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車廂門打開。

站在門口的是兩個男人, 還是軍人。

童晚本就對軍人有好感,再加上男朋友也是軍人, 所以瞧見入目的軍綠色, 整個人都松懈了幾分。

又想起方才好友的口無遮攔,她主動打招呼:“你們好。”

為首的中年軍人板着臉,瞧着很是不好接近, 不過聽到童晚主動問好, 倒也客氣的點了點頭:“你們好。”說着擡腳就走了進來,只是皺緊得眉頭一直沒松開。

男人剛在對面的下鋪坐下, 就對着跟進來的另一人吩咐:“懷東, 你去看看。”

至于看什麽,彼此心裏清楚。

車廂攏共四張床, 他們沒想到同住一起的是兩個妙齡的姑娘。

不好叫人家小姑娘為難,便想着能不能跟旁車廂的女同志換。

聽到‘懷東’這個名字, 童晚驚了驚, 她下意識看向站在門口的俊美男人,眼中帶着好奇。

就連躲在童晚後面裝鹌鹑的韓慧慧也探出了腦袋, 驚訝問:“林懷東?”

“你們認識?”這下輪到中年軍人吃驚了。

他們所屬的部隊偏遠,為了提高戰士們的生活水平,也為了将來更好的發展, 這次他帶着林懷東出來辦事,沒想到會遇到熟人。

聽了這話,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韓慧慧一秒複活:“你真是林懷東啊?繡河村的林懷東?”

林懷東停下出去的腳步, 視線在兩個姑娘的臉上停留了幾秒, 确定自己沒見過, 溫和俊雅的面容上浮現疑惑。

他長得很好看, 不太像童晚印象中的軍人,是那種白白淨淨,斯文俊美的類型,尤其一雙桃花眼瞧着人時,顯得格外多情,直接将沒什麽女孩子心思的韓慧慧給瞧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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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認識我?”林懷東面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嗓音清朗的問道。

童晚見好友又縮了回去,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只以為她還在不好意思之前口無遮攔的事情,只得自己硬起頭皮上:“我們是繡河村的知青,我叫童晚,她叫韓慧慧,之前...之前聽說過林同志。”

童晚...林懷東眸底閃了閃,這個名字他也熟悉的很,不過他沒急着回話,而是側臉看了向首長。

中年軍人疑惑幾秒後一拍腦袋,嚴肅的表情也沒端住,面上挂笑:“哎呀,我想起來了,童晚...你是賀宴那小子的結婚對象吧?”之前那小子說要假結婚,他考慮過,覺得對于當時的計劃的确有幫助,便批準了。

當然,前提條件,是确定童晚這個女知青的家庭背景沒有問題,怪不得剛才他覺得這姑娘的名字有些耳熟呢。

童晚沒想到這兩人也會知道自己,立馬紅着耳根解釋:“那個不是真的,是...是假的。”

中年軍人擺手:“我知道,要是真的,賀宴那小子就有福氣了。”雖然⑨SJ這姑娘一直帶着口罩,但是他也能瞧出幾分,是個秀麗的姑娘,眼神也清正。

林懷東收起了心底的戒備,他又看了幾眼對面的姑娘,眸底爬上興味。

他是真沒想到,世界上居然有這麽巧的事情,搭檔用自己的名字執行任務,然後假娶的妻子,居然就這麽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這時韓慧慧再次探出腦袋,看向中年男人:“不是假的,賀宴現在就是晚晚的對象,他倆假戲真做,處對象了。”

啥玩意兒?

這話就跟驚雷一般,在兩人耳旁炸響。

別說是林懷東了,就是中年軍人也呆滞了下,半晌,他看向童晚,一臉不可思議問:“真的?”

童晚...現在跳窗還來得及嘛?或者幹脆掐死慧慧得了,幹嘛跟人家說這個?好尴尬...

然而,她又不好不回答,看林懷東恭敬的态度,說不得這人就是賀宴的領導,于是童晚只能紅着一張快要冒煙的臉,莫名用一種提前見公婆的心态,吭哧回:“是...是真的。”

得到了小姑娘的肯定答複,中年軍人驚喜壞了,連連感慨:“那真是有緣分,姑娘你別站着了,快快坐下,懷東你也進來,不用去了。”都是一家人,還是下屬的對象,他們得幫忙照應着些才是,換車廂什麽的,不存在的。

林懷東也是這個意思,不過他沒關車廂的門,任由它敞開着,擡腿兩步,在首長身邊坐定,面上的笑容越加如沐春風。

光棍團好容易找個對象,還是最難搞的那人,無論如何也得穩住,可不能叫人跑了。

再說,他本人,對于賀宴那家夥的對象也是很好奇的。

中年軍人見小姑娘坐在對面,雖然羞窘卻依然直視自己,心中更是滿意,小姑娘很不錯嘛,腼腆卻不小家子氣。

思及此,他又聯想到這姑娘的家庭背景,又覺得沒什麽,畢竟幾代書香家庭教出來的。

這般想着,為手下光棍們操碎了心的老領導,努力讓自己更加親切些:“童同志跟韓同志這是要回H市啊?”

說完這話,中年軍人又補充:“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崔正剛,你們叫我老崔就行,我是賀宴那小子的領導,以後他要是不老實,惹你生氣,你盡管來找我。”

童晚...“謝謝首長,最近農忙結束了,村裏難得清閑下來,就約着一起回家看看。”

看着對面笑的一臉慈祥的崔正剛,童晚想,她真的不擅長應付這種啊,尤其還是長輩+領導的關懷。

不是覺得煩,而是不知所措。

這般想着,她放在身旁的手,悄摸摸的探向好友,然後掐了她一下,示意她趕緊開口打圓場,自己快要扛不住了。

崔正剛很清楚這姑娘家裏目前的處境,心知應該不是那麽回事兒,卻也沒有刨根究底的追問下去。

不管怎麽說,對于手底下的得力幹将,終于知道追姑娘這件事情,崔正剛欣慰的緊:“回去瞧瞧也好,就是這路程比較遠,你們兩個小姑娘出行還是要注意些。”

只要不盯着問對象的事情,童晚覺得,她是抗的住的:“您放心,我們有分寸的,慧慧身手不錯,是被張勇親自檢驗過的。”

“哦?韓同志這般厲害?張勇那小子在咱們那裏也是個人才啊,你能跟他過招,還得到他的認可,怪不得放心你們單獨出來。”聽的這話,崔正剛的視線又放到韓慧慧身上。

方才他只覺得這姑娘過于內向,瞧着也是小小的一只,沒想到還有這能耐,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說實話,他委實驚訝了。

提到這個,童晚腰板直了,與有榮焉說:“是慧慧贏了。”

這下別說崔正剛了,就是林懷東的視線也放到了韓慧慧身上,一臉訝異。

不好一直盯着人小姑娘看,但是吧,就這細胳膊細腿,瞧着最多只到自己肩膀高的姑娘,怎麽看也不是能幹翻張勇的存在吧?

要知道,張勇手上的功夫,在整個團裏,除了賀宴那小子,可沒有人能拼的過,在整個軍區都是有名的,要不是傷了腿,不能接受後面的高強度訓練與任務,部隊根本不會放他走。

賀宴這個團,經常會執行一些危險系數較高的任務,對于戰士們的身體素質很有要求,就連文職林懷東,那身手也比一般的政委強很多。

然而,就張勇那樣的,哪怕因為傷拖了後腿,也不是常人能對抗的。

這般想着,崔正剛眼神灼灼的看向韓慧慧,一副發現了好苗子的口氣:“韓同志,這麽好的身手怎麽沒當兵?”太可惜了。

只要不看林懷東那張俊美的臉,韓慧慧就又是一個小辣椒,聽得這話她笑:“家裏都是當兵的,爸爸媽媽,兩個哥哥都是,我這人性格比較野,受不了規矩。”

崔正剛了然,這還是家學淵源,他好奇問:“你父親是...?”

韓慧慧撓撓頭:“您不一定認識,他是某某軍區的,叫韓超。”

崔正剛也就那麽一問,全國多少軍人,哪裏能那麽湊巧的就認識。

卻怎麽也沒想到,居然還真的是認識,他眼神稀奇的盯着小姑娘瞧了瞧,半晌肯定道:“你肯定像你母親。”不然就韓超那大熊似的體格,閨女要是像他,那畫面簡直了。

韓慧慧嘿嘿笑:“是的。”

崔正剛也笑了,絲毫沒有大領導架子的感慨:“幸虧像你母親。”

這句話,韓慧慧從小聽到大,就連她爸都這般感慨,她已經習慣了。

現在發現居然是自家爸爸的熟人,她過來之前那莫名升起的不自在狀态,又恢複以往的侃侃而談,童晚安靜在一旁聽着兩人聊天,時不時的也會說上兩句。

當然,大多時候,她還是秉承本性,做一個聆聽者。

不得不說,能在同一個車廂遇到對象的領導跟戰友,從某些角度上來看,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至少童晚不用再帶着口罩,含胸駝背、遮遮掩掩,一路上,兩人受到了很好的照顧。

崔正剛跟林懷東比童晚她們早一天下車,臨走的時候,已經算熟悉的首長表示,希望盡快吃到兩人的喜糖,鬧的童晚再次紅了一張芙蓉面。

等兩人離開後,韓慧慧笑着躺平:“咱們運氣不錯。”

童晚點頭認可,雖說面對男朋友的領導,有些不自在,但是她們倆實實在在受到了庇護。

別覺得她是小題大做,就前兩天,火車上的乘警還抓了幾個拐子。

說明這是時間段,後世有些記載還是準确的,至少在拐賣人口這一方面,多有發生。

也不是童晚自戀,她這張臉,幾乎每天都在危險的邊緣蹦跶。

能活着,絕不僅僅是運氣,主要是她跟原身都能茍,還識時務。

只是這樣茍茍祟祟的日子,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在後世的時候,她一樣漂亮,活的可沒有這麽憋屈。

這般想着,她也無力的躺在慧慧的身旁,跟她擠在一起。

韓慧慧往裏面挪了挪,又側起身子,讓出足夠的空間,才看向好友:“口罩拿了,車都發動了,估計咱們這車廂是不進人了。”

童晚哼唧兩聲,沒動。

韓慧慧拍了拍好友的腦袋,瞧出她的煩躁,安慰:“其實你嫁給賀宴也挺好,年輕有為,還喜歡你,關鍵是,在部隊裏,你怎麽樣都行,再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童晚無奈:“我跟他才認識幾天,這處對象就很沖動了,結婚?你不是開玩笑嘛?”

“這有什麽開玩笑的?反正早晚不都得結,很多當兵的,連人面都沒見過就結婚了,對象父母挑好,然後他們回來結個婚,好點的也就是相親一面,然後決定結婚,這不是很正常的。”韓慧慧不懂好友糾結什麽,其實坦白說,好友更适合在軍營生存,這也是為什麽當時她父母建議二哥娶晚晚的原因,起碼活的自在。

童晚一噎。

是了,她都忘了,這時候結婚大多是這樣的,說是自由戀愛,但是真正能像後世談個一年兩年再結婚的,少之又少。

她也明白好友的意思,能嫁到部隊當然好,她不是跟危險較真的人,簡稱——怕死。

不過...現在的生活,她的确有些煩躁,煩躁出門就得遮遮掩掩,煩躁總害怕又冒出像李大那樣的人。

反正長久下去,童晚覺得她都快要患被害妄想症了。

但是...“結婚什麽的,你別想了,哪有那麽快?”童晚拍了下慧慧的肩膀。

“話可別說的那麽滿,就看賀宴對你在乎的樣子,我才不信你能耗多久呢。”

“閉嘴吧,你!”

“...”

H市。

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城市。

童晚後世也是H市人,滿心還想着能找到些熟悉的地方。

卻不想,跟好友擡着行李,擠擠挨挨,穿過多層阻力後,站在火車站外面時,她整個人都是懵的。

歷史變遷,歲月更疊。

饒是有了心理準備,會見到一個陌生的H市。

童晚也沒想到,會陌生成這般模樣,除了同樣叫H市,入目所及之處,全是平矮房舍,與後世那寸土寸金,滿是高樓大廈的城市仿佛毫無半點聯系。

“你怎麽了?餓了?”韓慧慧見好友呆呆的看着不遠處,她好奇的瞧過去,沒發現有什麽特別的。

難道...是在看人家吃東西?

童晚眨了眨眼:“還不餓,先去招待所。”

韓慧慧也沒再問,只以為好友這是觸景傷情了,便故作輕松道:“對對對,先安頓下來。”

“那趕緊走吧,先上公交車。”童晚籲出一口濁氣,打起精神來。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傷春悲秋的時間幾秒鐘足夠...

人逼到了一定的地步時,其實可以克服很多困難的。

從前的童晚,為數不多的坐過幾次公交車,因為暈車,自己又嬌氣,便再也沒有坐過公交,出門基本都是打出租。

她倒是有駕照,也有車,無奈方向感不好,就算靠導航,也因為太少出門,上路也是以龜速前進,後來駕駛證幹脆就讓她給塵封了。

打車更方便,反正她一個月也出不了幾次門。

但是吧,曾經那麽嬌氣,一輩子沒吃過苦的童晚,坐了一個星期的綠皮火車,下車後恍若隔世不說,還沒緩過來,就又跟好友擠沙丁魚罐頭似的,擠上公交車。

一路晃晃悠悠,又換了兩班車,耗時兩個多小時後,兩人艱難的從公交車上将自己扒拉出來。

童晚将擰在身上的衣服理理順,站在公交站臺,被啓動的中巴車噴了灰塵,她也能臉色平靜的抹一把臉,有氣無力問:“往哪走?”

韓慧慧也在調整衣服,聞言張望一會兒,指着右手邊方向:“那邊,走吧,趕緊的,天都快黑了。”

于是兩個灰頭土臉的姑娘又擡着東西,往目的地移動。

她們沒打算現在就回去見家人,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有心人瞧見。

直接去了離韓家步行大約要一個小時的招待所,也是最近的招待所了。

等安頓下來後,童晚催促慧慧:“吃飯睡覺,淩晨兩點準時出發。”

這是她們之前就做好的計劃,既然過來了,總不能像個無頭蒼蠅一般的橫沖亂撞,童晚的計策雖然冒險,卻也有很大的成功率。

當然,這麽辛苦,完全不比後世某爆笑電影中,主人公的回家路程輕松多少,童晚私以為,不成功都對不起她跟慧慧的這番折騰。

淩晨三點,萬籁俱寂。

破舊狹小的房間內,一道黑影輕手輕腳的從床上爬了起來,饒是他格外注意,輕微的窸窣聲還是吵醒了床上的女人。

“怎麽這麽早?”女人略暗啞的嗓音中不僅帶着困頓,更多的是無力。

章雲凡懊惱回頭,摸黑靠近床鋪,溫聲道:“吵醒你了?再睡會兒,我去上工。”

徐桂馥撐起身,打算跟着起床,卻被丈夫按回了床上。

“別動,生病了就躺一會,我去就行。”暮色中,章雲凡消瘦的臉上爬上不愉,為妻子的逞強。

徐桂馥露出一個溫婉的笑,暮色中,擡手握住丈夫的手,感覺到滿手的粗糙,又心疼的摩挲兩下才回:“不礙事,就是感冒,起來活動活動,說不定就好了。”

短短一個月,丈夫就從一個文雅的教授,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消瘦、蒼老,就連曾經...只有指尖上有點薄繭的大手,也變得粗糙紮手。

章雲凡回握住妻子,強硬道:“不行,老實躺着,我就多掃幾個廁所怎麽了,你聽話。”

聞言,徐桂馥鼻頭一酸,哽咽道:“辛苦你了。”

章雲凡卻不以為然,擡手順了順妻子剪短的頭發,溫聲安慰:“沒事,再忍兩天,兩天後我們就走,只要還活着,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徐桂馥自然知道,卻也不耽誤自己心疼丈夫,心疼兩個孩子:“晚晚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前幾天岩岩那孩子說她來電話了,過的挺好的,那傻孩子,還是不會撒謊,下鄉能過的多好,農民最是辛苦了,還有米米,她才14歲,咱們真的要帶她去農場嗎...”

随着妻子小聲的絮叨,情緒又開始低落起來,章雲凡沒有一絲不耐煩,也不打斷她,只是擡手輕輕的拍撫,靜靜的等待她發洩完所有的負面情緒。

半晌,等徐桂馥止了話,擡手擦淚的時候,章雲凡才探手夠過一旁破破爛爛的毛巾,幫妻子擦拭,同時分析:“...晚晚那孩子有幾分機靈,我們也給她準備了不少錢票,再加上有慧慧在,兩人能互相照顧,不會過的太差。至于米米,她只能跟我們走,不管寄養在誰家,都會拖累旁人,咱們不能這麽做。”

至于為什麽拖累,夫妻倆雖然閉口不提,卻也心知肚明。

其實這些話,章雲凡跟妻子說了好多次,一個多月以來,安逸幸福的生活環境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妻子從小也是被精心教養長大,沒吃過這些苦。

焦心那些個觊觎他們倆家財産的人,再加上擔心兩個女兒,人在生病的時候本來就比較脆弱,難免會胡思亂想。

章雲凡雖然也沒經歷過這些,但是他是家裏的男人,是頂梁柱,總要扛起責任,妻子可以偶爾軟弱,他卻不行。

好在兩天後他們就能離開這裏,去偏遠的農場,生活或許艱苦,卻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防這防那的。

見妻子在自己的安撫下,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章雲凡彎腰親了親她的額頭,溫柔哄:“再睡一會兒,我出去了。”

夫妻倆感情很好,這麽些年,哪怕人到中年,兩人卻依舊恩愛如初。

尤記得大學的時候,兩人是校友,一見鐘情,畢業就結了婚。

不過,當年因為養了晚晚,兩口子擔心兩個孩子不好同時照顧,還特地晚了幾年才生孩子,這也是為什麽他們都四十二歲了,米米才十四歲的原因。

後來因為見識到了女人生産的不易,米米之後,章雲凡再也沒有要孩子,再加上晚晚也是長在膝下,夫妻倆覺得兩個女兒足矣。

徐桂馥擡手撫了撫丈夫的臉,喃喃道:“曾經我總是覺得爸媽們去世的太早,我們還沒能好好孝順他們,但是這一個多月,我又有些慶幸,如果他們還在,哪裏承受得了這些侮辱...”

她說的是兩人彼此的父母,徐桂馥沒有兄妹,只有一個大了兩歲的的姐姐徐蘭薰,母親身體不好,父親便歇了再要一個男孩的心思,一心守着她們母女三個過活。

只可惜,母親到底身體不好,在大姐結婚後便撒手人寰,徐桂馥想,當時與母親感情極深的父親是受了很大的打擊的,所以才會見到她也結婚後,便追随母親而去。

公婆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如今算來,去世也有□□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啊。

提到早逝的父母,章雲凡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幾分,他溫聲說:“說不得爸媽他們就在天上看着咱們呢,所以我們都要好好的。”

徐桂馥無奈嗔丈夫:“你怎麽還迷信起來了。”

見妻子露出些許輕松笑,章雲凡也開心:“逗逗你呢,不跟你聊了,時間不早了,我得去上工了。”

聞言,徐桂馥也收了聊天的心思:“那你快一些,要是遇到姓劉的人,別硬碰硬,咱們再忍兩天就好。”

“放心吧,我曉得的,你再睡一會兒...”說着,章雲凡給妻子将薄被蓋好,正要出門時,耳邊卻聽到了外頭細微的動靜。

他面上一冷,以為有人忍不住,打算結束之前的小打小鬧,開始使用強硬手段時,就聽門外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

章雲凡心下一松,正想着這般有禮貌,應該不是那幫人時,就聽到叫他黑臉的聲音:“小姨,小姨夫,我是晚晚,你們醒着嗎?”

“砰!”黑暗中,章雲凡聽出是誰後,立馬去開門,不想踉跄中踢倒了凳子,又不知撞擊到了什麽,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章雲凡滿臉怒氣的拉開門,透過銀月的殘光,認出門外真的是才下鄉一個多月的大閨女後,整個人都快要氣炸了,他壓抑着滿腔的怒火,咬牙低聲問:“你怎麽回來了?”

韓慧慧從好友身後冒出一個腦袋,嘿嘿笑:“小姨夫,還有我呢。”

章雲凡...!!!

這兩個死丫頭,氣死他了,章雲凡一字一頓,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了的般:“給!我!進!來!”

童晚縮了縮脖子,事到臨頭,心虛壞了,卻又不敢不進,一把拉住想溜走的慧慧,将人拽進了屋子。

好姐妹,講義氣,那什麽...要死一塊兒死。

韓慧慧...我x*qx*(髒話)

章雲凡兩口子被安排的住所,就在廁所邊上,不僅氣味難聞,面積攏共也不到十個平米。

屋內一張小床,幾許破家具,基本只餘下腳的地方,如今再擠進來兩個人,這下連轉身都變得困難起來。

徐桂馥雖然也氣大女兒不懂事,卻沒辦法叱罵,擔心被人聽見動靜,只得伸手拉着兩個姑娘坐到床上,二話不說,先給兩人一人一個後腦勺,是完全失去了平時的溫婉形象。

好在倆姑娘對于自己的大膽行為有自知之明,被揍了也不吭聲,老老實實受着。

徐桂馥壓低聲音呵斥:“晚晚,你是瘋了?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慧慧你也是,怎麽還陪着她一起?”

韓慧慧從小經常在章家吃住,彼此都當做實在親人,這會兒見小姨氣的都開始哆嗦了,立馬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小姨,是我要...”

“我擔心你們,知道你們要下放,就猜到小姨跟小姨夫過的肯定特別不好,我可能帶不走你們,但是我想試試,帶走米米,她還小,我帶她去繡河村繼續上學,我養着她。”童晚拽了把好友,直接截了她的話,将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這是原身的親人,也是她的親人,她做不到明知道家人境遇不好,還心安理得的躲在角落,偏安一隅。

所以,哪怕最後她沒能帶着米米,她也希望自己是努力了,并且是拼勁全力。

萬一...萬一成功了就是皆大歡喜。

章雲凡本也板着臉,滿肚子的怒氣,只是聽孩子說出這些話時,再大的怒氣也像是被戳穿的氣球,唰的一下,癟了氣。

他無力道:“晚晚,你今年19歲了,成年了,你應該懂,但凡能将米米留下來,我們不會帶她去農場,你那麽遠跑回來,又能做什麽?這年頭,沒有介紹信,哪裏都去不了,咱們家現在多少人盯着,能按個罪名将我們下放,都是托了不少關系秘密行事的,你懂不懂?”

徐桂馥拽着兩個姑娘的手,一會兒拍打一下,一會兒又揉幾下,眼淚跟着直直往下掉,是急的:“你們膽子太大了,趕緊回去,現在就走,米米你們不用管...”

童晚知道小姨小姨夫是擔心自己,只是這是她的結,也是原身的結,沒有試過,她不可能心安理得的生活,哪怕知道幾年後一切都會過去,她也不想放棄嘗試。

受到小姨的影響,韓慧慧也開始抹淚,哽咽道:“小姨,小姨夫,你們別急,我們回來也是有把握的,晚晚有辦法,能帶着米米。”

章雲凡氣急敗壞:“她能有....”

“姓章的,我看上你家閨女,是你章家的福氣,少他媽的給臉不要臉,我現在是娶,再過幾天,可就是白嫖,怎麽樣?想明白了嗎?”

漆黑的房間內,劉偉那極具特色的聲音突兀響起,除了事先知道的韓慧慧。

章雲凡跟徐桂馥委實吓了一跳,以為劉偉發現了大女兒回來的,剛想撲過來将人護在身後,才發現過來,剛才是晚晚在說話。

等反應過來後,密閉狹小的房間內一片死寂,只餘幾人的呼吸聲。

很快,最快反應過來的章雲凡明白了大女兒的意思,他屏住呼吸,輕聲問:“晚晚,你是想...

童晚:“對,小姨夫,我能模仿劉偉的聲音,只要我聽過的聲音,經過練習,不能說模仿的百分之百,但是通過電話的細微變音,旁人是聽不出來的,我想以劉偉的聲音,給街道辦打個電話,在你們離開的那天,将妹妹的介紹信開出來,然後把她的戶口牽出來,然後我帶着米米直接去火車站,您覺得這個辦法怎麽樣?”

她仔細思考過了,這個年代沒有監控,沒有來電顯示,買火車票也不用實名制,就算後面東窗事發,也查不出是誰做的,更查不出米米沒有去農場,而是跟着她去了繡河村。

章雲凡腦中快速思考着可能性,半晌...理清了思路後,他不得不承認,雖然很冒險,但是一旦成功,就皆大歡喜。

就算,沒有成功,那麽也不過是按照原計劃,他們兩口子帶着米米去大西北的農場,下放兩口子,帶着一個不要口糧的黑戶小孩子,一般不會為難。

只是,如果能讓孩子繼續上學,而不是生活在暗無天日的農場裏,總是更好的。

晚晚跟米米都是他跟妻子的孩子,舍了哪個都心疼。

但是米米年紀太小了,他們不是沒想過改年紀送去當知青,只是還沒來得及操作,路就被封死了。

當時劉偉那混蛋對于大女兒的窺視已經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夫妻倆不得不先将她送走。

如今大女兒跑回來,說要帶着妹妹,且思路周全,不算全無可能,章雲凡夫妻又是生氣,又是感動,又是心疼。

“這事咱們得好好商量一下,盡量保證萬無一失,你們先去陳叔家躲起來,等我上完工再去找你們,記住,別讓人發現...”章雲凡壓下翻滾激動的情緒,快速的做着安排。

韓慧慧插話:“不能去我家嗎?軍區大院他們不敢進去的。”

這話都不用章雲凡回答,童晚就說:“不行,軍區大院門口要登記,耽誤時間太久,太顯眼了,哪怕沒人盯着咱們也不能冒險。”

陳叔就不一樣了,他跟自家父親交好,知道的人不多,且他家是很普通的家庭,不顯眼。

聽得這話,韓慧慧立馬不吱聲了。

但是章雲凡夫妻卻是又欣慰,又心疼,從小嬌養長大的閨女,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變了,生活中的磨難逼着她迅速成長,她變得學會思考,變得...能忍了。

甚至為了家人,劍走偏鋒,動起了歪心思,雖然,這歪心思是動在劉家兄弟那種畜生不如的東西身上。

但是在做父母的心中,那滋味實在是難以描述,因為舍不得,心口像是被刀子紮了般。

他們拼了命的保護,還是有沒顧及到的地方,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終是叫孩子受到了傷害...

這樣的成長,是他們這些做父母的最不想看到的...

半晌,章雲凡什麽也沒說,只是拍了拍大女兒的小腦袋,便往外走,一直挺直的腰背,在這一刻,卻突然彎曲了下來。

這是一個做父親的,對自己無能的無力感。

見此,童晚眼眶瞬間爆紅,一秒都沒抗住,毫無征兆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就傾斜了下來。

夫妻同心,徐  桂馥自然懂丈夫的自責,雲凡一身傲骨,哪怕這些日子被多番磋磨,也沒消去他一點點驕傲,如今卻這般頹喪。

可是,世道如此,人的一生總會經歷波折,等熬過去了,就會好的,相較于很多人的不幸,他們一家平平安安的,就已經很難得了,

這般勸慰着自己,童桂馥到底沒忍住,将兩個姑娘抱到懷中,無聲的一起哭。

傷心過後,生活還得繼續。

童晚跟慧慧藏在了陳叔家裏,靜靜等待着時機。

雖然這個計劃是她提的,她也是計劃中重要的一環,為了确保成功,這期間還是需要小姨夫他們配合,具體怎麽執行,也得聽他們的。

這時候,童晚就會很慶幸當年的‘三心二意’,看見新奇的事物就喜歡去研究,她曾經學過半年的配音。

跟專業人員比起來,哪怕有些天賦,卻也只能算是三腳貓。

但是怎麽發音,怎麽模仿,這些個要點她都懂得,所以,這麽些天以來,她做了很多的鍛煉,因為男女聲線不一樣,光是學習劉偉說話的語氣跟聲音,她就練習了無數次。

等待時機的這兩天,童晚悶在陳叔家裏,哪裏也沒去,都是有陳叔家幾人輪流給她帶消息。

沒有身處在這個環境裏,童晚可能還覺得後世的描述誇張了。

只是在聽說又有一家被劉偉倆兄弟誣告,并且那家的老爺子受不得辱,撞牆死了後,童晚無比清晰的知道,在劉偉兄弟這樣的畜生眼中,人命根本不算什麽。

雖然覺得悲哀,童晚卻知道,這樣的毒瘤很快就會被清掃,這些不過是小人得志後,最後的瘋狂罷了...

等到行動的這天。

童晚辭別了小姨小姨夫,領着慧慧去了最靠近火車站的紡織廠,借用了電話。

這裏有韓岩哥認識的朋友,提前打好招呼,房間內只有她跟慧慧兩個人。

童晚坐在電話機旁邊,随着時間的越來越近,手心漸漸開始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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