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四, 阮漠寒已經知道三明治店內,給自己點單的人不會是艾咪。
因為剛在店外,她已看到艾咪和她的男朋友, 站在樹下角落。
艾咪低着頭,雙手背在背後,不像在談什麽愉快的事。
阮米寒照例點了雞胸三明治,站在櫃臺邊等了五分鐘, 拿着三明治走出店外。
撕開包裝, 三明治還熱着, 今日依然風大, 她一邊走一邊大嚼, 冷冷的風混着熱熱的全麥面包,鑽進她口腔。
全麥面包質感粗粝,摩擦着下唇內側還沒好全的傷口。
阮漠寒忍不住又伸舌舔了一下。
“哈。”一聲妖魅的輕笑聲響起。
阮漠寒不用擡頭, 就知道聲音的主人, 是給她下唇造成傷口的那個人。
她低頭咬着三明治,先映入她眼簾的, 是一雙蛇紋皮靴, 白色的莽蛇皮上花紋繁複,像是在向其他生物昭示自己的毒性和危險。
再往上,是豔粉色的絲襪,松石綠的裙子,和洛可可花紋的黑金鑲嵌大衣。
簡爍又把自己穿成了一只金剛鹦鹉,色彩斑斓, 還穿金戴銀。
可她一張冶豔的臉,當真什麽打扮都能壓得住,在一身過分花哨的衣服中, 竟顯出一種妖冶盡頭的純潔與天真。
她坐在廣場一張長椅的椅背上,腳踩着座椅,對着阮漠寒吹出一聲口哨。
吹的并不十分響亮,因為她也在大嚼一個三明治,從色澤上看是牛肉的。
她坐的這麽高調,來來往往路過的上班族都看她,她卻一臉笑嘻嘻,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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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阮漠寒揮揮手裏的三明治,像炫耀:“我也有。”
阮漠寒淡淡瞥她一眼,耳邊一聲尖銳口哨響起。
一個戴着紅袖章的白發老太太,邁着碎步沖過來:“那邊那個小姑娘!誰讓你踩椅子的?”
簡爍笑嘻嘻的椅背上跳下來,舉着三明治一邊吃一邊跑。
老太太在她身後追:“你別跑!你這種不文明行為是要罰款的!罰款二十!”
簡爍“哈哈哈”的笑聲混合着她咀嚼牛肉的聲音,越來越遠,她在帶着老太太往廣場遠端跑。
阮漠寒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把包裝紙團成一團,扔進每次扔的那個垃圾箱。
她以為今天中午不會再見到簡爍,沒想到簡爍的身影再一次出現,遠遠的瘋跑過來。
帶着一串狂妄笑聲,跑到阮漠寒面前,濃黑卷曲的頭發早已被風拂亂,發際線處一點嬰兒般毛茸茸的碎發,粘在她出了一點汗的額頭上。
阮漠寒往她身後望了一眼。
“老太太不會來了。”簡爍興奮的說:“她被我溜到廣場最東邊去了,叉着腰在那喘氣呢,這會兒是跑不回來了。”
她得意洋洋伸出兩根纖長手指:“省了二十!”
不知道的還一為她省了兩個億。
她問阮漠寒:“你的三明治吃完了?”她手裏也只剩一張吃完三明治的空包裝紙,團成一團,比出一個投籃姿勢。
“嗖”一聲,飛進阮漠寒身邊的垃圾箱。
她又從大衣口袋裏,摸出一個新的三明治,得意炫耀:“我還有。”
“你要麽?”
阮漠寒搖搖頭。她的每一餐,定時定量,從不逾矩。
簡爍扯開包裝紙,大嚼特嚼的樣子,像野蠻又饑餓的小野獸。
“你不餓麽?”她問阮漠寒:“認識你以後,我總是很餓。”
她看上去真的很餓。
第二個無比紮實的牛肉三明治,雙層肉餅的,很快被她咬掉三分之二。
阮漠寒淡淡問一句:“今天中午不用去找她麽?”
指艾咪。
“她今天中午忙着呢,沒空理我。”簡爍狡黠笑着:“她親愛的男朋友,給她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阮漠寒很快反應過來:“他答應你了?”
那個用二十萬、換艾咪陪簡爍一次的交易。
要是艾咪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就什麽都不用做,二十萬白給。
簡爍不屑的笑着:“我還想着要不要找人,給那位男朋友施加點什麽經濟壓力,沒想到還沒等我動手,他就主動聯系我了。”
“他為什麽想要這二十萬?”
“誰知道。”簡爍扯起嘴角:“也許想要的球鞋出了限量版,也許在玩的游戲要充值,也許喜歡的偶像組合要應援。”
阮漠寒沉默的走開。
“喂。”簡爍在她身後喊:“你興奮麽?”
她妖魅的聲音,湮沒在今天同樣獵獵作響的狂風中。
阮漠寒在想一個問題——簡爍出了這二十萬,在試探艾咪有沒有反應的時候,真會跟艾咪有什麽接觸麽?
她曾注意到一個細節。
昨天簡爍拉艾咪從三明治店出來的時候,完全沒有肌膚接觸。
只是用她的手,虛虛拽着艾咪的袖子。
******
周五,阮漠寒走進三明治店,看到給她點單的艾咪,眼尾一點點紅,像哭過。
瞥一眼角落那張桌子,今天簡爍不在那裏。
阮漠寒照例點了雞胸三明治,艾咪沉默點頭,沒有像往常那樣主動與她攀談。
只是遞給阮漠寒三明治的時候,笑了一下:“我讓後廚給你多加肉了。”
阮漠寒接過,點頭致意,走出三明治店。
“姐姐。”
艾咪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阮漠寒回頭,艾咪拎着一個紙袋追過來,把紙袋遞給阮漠寒:“你上次借給我的大衣,我沒弄髒,不過還是加急幹洗了還你。”
“謝謝你。”
阮漠寒接過紙袋,淡淡看着艾咪。
艾咪剛在店裏沒把衣服還給她,而是刻意追出來,顯然是有話跟她說。
果然艾咪吸吸鼻子:“我男朋友昨天來找我,他……答應了一筆交易。”
阮漠寒:“我提醒過你,自己的私事,不要跟陌生人說。”
艾咪勉強笑笑:“可你幫過我,你是好人。”
“好人?”阮漠寒搖頭:“我不是為了幫你,是為了我自己而已。”
艾咪一臉迷惑,但還是決定說下去,顯然她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說這這件事。
“纏着我的那個女生,是她,跟我男朋友做了一筆交易。”
“如果我陪她一次,她就給我男朋友二十萬。”
“如果我沒感覺,就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走了。”
阮漠寒問了一句:“你男朋友要用這二十萬幹嘛?”
“他想當自媒體博主,用這二十萬當啓動資金。”艾咪說:“如果他事業順利起步,他說等我們一畢業,就馬上結婚。”
“你們大幾?”
“大二。”艾咪呼出一口氣。
阮漠寒見她傾訴完了的樣子,點點頭,準備離去。
“姐姐。”艾咪有點詫異的叫住她:“你不給我一點建議麽?”
“一切全看你自己的選擇。”阮漠寒只留下這樣一句。
******
周六中午,阮漠寒在家跟阮清音吃飯。
雖然是在家裏飯桌上,阮漠寒吃的,跟平時也沒什麽區別。
雞胸。生菜。全麥面包丁。
只是把一個雞胸三明治拆分開了而已。
給阮清音還備了其他菜色,略豐富一些。
阮清音一邊吃飯一邊晃腿,沒什麽興致的樣子。
她吃飯從來都是這副狀态。
阮漠寒忽然問阮清音:“你餓麽?”
“餓?”阮清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從來沒有過餓的感覺。”
阮漠寒想了想:“我也是。”
阮清音說:“可你吃飯總是很香。”
阮漠寒:“那是……”
阮清音搶話:“為了攝取生命體活動所需的必備能量。”
阮漠寒點點頭。
這時,阮漠寒放在一邊的手機響了,她拿過來看,是那串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1706。”
阮漠寒已經隐隐知道了會發生什麽。
她收拾碗筷,帶着阮清音出門。
阮清音在車上問她:“媽媽,你在生氣麽?”
阮漠寒一愣。
“生氣?”阮漠寒重複一遍,搖搖頭:“并不。”
“我從來不生氣,你不是最清楚?”
她是一個沒有情緒的人,怎麽會生氣。
把阮清音送到醫院以後,阮漠寒驅車到了W酒店。
十七樓電梯口,一個帶領結的服務生等在那裏:“阮小姐?”
阮漠寒點頭。
他恭敬的把一張房卡遞給阮漠寒,阮漠寒接過。
房卡揣在大衣口袋裏,路過1704房間時,阮漠寒捏着房卡的手一瞬捏緊,房卡的棱角,硌着她柔軟的手指。
她走到相鄰的1706房間門口,刷卡,開門。
走進去,看到潔白柔軟的大床上,擺着一張卡片,打開來,上面是張牙舞爪的三個字:“開抽屜。”
簡爍字如其人。
阮漠寒走到靠牆的桌子前,拉開抽屜。
抽屜裏靜靜躺着一只黑匣子,小而精密。
這樣的儀器,在阮清音愛看的諜戰片裏常見,用來qie*聽。
那儀器上果然連着一副耳機。
阮漠寒拿起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
一陣滋滋噪音後,簡爍唱着怪誕歌謠的聲音傳來:
“一個扭曲的男人,
走了一哩扭曲的路。
手拿扭曲的六便士,
踏上扭曲的臺階。(備注1)”
一陣靜默,又伴着一陣滋滋的噪音。
簡爍妖魅的聲音再次響起:“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
是簡爍,和艾咪,在隔壁阮漠寒已經無比熟悉和習慣的1704房間裏。
阮漠寒對那房間的落地鏡很熟悉。
對那房間的鵝絨大床很熟悉。
對那房間的兩個單人沙發很熟悉。
對那房間的窗戶也很熟悉。
簡爍像她自己那首歌謠裏所唱,是一個扭曲的妖物,自己給1704裝上了竊聽器,就為了讓那個阮漠寒這位重要且唯一的觀衆,“聽”她和艾咪的一出好戲。
窗外一聲驚雷響起,耳朵裏的耳機,像是受到天氣幹擾,發出一陣更劇烈的滋滋聲。
今天是驚蟄節氣。
阮漠寒面無表情,靜靜扯下耳朵裏的耳機。
拿起剛才扔在床上的房卡,推門,步出,向着相鄰的1704房間走去。
腳步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悄無聲息,天邊又一道閃電,透過走廊裏唯一一扇窗映進來,灰撲撲的天,一瞬變成詭谲的藍紫一片。
******
“砰砰砰。”
阮漠寒伸出手掌,排在拍在1704的房門上。
五星級酒店的隔音很好,不知房內兩人的對話或動作有沒有被她打斷。
一片靜默。
沒有人來開門。
阮漠寒再度伸手,拍的更加用力,直到掌心發紅。
“砰砰砰,砰砰砰。”
伴着一聲驚雷,門吱呀呀的開啓,漏出黑洞洞的一條縫,像一個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
簡爍那張半笑不笑的臉,在門縫後露了出來。
房間裏沒開燈,在沒有閃電的時候,就是昏暗一片。阮漠寒的視線中,簡爍的雙眸是唯一光豔,閃着妖冶又慵懶的光。
她對阮漠寒的突然出現,毫不意外。
阮漠寒伸手推開她,大跨步的向房間裏走去。
艾咪一個人坐在床的一角,低着頭,雙手放在膝蓋上,掐着自己的指甲尖。
柔順的馬尾垂在她耳側,還是綁着淡紫色的頭繩,如阮漠寒初見她時一樣,露出頭頂一個白色的旋。
連頭頂的旋都是純潔和幹淨的。
簡爍跟在阮漠寒後面走進房間,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笑,在又一陣驚雷聲中,唯有阮漠寒一個人能聽到。
阮漠寒瞥一眼窗下,不露聲色的呼出一口氣。
窗戶開了一條縫,窗簾半拉不拉,白色半透的紗簾随風揚起,像被什麽藏在雲裏的怪物吹着。
雲層厚厚的壓下來,詭異的藍紫一片。
窗下是一張單人沙發,被簡爍拖過來的,地毯上一道淺淺的拖痕。就如同之前,簡爍把兩張單人沙發拖到一起,把阮漠寒推在裏面。
阮漠寒望着那沙發,淺淺一個小坑,應該是簡爍一直坐在這裏。
整個人打橫,半躺着,頭仰在沙發一端扶手上,雙膝架在另一端扶手上,也許雙腿還在輕輕的随風擺蕩。
簡爍就那樣仰在那裏,吹着風唱着怪誕歌謠,所以阮漠寒在qie*聽的耳機裏,不斷聽到滋滋、滋滋的聲音。
是風的幹擾。
阮漠寒又往左看了一樣。
簡爍那樣以那樣的角度仰着,其實不太能看到坐在床角的艾咪。
艾咪本來心情郁郁,以為是什麽房間服務的服務生來敲門,頭也不擡。這時卻感到,有一個修長身影,一直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說話,也不動作。
她不得不擡起頭。
驚訝極了:“姐姐?”
“你怎麽在這裏?”
阮漠寒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這是我的房間。”
縱使單純如艾咪,也看出阮漠寒的面色,比平時更冷漠。
在窗外閃電映入的紫光中,一張瑩白的冷臉如穿越時光的白玉,又如終年不化的雪山。
艾咪看的有點愣:“啊?”
窗外又一道驚雷劈過,轟隆隆隆。
身後的簡爍走近兩步,站在阮漠寒的背後,湊近她的耳邊:“怎麽,生氣了?”
鼻息帶着大雨将至的濕熱,盡數噴在阮漠寒耳垂的小痣上。
阮漠寒覺得自己像潮濕角落的一叢苔藓,有什麽東西在體內悄然滋生。
簡爍剛才的一句話,故意伴着一陣雷聲說出,湊在阮漠寒耳邊,只有阮漠寒能聽到,坐得更遠的艾咪聽不到。
阮漠寒把手裏的房卡甩給簡爍:“想多了。”
再次轉向愣愣望着她的艾咪:“酒店搞錯了,你們的房間在隔壁,這是我的房間。”
艾咪又愣愣看向簡爍。
五星級酒店會犯這樣的錯誤?搞錯客人的房間?
沒想到簡爍扯起嘴角一笑,懶洋洋的:“是,酒店搞錯了。”
“艾咪妹妹,我們走吧。”
艾咪遲疑的站起來。
她望一眼阮漠寒,只見阮漠寒已經獨自走到窗邊,從那一道縫隙間吹進來的大風,吹在阮漠寒的臉上。
阮漠寒連背影都是清冷的。白襯衫,黑窄裙,薄而透的絲襪裹着纖細小腿,絲襪上兩道黑色的細線,顯得小腿更加修長。
她淺棕色的長發随風揚起,紛亂飛舞,遮在她臉上又被吹開,淩亂的,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簡爍笑着又說了一遍:“走吧,艾咪妹妹。”
艾咪見阮漠寒絲毫沒有跟她說話的意思,拖着腳步,跟着簡爍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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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漠寒站在窗前,聽到門在身後吱呀呀的關上。
聲音一如剛才吱呀呀的開啓,露出簡爍妖冶而慵懶的一張臉。
阮漠寒回頭,冷冷的視線,掃過房間內。
很快,鎖定在天花板的一角。
一個極小的儀器,被白色膠布貼着,融入一片潔白的天花板中。若不是刻意觀察的話,是一定不會發現的。
阮漠寒走到床邊,蹬掉腳上的一雙高跟鞋。
她爬上床,腳在柔軟的鵝絨被上踩出深深淺淺的坑,如陷在一片沼澤裏。
阮漠寒踩過鵝絨床,站到床邊略高一點的床頭櫃上,踮腳。
床頭一盞維多利亞仿古臺燈,絲絨的垂穗掃過她的小腿,踮腳。
簡爍剛才應該也是這樣,把qie聽器貼在天花板附近的。
阮漠寒伸手,纖長指尖終于觸碰到那小小儀器。
她一把扯開膠布,把那儀器捏在手裏,從床頭櫃上一躍而下。
膠布裹了兩裹,确定一絲聲音也不會傳進裏面了,扔進自己的大衣口袋。
她光着腳重新走回窗邊,窗外的風更大了,伴着轟隆隆的隐雷。
大雨将至。
床頭抵着的牆壁,與隔壁房間相連,阮漠寒好像聽到那面牆上,發出輕輕兩聲響。
有人故意在敲?
窗外隐雷陣陣,縱使阮漠寒如此敏感的耳朵,也不确定是真的有人在敲,還是她的幻覺。
終于這時,窗外的雨落下來了。
五星級酒店的隔音很好,沒有儀器,她是聽不到隔壁簡爍和艾咪任何的聲音的。況且此時窗外的雨,嘩嘩作響,掩蓋掉其他一切的聲音。
阮漠寒給自己點了一只煙。
怕煙被雨澆熄,手腕只伸出窗外淺淺一截,細密的雨絲随風,不斷飄灑在阮漠寒瑩白纖細的手腕上。
一點點猩紅火光的煙頭,在雨中倔強燃燒。
阮漠寒抽一口煙,紙卷被雨沁濕了一點點,帶着角落苔藓般的潮氣。
阮漠寒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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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五十五分,阮漠寒關上窗,風雨被阻隔在外,房間裏恢複靜谧。
等雨下透之後,雷也就息了。
她走到窗邊,穿上高跟鞋,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和衣服,走出房間。
一開門,就看到一張懶洋洋笑着的慵懶臉龐。
簡爍等在走廊裏,慵懶的靠着牆,腳尖在柔軟的地毯上一點一點,讓人很難看出她在這裏站了多久。
阮漠寒視若無睹,面無表情的路過她。
卻被簡爍一把握住纖細手腕:“喂。”
狠狠把阮漠寒拖過來,抵在牆上。
仿維多利亞時代壁紙的花紋,摩擦在阮漠寒的後腦勺上。
簡爍用鼻尖,輕輕蹭阮漠寒耳垂上的那顆小痣:“你生氣了,是不是?”
阮漠寒不回答,也沒反應,輕輕阖上雙眼。
簡爍伸出舌頭,在那顆淺棕色的小痣上輕舔了一下,又遠離,歪着頭,像在欣賞沾了口水的小痣,發出瑩潤的閃光。
她問阮漠寒:“你就不想知道,剛才我和艾咪在隔壁做了些什麽?”
“不想。”
“要是我想的話,直接留在1706,用你留下的qie聽器就好了。”
簡爍伸手,手指撫過阮漠寒耳垂上的小痣,撫過她清秀的下颌線,又狠狠一把捏住阮漠寒的下巴,纖長食指在阮漠寒的嘴唇上點了兩點。
“可1704,是你的房間呀。”簡爍笑的妖冶而狡黠。
窗外的閃電和雷熄了。走廊裏一片昏暗,只剩一盞仿古壁燈,發出微弱的光。
照亮簡爍美得不似人類的臉龐。
“對。”阮漠寒回答她:“1704,是我的。”
“所以,我把我的房間要回來了。”
她狠狠一口咬在簡爍點着她唇的手指上。
簡爍吃痛,“嘶”一聲,卻沒縮手,任由阮漠寒咬着。
阮漠寒自己松開,吐出簡爍手指,瞥一眼手指上深深的兩道牙印,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
“你要走了?”
“四點到了。”
簡爍忽然反應過來:“你知道我會在走廊等你,所以提前五分鐘出了房間?”
阮漠寒靜靜走遠,并不答話。
簡爍在她身後問:“喂,你今天到底有沒有生氣啊?”
阮漠寒不停步的走着,腳步的力道和頻率,與平日沒有絲毫相異。
輕的像一陣煙,沒有任何情緒。
簡爍在她身後,一拳狠狠在貼了壁紙的牆上,發出巨大的“咚”一聲。
阮漠寒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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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阮漠寒如期在三明治店見到了艾咪。
她瞥一眼角落的桌子,簡爍今天不在。
阮漠寒用與平時無異的語氣道:“火雞胸三明治。”
艾咪笑了一下,交代後廚幫她加大。
阮漠寒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艾咪,每次艾咪幫她多加的幾片肉,她都喂了流浪貓。
五分鐘後,阮漠寒拿着三明治走出店外。
艾咪追出來:“姐姐。”
阮漠寒轉頭。
艾咪猶豫了一下問:“你周六怎麽也會在那家酒店?”
阮漠寒淡淡道:“工作。”
的确是工作。做她的一項醫學研究。
艾咪點點頭,欲言又止。顯然她問阮漠寒的行蹤,是為了跟阮漠寒傾吐自己的事。
除了阮漠寒,這些事她好像再沒有額外的傾吐對象。
阮漠寒靜靜看着她。
艾咪問:“你認識周六那姐姐?”
阮漠寒敏銳的發現,艾咪對簡爍的稱呼,從那個纏着她的人,變成了“那姐姐”。
阮漠寒:“不認識。”
艾咪:“她周六把我帶到酒店房間,也沒理我,就一直在那唱歌。”
“從1704到1706,都是這樣。”
“到了三點半的時候她忽然跟我說:你走吧。”
“還幫我叫了輛網約車,讓我注意安全,到學校以後給她發條短信。”
阮漠寒敏銳如常:“你記了她的聯系方式?”
艾咪點頭。
阮漠寒多問了一句:“手機號多少?”
艾咪也不知道阮漠寒問這幹嘛,低頭摸出手機,把通訊錄存為“白悅”的那一欄給她看。
阮漠寒瞥一眼,一個187開頭的號碼。
又一個假號。
艾咪收起手機又說:“而且,她昨晚真的把二十萬打給我男朋友了。”
“姐姐,你說她到底想幹嘛?是不是很奇怪?”
“難道有錢人都這麽奇怪的?”
阮漠寒沉默。
艾咪顯然也沒指望不愛說話的阮漠寒回答她,恰在這時,樹下角落,一個男聲響起,呼喚着艾咪。
阮漠寒和艾咪一起循聲望去,是那個高高瘦瘦的男孩。
艾咪的男朋友。
艾咪對說一聲:“姐姐,我先走了,再見。”
她向着樹下那男孩跑過去,像只小兔子。
阮漠寒撕開手裏的三明治包裝紙,一邊大嚼,一邊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