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月牙兒
熱鬧了這許久, 等回屋時已到了寅時。
紅豆困得不行, 随便在涼水裏擰了個手巾把,将臉上的脂粉抹去,正對着鏡子卸釵環,忽然瞧見門口垂首站着個女孩,正是那小胡女月牙兒。
倒把她給忘了。
“你叫月牙兒?”~
紅豆瞥了眼月牙兒,誰料這小胡女一聲都不吭。
小胡女雖算不上好看,皮膚有些黑, 可勝在兩只大眼睛靈動深邃。許是因為方才雙生姊姊被衛蛟殘忍斬殺,李家小姐又被吓傻了,這月牙兒自進屋後就一直掉眼淚, 身子搖搖晃晃的,眼看着就要暈倒, 可拳頭緊緊攥住,生生憋着口恨,咬牙堅持住。
好丫頭。
紅豆撇撇嘴, 她可不會做那些安慰人的事,啰嗦又煩人。
有這個閑工夫掉眼淚, 還不如想着怎麽報仇和為以後的生活籌謀呢。
紅豆用力甩掉手掌心流出的血, 她在桌上拿了只小瓷杯, 從澡盆裏舀了些涼水,将血污洗幹淨。随後又在櫃子裏取出老秦酒,倒在傷口上,免得潰爛。瞧着不怎麽流血了, 便往上頭胡亂灑了些藥末,用帕子纏好。
做完這些事後,紅豆打了個大大的哈切,将油燈吹滅,閉着眼跌跌撞撞地摸到床上,倒頭就睡。
剛有了點睡意,幽幽咽咽的女人哭聲就傳入耳中。
紅豆嫌煩,将被子蒙在頭上,誰知那哭聲就像蚊子叫,簡直無孔不入。
“喂,我說你沒完了是吧。”
紅豆噌地坐起來,厭煩地錘了兩下被子,困地連眼睛都睜不開,耷拉着腦袋,頗有些無可奈何:“今晚能不能先忍忍,明天打早哭好不好?”~
蜷縮在牆角的月牙兒聽見這話,本來捂着嘴哭,這下可好,痛苦地用後腦勺連連砸牆,哭聲悲怒至極,口裏斷斷續續地喊着:姊姊、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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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吧,哭死你!”
紅豆啐了口,抱着被子接着睡。
她有些後悔了,幹嘛要救這小胡女,沒得撿了這麽個麻煩,吵得人睡不着,幹脆給點銀錢趕出去得了。
想到此,紅豆從手指上撸下金戒指,掀被子下床,疾步走向月牙兒,居高臨下地看着蜷縮成一團的女孩。
本來想要罵幾句,瞧着月牙兒難過那樣兒,驀然想起了庭煙。
是啊,前些日子阿妹也是這般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裏,眼盲了,只能任班烨那老小子欺辱。
“去他媽的!”
紅豆狠狠地啐了口,俯身一把抱起月牙兒,像個男人似得将女孩直接抱到床上,随後自己上去,從後頭緊緊環抱住月牙兒。努力回想了下班烨是怎麽摩挲阿妹的,有樣學樣,輕輕地撫着渾身發抖的月牙兒。
“別哭啦,算我剛才話重了。”
紅豆試圖用最溫柔的語氣,耐着性子安慰女孩:“你哭,人也活不過來不是?好不容易從虎口逃生,那就該想着以後怎麽殺了衛蛟這小雜種報仇,對不?”~
果然,懷中的女孩哭聲漸小,身子也不再顫栗。
“這就對了嘛。”
紅豆又打了個哈切,揉了下發酸發脹的眼皮,懶懶道:“放寬心睡一覺,有我在,誰都欺負不了你去。”
良久,懷裏的小胡女終于不再顫抖,啜泣着,說了句:“紅豆姑娘,小奴今後就算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你,你是個好人。”
“對,我是個大好人。”
紅豆一本正經地承認,讪笑不已,殺趙煜、搶賬冊、辱媚娘、毒琳琅、勾引驸馬、算計衛蛟……都是她幹的好人好事。
越想越得意,手沒留神竟碰到了月牙兒的酥胸,呵,居然比她要豐滿,再摸摸腰,甚是纖細,怎麽遇見的女人個個都比她會長。
紅豆瞬間拉下臉來,啐了口:“你多大了?”~
“小奴十九了。”月牙兒身子往後縮了下,哽咽不已。
“我二十!”
紅豆氣呼呼地嘟着嘴,轉而笑靥如花,手指戳了戳月牙兒鼓鼓的酥胸,吹了聲口哨:“以後我就是你阿姐,叫一聲聽聽。”
“阿,阿姐。”
月牙兒哽咽着嘟囔了聲,暗道:那會兒她們三個女孩兒被押到花廳,一進去就看見這位紅豆姑娘,樣貌實在太惹眼了,通身的氣派。這紅豆姑娘似乎與衛蛟很親近,一直在調笑玩鬧,說出的‘三個人殺兩個,留下一個讓她害怕’的話,小小年紀竟這般狠毒,簡直讓人脊背生寒。
本以為她和衛蛟是一路貨色,是個視人命為草芥的妖女,誰料竟會空手抓衛蛟的匕首救人。
罷了,好死不如賴活着,跟着紅豆姑娘說不定就有機會接近衛蛟,以後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殺了那狠毒的雜種……
數日後
出了正月,天就大暖了。
王城裏的風仿佛溫柔了不少,輕輕地拂去大地上蒙着的那層寒涼,等待着春暖花開。
屋裏暖烘烘的,還很幹淨,就連桌子腳都不見一點塵,金爐裏燃着加了珍珠末兒的上等的香料,窗臺邊擺了還帶着露水的蘭花,桌上布了炸凍魚頭、蔥潑兔這些菜以及沙塘冰雪冷丸子、水晶皂兒等幹果甜點。
紅豆懶懶地躺在貴妃榻上,看着月牙兒忙裏往外地拾掇。
這丫頭話少能幹,這些日子天不亮就去小廚房給她做早點,燒洗臉的熱湯,屋子裏裏外外擦洗的一塵不染。不僅如此,她還有雙巧手,會梳各樣好看的髻,描眉畫唇也別出心裁,還會做小巧精美的肚兜、亵衣。
還真撿回個寶!
今兒早上前廳的仆婦進來傳話,說是晚些時候衛蛟小公爺會過來坐會子,讓姑娘稍微打扮打扮,他還會帶個貴人來。
貴人?
紅豆不禁冷笑,在這座王城,誰還能貴得過她這位燕國公主?還真把她當成胡媚娘那樣的美人盂,誰都能往裏頭吐口痰,等着吧,十天之內不把你這小子剝層皮,姑奶奶把頭擰下來給你當球踢。
忽然一陣惡心感泛上來,紅豆皺眉,捂着口幹嘔了幾聲。
這幾日也不曉得是怎麽了,身子忽然開始犯懶,每日家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覺。口裏也發苦,飯食一點也吃不下去,只想吃點子辣蘿蔔之類的小食,人消瘦不少。
怕不是有了吧。
呸呸呸。
紅豆啐了口,要是真有了,她寧可傷身子打掉這孽種,也不會便宜那班烨老小子。
說起班烨,這些日子他一次都沒來,唐林倒是帶着吃食衣裳看了她幾回,說班大人近些日子忙,因王上要推行新的田令,裏裏外外商量具體細則,停止兼并土地的政策得罪了不少宗族公侯,尤其是公子詢,朝廷反對之聲很大,他忙着呢,沒功夫顧忌不相幹的人。
還有一事就是,班大人已經将那秋穆陵秘密帶進桐宮,讓貞好生教養着,只等過些日子梁國的魏春山大将軍來迎親。
哼,不相幹的人?不論是班烨還是唐林,都是偏心阿妹。
若是阿妹身子不适,老小子想必立馬從宮裏飛出來吧。
越想越氣,紅豆揉着發酸的腰坐起來,忽然瞧見月牙兒悶着頭從櫃子取出壺流香小酒,背對着她,不知道做什麽。
紅豆蹑手蹑腳走過去,果然瞧見這小胡女兩眼含恨,抿着唇,手裏拿着包藥粉,正往酒裏加。
“你在作甚。”
“啊。”
月牙兒驚呼了聲,手一抖,藥粉全都撒在了桌子上。
“阿姐不是睡着麽。”
月牙兒臉有些紅,烏黑溜圓的大眼睛連連眨着,可卻裝作若無其事,用袖子将藥粉粘掉,笑道:“才剛家奴進來說,小公爺帶了個穿鬥篷、蒙着面的瘦高男人進了園子,就在一門的花廳裏飲茶。我見阿姐在小憩,想着你近來身子不适,便沒叫醒你。”
“是麽。”
紅豆抱着雙臂,上下打量月牙兒。
這些日子這小胡女漸漸走出了喪親的哀痛,稍微捯饬了番,今兒穿着銀紅色的羊皮對襟比甲,臉上塗了些脂粉,倒真有幾分看頭,只不眼中的恨意難掩。
“你才剛往酒裏加了什麽?”~
“沒什麽呀。”
月牙兒低着頭,不敢看人:“就是一點咱們素日裏搽的香粉,會讓酒更香些。”
“這樣啊。”
紅豆拿起酒瓶,笑吟吟地遞到月牙兒口邊:“那你喝幾口。”
“我,我,”
月牙兒有些猶豫,咬了下唇,一把拿過酒瓶,仰頭就要喝。
“得了。”
紅豆冷笑了聲,坐在四方扶手椅上,翹着二郎腿,直接問:“這是什麽毒?哪兒來的。”
聽見這過于明白的話,月牙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爬到紅豆腿邊,抱住女孩的腿,淚如雨下:“阿姐,求求你成全我,讓我毒死那畜生吧。你放心,砒.霜是我買的,若出了事要砍頭、要五馬分屍,我去,絕不會牽連到阿姐。”
“呦,那我得謝你呢。”
紅豆撫着垂在胸前的長發,莞爾淺笑,若無其事地晃着腳,伸出手看自己腕子上戴着的翡翠镯子,忽然拉下臉,一腳踢開月牙兒,冷聲道:
“你自己作死不打緊,平白連累了一衆不相幹的人。衛蛟若是死了,陪酒的我不得問罪?胡媚娘不得下獄?月華初上的那些貴客不得一個個查?衛蛟若是不死,那可就輪到你被剝皮拆骨了,還順帶連累了你的主子我。你到時候是恨自己藥沒下夠?還是後悔應該再想個高招?蠢人才會自己親自動手,要我……”
月牙兒早被紅豆這番話說得愣住了。
這些日子伺候姑娘,她只曉得姑娘年紀小,性子冷,說話行事有些傲慢張狂,連胡大娘那樣的人都敢嘲笑。本來想着姑娘大約是哪家高門裏出來的落魄小姐,可沒想到心思竟這般細膩,還真小看她了。
“走吧,下樓去會會衛蛟和曹驸馬。”
紅豆撫着有些發酸的腰,妖妖喬喬地起身,瞅了眼桌上的砒.霜毒酒,嬌笑道:
“下毒算不得高招,我這幾日想到了個好玩兒的,保準讓你大開眼界。”
月牙兒忙過去扶住紅豆,她想問到底是什麽高招,可又不敢。
在紅豆面前,她就感覺像沒穿衣服般,姑娘一眼就能看穿她想什麽,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服侍,不敢生是非。
她唯一能品出來的是,紅豆姑娘十分瞧不起衛蛟,似乎也想對付這雜種。
“阿姐,你怎麽知道和衛蛟來的是曹驸馬,家奴說那人戴着鬥篷蒙着面呢。”
“呵。”
紅豆不屑地撇了下嘴:“這有什麽難猜的,整個王城到胡大娘的小院還不敢露真面目的,只有驸馬爺這個慫包軟蛋了。那天晚上衛蛟之所以給我面子放了你,也是看着我的容貌、性子以及與男人相處的揮灑自如有朝一日會派上用場,否則我紅豆是誰,不過是胡媚娘手下的一個小小賤婢,他衛蛟可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憑什麽高看我一眼。他兩個找我,一定沒好事,多半想用我的身子和美貌幹些髒事兒。我紅豆最是貪財好色,想要利用我,得好好掂量下自己幾斤幾兩,千萬別被我這小妖女吃幹抹淨了,那就沒趣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豆豆又要搞事情了,這次很大,非常大。
有讀者問到魏春山,回複一下哈,不出意外,六章之內絕對出現。不出現我雙更也要他快點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