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唐隐記得他被封印那一天的裝扮,關于那天發生的一切,他都在那漫長孤寂的黑暗中回想過,他試圖找出封印他的兇手究竟是誰,可是無論他怎麽想,他都無法想起那個人的身形,無法想起那個人的聲音,他只覺得無比熟悉,一定是克爾、尤安、陸爵這三個人中的一位。
此刻唐隐看到穿着禮服的他被管家摟在懷裏,血族在情緒極度激動的情況下,會控制不住地冒出獠牙,蘭伊的表情很醜陋,是唐隐最厭惡的血族模樣。
除了三代以內的血族,普通血族是不會流淚的,蘭伊的嘴張得很大,無聲地咆哮着,可是他卻無法流出一滴眼淚,這讓他看起來很滑稽。
說實話,唐隐沒想到蘭伊會對他的意外出事這麽悲傷,他自認為自己和蘭伊的感情并不深,而且吸血鬼為什麽會有這麽激烈的感情呢?
看來這奇怪的畫面應該只是一場無厘頭不負責的幻境,根據他的記憶改編,只能由他一個人看到。
唐隐看到除了蘭伊外,他四周還滾落着許多珍珠,唐隐記得他的房間是沒有這些珍珠的,他順着珍珠的方向看,看到了正在流淚的尤安。
那個驕傲到不可一世的人魚将金色海螺放在耳邊,淚水從銀眸中落下,那眼淚就真的跟斷了線的珍珠鏈子一樣,噼裏啪啦往下掉。
不愧是人魚族的殿下,哭出的珍珠品質比唐隐見過的任何珍珠都要好,又大又圓又亮,有些珍珠滾進了房間的角落裏,讓唐隐看着都有點心疼。
到時候萬一沒有收拾出來,這麽漂亮的珍珠可就暴殄天物了。
不過尤安有什麽哭的必要呢?難道是被海螺裏珀彌利亞的聲音好聽到哭了?那看來珀彌利亞的音樂品味還不錯。
唐隐在這個屋子裏掃了一圈,發現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陸爵和克爾呢?
古堡的窗戶外掠過一道龍翼,深沉到宛如璀璨星空的黑色翅膀,扇動時隐隐能看見流光溢彩的光芒,與唐隐在記憶中初見克爾的龍翼別無二致。
時空與永恒巨龍的龍身是唐隐見過最美的龍身,神秘、優雅、強大,那條巨龍似乎在遠方與人戰鬥,古堡的窗戶很小,只能窺見不斷扇動的龍翼。
唐隐在固定的小窗口看了一會兒,猜測克爾應該是給對手施加了時光停滞的法術,這個法術有時間限制,只能暫停對方十秒鐘,而且每天只能使用一次。
克爾用了這個法術後幾乎是以閃電般的速度沖向古堡,從那窗口望去,原本還能看見的半個翅膀變成了巨龍身上的一小處排列整齊的鱗片,下一刻,一只巨大的金眸占據了整個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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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眼睛比蘭伊的腦袋看上去都大,對比之下無比瘆人,熔金般的瞳孔不斷轉動,随後飛速鎖定了目标。
華美的牆壁在瞬息之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在窟窿周圍飛速冒出了龜裂的紋路,只見一只龐大的龍爪擠進了房間,将半個房屋都占得滿滿當當。
蘭伊抱着唐隐想要逃跑,然而在強大龍威的沖擊下,他變成了弱小的蝙蝠“啪”得一下被龍威扇在牆壁上。
房屋內不斷有塵土灑落,沉睡的血族靜靜躺在落滿塵土的地上,像是名貴的紅寶石沾上了灰塵。
那只龍爪在伸向唐隐時很明顯地放輕了力量,可以說是小心翼翼地用兩根指甲尖勾住了唐隐的腰再微微擡起,一舉一動都是教科書式的輕拿輕放。
沉睡的血族親王宛如精致的玩偶,纖細腰身被往上提起,其餘身體部位都在自然下垂,那濃密的黑發如流水般落下,修長的四肢無力地垂落而下,因為腰身與龍爪的粗細大小對比過于明顯,給觀者強烈的一折就斷的視覺沖擊力。
唐隐身為這場奇怪畫面的觀看者,看到幻境中心的自己被那麽提起來,無端覺得腰格外得緊。
很快他發現這不是錯覺,幻境內的他被龍爪提起,現實中的他被藤蔓緊緊束縛住了腰身。
他的腰在男性中已經算是足夠纖細,但畢竟不能和女性相比,可纏繞住他的藤蔓卻沒有這個意識,像是為中世紀歐洲貴族小姐穿上束腰一樣緊緊地掐住了他。
該死的……
唐隐一點都不想要這麽身臨其境的體驗感,他的小腹因為喝了太多的藤蔓汁液微微鼓脹起來,而那些愚蠢的藤蔓根本不會因地制宜,還在固執地要收緊回他原本的腰身。
哪怕知道精靈母樹是在給予他饋贈,唐隐現在依然氣得恨不得斬斷這些藤蔓,尤其是那根不斷往他口中喂汁液的藤蔓。
唐隐牙關緊閉,拒絕再喝下生命之源。
生命之源雖然好,但喝太多他的身體恐怕承受不了。
在唐隐被現實中的藤蔓分去注意力時,幻境中的劇情發生了一些改變,尤安變出魚尾抽向龍爪,雖然人魚和時空與永恒巨龍存在一定的實力差距,但在一整條人魚和一只龍爪的比拼中,人魚還是占了上風,再加上克爾觸碰唐隐時特地放輕了力量,為了不碰傷唐隐,巨龍選擇收起爪子。
沉睡的血族親王被尤安摟在懷中,人魚不斷發出聲波攻擊,不過這段幻境無法傳達出聲音,像個默片在播放,唐隐看了不受任何影響,他在思考這段幻境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是在喝下精靈母樹給予的生命之源後看到的,難道這個東西也是母樹給他的饋贈嗎?母樹是想通過這段幻境告訴他什麽嗎?
對了,在這個幻境中的陸爵呢?
正當唐隐思考這個問題時,無數藤蔓突然從房間的裂隙中噴湧而出,在一瞬間束縛住了血族親王的手腳,那些藤蔓纏繞住唐隐時只露出了細小的毛絨表面,雖然和血族親王的肌膚相比過于粗糙,但對于這些藤蔓來說,已經是它們最柔軟的一面了。
在面對尤安時,那些藤蔓張牙舞爪生出了寒針般的刺,粗大的藤蔓宛如巨蟒勒住尤安,利刺深深紮進了尤安的身體,人魚在一個照面的瞬間就血肉模糊,美麗的鱗片散落一地,那些珍貴的藍血流淌在滿是塵埃的地面。
更為可怕的是,那些留在人魚體內的尖刺像種子般以這具身體的血肉為土壤,瘋狂抽血,而後發芽開花,鮮紅的花朵綻放在千瘡百孔的身體上,掩蓋了遍體鱗傷的慘狀。
尤安痛苦地癱倒在地,那呈現出蹼的手緊緊抓住唐隐的衣角。
下一刻,一道背負機械羽翼的身影從窗臺躍進,他背對着光,金色發絲沾着金色的液體,那些液體好似金粉般撒落在他的身上。
唐隐看到潔白無瑕的機械羽翼上也都是大面積的金色液體,當機械翅膀收起垂落而下時,金血稀稀拉拉灑落了一地。
是克爾的血嗎?
看來剛才陸爵在古堡外和克爾打了一架,只不過唐隐剛剛在看尤安和藤蔓一面倒的交鋒,沒有注意窗口外發生了什麽。
唐隐發現這個幻境編故事的水準倒還不錯,前世就有人猜測陸爵從精靈禁地究竟激發了什麽異能,有一些人猜是藤蔓異能,但唐隐看到過的所有對藤蔓異能的猜測,都沒有這個幻境中展示出來的強。
在這場幻境裏陸爵所表現出來的藤蔓異能已經強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了,似乎那些開出來的花還帶着腐蝕性的毒素,如果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中招,只能落得像尤安這樣的下場。
所有的藤蔓自動為陸爵讓出一條路線,陸爵穿着皮革銀靴,一步一步走向被藤蔓簇擁的血族,鞋面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在途徑尤安時,男人并未避讓分毫,他擡腳踩住了尤安的手,藍血從靴底滲出,尤安的指甲被碾斷在地。
尤安眼睜睜看着唐隐的衣角從他的手中離開,像不斷流逝的沙漏,怎麽也握不住,那雙銀眸流出了絕望和悔恨的淚水。
陸爵毫不停留地繼續向前走,冰藍色的眼眸不透任何情感,似乎沒有什麽能幹擾他。
他走到了陷在藤蔓中的血族面前,唐隐被縱橫交錯的藤蔓牢牢束縛中,像落入網中的孱弱蝴蝶,唯一沒有被覆住的面容精致蒼白,眉頭舒緩,唇瓣淺淡,好像只是進入了一場夢鄉。
人類文明中流傳着一個童話故事,傳聞公主中了沉睡的魔咒,睡在布滿荊棘的城堡之中,只有真愛之吻的王子才能喚醒她。
陸爵垂下眼,顫抖着在唐隐的眉心落下一個虔誠的吻。
公主并未蘇醒。
他陷入了死亡的長眠。
唐隐呆呆看着這個幻境,當陸爵親吻上他時,他心中被灌入的情感忽然沸騰了起來,莫大的痛苦像是無數藤蔓密密麻麻纏繞住了他的心,而後藤蔓生出尖刺,紮進他的心尖,這一刻的唐隐像是與幻境中的陸爵産生了共鳴。
過于真實的情感讓唐隐有些難以相信眼前的畫面只是一個幻境。
可如果不是幻境的話,這樣的發展也太離奇了,陸爵又怎麽會吻他呢?
在唐隐怔愣之際,現實中那根墨綠色的藤蔓放棄了從嘴邊喂食唐隐的想法,轉而沿着脊柱一路向下,想要從另外一個地方喂進去,唐隐全身發麻,他的思緒迅速從幻境中抽離出來,試圖掙脫開其他藤蔓的束縛去制止那根和九尾一樣膽大妄為的藤蔓——
等等。
電光石火間,唐隐忽然發現這根墨綠色的藤蔓雖然和精靈母樹其他藤蔓的顏色不同,但與幻境中陸爵展現的藤蔓異能卻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