子疼,你聽到了沒有。”
庭煙委屈地直掉淚,艱難地擡起左手,朝班烨伸去,誰料竟看見大伴不住冷笑,慢悠悠地将燭臺放在地上,忽然出手,從後頭拽住她的頭發。
“哎呦,疼。”
庭煙只感覺頭皮都要被班烨拽下來了,為減輕疼痛,她不得不仰起頭,直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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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懂了,為何他眼裏滿是怒氣,看她就像看仇人似的。
“小鬼,這屋裏沒有笨蛋,你這般的裝腔作勢,只會讓本座惡心。”
班烨手上用力,他一分分湊近女孩,盯着這張無辜可憐的小臉,愈看越覺得可恨。
“還有,公主以後不要叫本座大伴了,本座着實沒這個福分,消受不起。”
庭煙慌了,她根本不懂大伴為何如此恨她。過去頑皮,把茶杯打翻了,弄濕了一份很要緊的奏疏,大伴好生氣,那也只是拿戒尺打了幾下她的手心,小懲大誡,絕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要殺了她。
“大伴,你怎麽了?”~
“何必裝糊塗呢。”班烨冷笑了聲。
雖說此時完全控制住了這刁鑽古怪的丫頭,可他仍不敢放松警惕,在這一個時辰內,這刁鑽狠毒的女人一刀割斷了趙煜的脖子,更是在談笑間就輕易卸掉媚娘的胳膊,如此妖女,若不早早殺了她,日後定要死在她手上。
“還不說是吧。”
班烨忽然松開庭煙的頭發,輕撫着女孩因懼怕和痛苦而變得扭曲慘白的小臉,溫柔地替她撫去臉上的淚,然後慢慢往下,劃到女孩的左胳膊,輕拍了下。
“怎麽,左臂也不想要了麽?還是……”
班烨忽然将庭煙單薄的衣衫撕下半邊,連帶着将肚兜帶子給扯斷,用力捏住女孩的柔軟。
他看見女孩因過度害怕而縮成一團,壞笑道:“你不是嘲笑媚娘髒麽,不是恨本座把你交到趙煜手裏麽,那好,本座現在就将整個風城子的乞丐都找來,讓他們挨個兒和你睡。快說,賬冊在哪兒。”
庭煙不可置信地看着班烨,他說的每一句話、每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子,把她紮到遍體鱗傷。
賬冊,怎麽又是賬冊。
他先是把她扔進地窖,而今又要讓更多的男人來羞辱她。
如今看來,右臂和胸口的疼痛,甚至這渾身的血污,都是他的傑作。
不明白啊,她究竟是哪裏得罪他了,何為要這麽恨她,厭惡她。
庭煙一動不動地盯着班烨,想要看清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阿娘以前說的心如死灰,她好像嘗到了,好苦。
她發誓,此生不會原諒他,不會和他再說一個字。
胸口的疼痛在瞬間仿佛放大數倍,一個沒忍住,庭煙又吐了口血,吐到了班烨的手上。
忽然,庭煙發覺屋子好像在瞬間變暗了,她看不清蠟燭上的火焰,看不清班烨的臉,而眼睛裏好像正在往出長什麽東西,很快,那東西就遮住了整個眼睛,她看不見了。
“眼睛,我的眼睛。”
庭煙使勁兒揉眼睛,希望把那東西揉出來,可再睜眼,眼前黑黢黢的,果真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變成瞎子了……
“你怎麽了?別耍花樣。”
班烨皺眉,用力甩掉手上的血,他從靴筒将匕首抽出,暗道:看來光靠吓唬是不成了,得動點真格兒,總要讓她吃點皮肉之苦,才肯老實交代。
想到此,班烨迅速出手,可那匕首刺到離她一掌遠時,他竟生生停下。
眼前這姑娘忽然像發瘋了般揉自己的眼睛,哭喊着說自己瞎了,那無辜可憐的樣子,分明就是過去那個受了委屈、哭唧唧的小丫頭。叫他如何能狠下心腸。
就在此時,班烨聞見一股花香味兒,扭頭一看,原來是胡媚娘走過來了,瞧着已經自行将斷臂接好。
也是,媚娘醫術高超,其父生前是梁國太醫院院判,她自小就泡在藥材裏,精通傷寒、骨和千金等科,尤其在解毒上,更是行家裏手了。
“媚娘,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我做事有分寸。”班烨頗有些不耐煩地白了眼胡媚娘。
“三哥,先等等。”
胡媚娘蹲到班烨身側,沖男人搖了搖頭,示意他先別動手。只見胡媚娘将燭臺拉近,眯着眼瞧地上庭煙吐出的血,用指頭沾了點,湊到鼻下仔細聞了聞,登時面色大變。
“怎麽了?”~班烨心知事情可能不對勁兒,忙問。
胡媚娘沒答話,盯着痛哭到幾近瘋狂的庭煙,忽然出手點了庭煙的幾處穴道,讓女孩動彈不得。
“小公主別害怕,大伴剛才只是逗你玩兒呢,乖啦,姐姐幫你看一下眼睛。”
胡媚娘溫言安撫着,同時強行掰開庭煙緊閉的眼睛,一看,登時倒吸了口冷氣。果然,小姑娘的眼睛上生出了層半透明的東西,就像蝴蝶翅膀似得,能清晰看到條條紋路,很美,卻有毒。
再探她的脈,哪裏還有方才那般的搏動有力,如此細不可聞,分明就是中毒連帶重傷,又連嘔數口血所致,怕是已經熬到了油盡燈枯。
哎,沒娘的孩子,真真是可憐。
“到底怎麽了?”~班烨瞧見胡媚娘臉上滿是哀傷,越發覺得不對頭。
“三哥,她,她,”
胡媚娘搖頭嘆了口氣,淚眼盈盈,半響才幽幽道:“不管你信與否,世上的确有一個身子裏住兩個人的奇事,這兩人性子、行事完全不同。這些年我鑽研疑難雜症,的确碰上過幾例病人,譬如河陽有一秀才,平日家是本本分分的讀書人,一心只撲在聖賢書上,娶了青梅竹馬的表妹,可他身體裏還活着另一個男子,粗野霸道,嗜酒好賭,與一暗娼交好,竟成親拜了堂,更奇的是,這兩個女子在同一個縣上住了十來年,竟全然不知,後偶然廟上遇到,相互厮打謾罵對方勾搭自家相公,最後才鬧明白,秀才是一個身子兩個人。這些事都記錄在我的行醫手劄裏,我可以拿給你看。我想方才殺趙煜、毀畫卷和對我動手的小妖女,怕是這身子裏的另一個姑娘,而在咱們眼前的這個,她,她是……”
“庭煙。”
班烨癡癡地說出這兩個字,頭忽然眩暈,差點昏倒。
他感覺心似乎被人割掉一塊肉那般疼。看看丫頭,衣衫褴褛,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頭發亂糟糟的,臉上、身上随處可見已經幹掉的血污。她半張着口,說不出話,眼睛睜得老大,癡愣愣地盯着房頂,那樣的絕望。
班烨低頭,看着自己滿是血污的雙手,他究竟對丫頭做了什麽。
“煙煙呀,你讓大伴可怎麽好。”
班烨嘆了口氣,強咧出個笑,他把自己的袍子脫下,過去給庭煙蓋在身上,想輕摸一下她,手愣是停在半空,不知去碰哪處,她渾身的傷,全都拜他所賜。
“溶溶雨,小庭青煙起。
階上嫩蕊那堪踏,輕拈起,從此眉間心頭、難相忘。”
班烨癡癡地看着庭煙,反複念着這首他寫給丫頭的詞,俯身湊近了她,想要吻去她臉上的淚,終究沒敢,最後只有苦笑。
這朵開在眉間、心頭的小杜鵑,終究被他弄得頹敗不堪。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被虐到了,我負責療傷,留言,發紅包。哈哈哈
【小劇場】
紅豆:啦啦啦,啦啦啦,就喜歡看人出洋相了,前一刻嚣張霸道,後一刻讓你肝腸寸斷,讓你再區別對待
班烨:你可閉嘴吧
庭煙:不許罵我姐姐
班烨:好好好,祖宗,小的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