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聖音
在半山的房價創下香城之最以前,城中最貴的一片房産位于西郊,許家的大宅就修築在這裏。
車子途經一大片位于市中心的高檔寫字樓,車窗外房頂的走勢逐漸變得低矮。等到以後又過去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車子拐一個彎,駛進一片清幽如同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從隐藏在綠蔭裏的第一棟別墅再往前近半個小時就能看見許家的大宅。
帶着曾經風靡一時的歐式風,顏色深沉,表情嚴肅,巍峨的立在一大片綠色的草坪身後。
房間的內部和房子的外形是差不多的樣子,用黑色褐色一類會使人感覺氣悶的顏色做大面積的鋪墊,再用暗紅金黃點綴其中,整體營造出一種華麗厚重的感覺。
“小少爺,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通知老爺。”
許嘉慕點頭,看着魏伯走向那間令許泾遙和許天翊都情有獨鐘的書房。
将自己的書包放在客廳的沙發上,許嘉慕有些懷念的打量這間他曾經住了很長時間的大宅。
他所站的客廳和廚房采用相同的半敞開式,用沙發圍出一個不小的空間,中間紅黑相間的地毯上擺一張長桌,旁邊是落地窗,對面占據一整面牆壁的豐富藏書。
客廳的右側是通往二樓的旋轉式樓梯,上面鋪着紅色的地毯,金色镂空雕花的扶手下,藏着書房,室內泳池,健身房,休閑室,還有許泾遙專門用來抽煙并品酒的房間。
對面是與客廳相對應的廚房并餐廳。
片刻的時間後,許嘉慕聽見門被拉上的輕微聲響,許泾遙手裏夾着一支細長的煙從那裏悠然走出,魏伯态度恭謹的跟在他身後。
在許嘉慕的印象中,許泾遙和這棟大宅一般渾身透露出一種深沉并嚴肅的氣息,即便在家,他也穿的很正式,襯衣,領帶,馬甲,與馬甲相同質地顏色的西裝褲,只腳下的一雙拖鞋提示別人他此時是在家裏。
不過在女人面前,他應該又多少帶着點花花公子特有的不正經,一如城中那些家裏已經富庶百餘年的纨绔。
有修養,會怡情,必要的場合一本正經,骨子裏卻又透出一股漫不經心。
只是相比較那些真正的纨绔,許泾遙有着不錯的生意頭腦,這也是他最終掌權萬輝的最主要原因。
當然,這是許嘉慕以一個成年人的眼光在看許泾遙,他當年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許泾遙陌生人一般看着他,說話直白不留情面,直把許嘉慕說哭了,他還露出一臉不滿意的表情。
在他的心裏,許嘉慕也是一種可有可無的存在。
可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許嘉慕才會對小時候無心幫過他幾次的許天翊念念不忘。
很多人都說小時候發生的事會影響那人以後的人生,即便成年後也有人發自真心的在對許嘉慕好,但許天翊在他心裏依舊無可替代。
“蘇君寧叫你什麽?”
許泾遙此時已經在許嘉慕面前的那張沙發上坐下,手裏依舊夾着那支煙,煙霧缭繞,他翹着腿坐在那裏,宛如古代那種喜歡将聽戲作為他興趣的世家子弟。
除去他年紀稍微大了一點。
四十多歲的許泾遙,保養得當,身上隐隐透露出一種只有在位者才會有的沉穩氣質。
許嘉慕看着他說:“蘇遠。”
來之前,許泾遙已經替他想好了名字,頓了頓,他說:“以後你叫許嘉慕,我找人問過風水師,他說這個名字對你以後的運程有利。”
大概是因為自己經歷過一次,許嘉慕不帶任何掙紮的接受。
許嘉慕今年不過七歲多一點,在許泾遙的印象中,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喜歡哭鬧。
尤其是當他們被帶去不熟悉的地方,看見不認識的人的時候,許泾遙看着面前過分冷靜沉默的許嘉慕,覺得若不是蘇君寧在他來之前曾經同他說過些什麽,那他就是有輕微的自閉。
這麽想了以後,他有些感興趣的前傾着自己的身體,說:“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知道,許泾遙,我爸爸。”
“你曾經看見過我的照片?”
蘇君寧無聊的時候确實會拿着他的照片讓自己叫他爸爸,臉上的表情寫滿期待,許嘉慕想着要不是她後來遇見那個願意與她結婚的富商,她這一輩子,估計都不會對這件事死心。
見許泾遙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許嘉慕點頭,說:“看過。”
“蘇君寧拿給你看的?”
“是。”
“你不喜歡說話?”
“不怎麽喜歡。”
聽見他這麽直白的說出自己的心裏話,又始終保持一副淡定的模樣,許泾遙不由得的笑出聲,回頭看一眼站着他身側的魏伯,說:“這孩子挺有趣的。”
魏伯附和着笑,而後他擡頭,像是受到感應般朝着門口的方向叫了一聲:“大少。”
已經是傍晚,半敞的大門因為夕陽的餘晖變成一道陰影落在地上,順便将站在那裏不動的許天翊的身影籠罩住。
許天翊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看着不遠處的許嘉慕,如同看一件家裏新擺上的家具。
身上穿着校服,名家設計的帶着點英倫風的襯衣領帶馬甲短褲,黑白墨綠混搭在一起形成的格子,自己背着書包,眉宇間隐約可見他成年後的俊朗與冷清。
“天翊,他叫許嘉慕,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以後他會住在這裏。”
大概是因為許天翊是許泾遙所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又加上他是萬輝未來的繼承人,因此許泾遙對他如一般的慈父,嚴厲的時候有,但偶爾也會興起與他說幾句玩笑的話。
只是他們不常碰面,許泾遙工作忙碌,工作外的時間也被各種應酬娛樂占據,因此生性冷淡的許天翊對他從來都不是很親近。
除去以後的藺無雙,人如其名,美麗,強勢。明明出身不凡,身邊無數的追求者,但在許天翊落難,甚至一無所有的時候也不顧家人的阻攔要與他在一起。
因此在許天翊的心裏,她應該是寧靜的大海般的存在,溫柔豁達,是唯一一個可以包容他缺點和壞脾氣卻始終愛他如一的人。
許嘉慕死之前的那一年,藺無雙已經與帶着萬輝創造出不少商業奇跡的許天翊訂婚。
就像是為了驗證她的那個名字,同樣出衆的許天翊與她站在一起,便輕易完成了旁人眼中的天造地設,天下無雙。
只是因為心裏那份執念,死之前的許嘉慕其實一次都沒有見過到藺無雙。
早在許泾遙還在說話的時候,魏伯就已經走向許天翊,臉上如同看見自己親孫子般的淺笑,一邊說着大少今天累不累,學習辛不辛苦一類的話,一邊就想将他的書包替他拿下。
“不用,我自己可以。”
側開身體,許天翊不經意的擋開魏伯的手,魏明智對此習以為常,說了句大少先洗澡還是先做作業後,他跟在許天翊的身後寸步不離。
“先做作業。”
兩人說着話上樓,路過許嘉慕的身邊,許天翊依舊視他為無物。
“他自小跟着魏伯長大,所以對魏伯很是親近。”
許嘉慕點頭,想着就快回來的許雅築,他又說:“我可不可以先回自己的房間?”
似乎是和許天翊差不多的冷淡性格,許泾遙在心裏對許嘉慕默默做了一個評價,而後讓人帶他去樓上自己的房間。
剛到樓梯的轉角處,許嘉慕就聽見許雅築的抱怨聲,無非今天誰的裙子比她的好看,以後她再也不穿這條裙子,後來她大概是看見了許泾遙,尖叫一聲後,她撲進她爸爸的懷抱裏。
許嘉慕停下自己的腳步,在天花板并客廳的視野銜接處,他看見正摟着許泾遙脖子撒嬌的許雅築。
穿着白色的小洋裙,五官精致,看起來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
她是許嘉慕天生的克星,許嘉慕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他孤零零的站在客廳,許雅築說着和剛剛相同的話進入房間。
身後她的幾個随從,一個替她拿書包,一個替她拎着她裝滿零食玩具甚至化妝品的盒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看似很高傲教導她禮儀鋼琴的家庭教師。
看見自己,許雅築的眼神中全是打探,以後知道他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她只低聲罵了一句:“野種。”
在許嘉慕呆愣在原地說不出話時,她又很快笑開,說:“告訴你,你媽媽蘇君寧就是一個妓.女!只是她比其他人更貴一些!”
言語所要表達的意思大概連許雅築自己都不是太懂,只是看她的架勢,眼神中的惡意,顯然她是有備而來。
相比較那時候的許雅築,許嘉慕就真的只是一個小孩子,在此之前,他從沒有聽見過這麽惡毒直白的話,又因為他愛蘇君寧至深,便強忍着害怕想要反駁。
可惜他還沒說到兩句,許雅築已經搶過旁邊傭人手上的盒子狠狠摔在他的身上,沉重的盒子砸進許嘉慕的懷裏又落到他的腳上,裏面的東西散落成一地時,他因為兩邊傳來的痛感和害怕哭聲更響。
衆人冷眼旁觀,書房裏的許泾遙可能沒聽見,又可能是假裝自己都聽不見。總之,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幫許嘉慕。
“記住!你只是一個私生子!要放在古代,你就是和傭人差不多的地位!”
無聲的縱容令許雅築變得更加的放肆,糾纏中,許嘉慕因為不小心勾到許雅築的頭發令她尖叫出聲。
接下來的場面只能用混亂形容,許嘉慕被那幾個跟在許雅築身邊的傭人看似不經意的困在一個地方,任由發瘋的許雅築對他拳打腳踢。
很多年後,當許嘉慕看見香城某些雜志用一種極其華麗的辭藻形容許雅築極高的涵養并修為時,他就忍不住冷笑。
可惜那時候自小愛出風頭的許雅築被冠上了影視紅星許嘉慕的姐姐這樣的前綴。
想到這樣的稱謂可能會伴随她一生,許嘉慕就不由得對此幸災樂禍。
只是當年的許嘉慕并沒有今日的勇氣和冷靜,那時候他唯一的感覺,是昏天暗地,隐隐覺得自己大概會死在那裏。
直至同魏伯下樓吃飯的許天翊出聲制止許雅築的行為,許嘉慕才總算躲過那場災難。
雖然許天翊只低聲說了一句住手許雅築,但那時候他的聲音落進許嘉慕的耳中,是一種如同聖音般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