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怕就不要看
把臉埋進紀沉江的胸膛之後,鹿啾啾便什麽都看不見了,他的鼻尖嗅着紀沉江的氣息,安安靜靜的當一個小鹌鹑。
因為閉着眼,所以聽覺變得比往常敏銳數倍,鹿啾啾能夠清楚的聽到四周的聲音。
有尋胖子粗重的呼嚕聲,有紀沉江強有力的心跳聲,還有一陣斷斷續續,窸窸窣窣伴随着泥土塊兒掉在地上的聲音。
鹿啾啾的心立刻提起來了。
在某一刻,從角落裏傳出來一個腳步聲啪嗒一下,輕輕的踩在了地上,明明那聲音很小,但鹿啾啾還是被驚的顫了一下,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握住了紀沉江的手指。
紀沉江沒動,只是攬着他腰部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
那腳步聲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們的旁邊,鹿啾啾不敢睜眼,只是豎起耳朵聽,然後他和紀沉江的身體就猛地掉轉了一個個兒。
這股奇怪的力量襲來的時候,紀沉江攬着他腰部的手,猛地發力,将他整個人都掀到了紀沉江的身上,鹿啾啾兩個人直接趴在了紀沉江的身體上,腦袋正枕着紀沉江的胸膛。
借助着紀沉江的身體阻擋,鹿啾啾終于小心翼翼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他發現這個土窯洞裏出現了一個背負雙翼,足有兩米高,甲殼為紅色的蟲族,他的頭上有觸角,還有鋒利的鐮刀,看起來應該是某種甲殼蟲族。
他在尋胖子和紀沉江之中選擇了一下,最後選擇了看起來更精壯美味,還拖一送一的紀沉江,此時正抓着紀沉江的腿,拖着他們兩個人往剛挖出來的隧道裏走。
鹿啾啾不敢多看,匆匆又閉上了眼。
被拉進隧道的時候,鹿啾啾聽見了皮肉和地面摩擦的聲音,他悄悄睜開眼,在一片昏暗之中,他看見那個蟲族背對着他們,興奮至極的用一只手抓着紀沉江的腳,用力的把紀沉江往隧道裏拖。
隧道很長很深,越走裏面越黑,高度大概能讓一個人彎着腰供起來行走,而蟲族在這裏有獨特的前行方式,他可以蹲下身,飛快地向前沖,連帶着被他拖拽的人,也飛快的向前被拖。
而紀沉江墊在他的身下,挺拔堅硬的肩胛骨重重的磕碰着,挖出來的隧道上的泥沙,發出了沉悶的撞擊聲,在整個隧道中回響。
聽起來好痛的樣子。
鹿啾啾聽着這些聲音,他的心裏就像是被人用針紮一樣,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他不由自主的扭動了一下身體,想要滑到地上去,減少壓在紀沉江身上的重量,但是紀沉江的手卻緊緊地箍在了他的腰上,讓他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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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啾啾擡眼,正看見紀沉江在昏暗中睜開了眼,挑眉看向他,用眼神問他想做什麽。
鹿啾啾猶豫了一下之後,用小手指頭悄悄的戳了戳紀沉江的肩膀。
“好痛。”他用口型無聲的說。
紀沉江的後背明明都被摩擦出血了,每一次拖拽都會加大他身上的傷勢,但是他還像是沒事兒人一樣,不管多痛他動都不動一下,他看見鹿啾啾的口型之後,煞有介事地挑了挑眉,繼而用口型說:“你幫幫我,我就不痛了。”
“怎麽幫?”鹿啾啾疑惑歪頭。
紀沉江昂起了下巴,暗示意味十足都要将自己的側臉湊到了鹿啾啾的唇前。
鹿啾啾瞬間惱羞成怒,把腦袋埋下去之後再也不肯擡起來了,氣鼓鼓的想,疼死他得了。
幾個轉瞬之間蟲族的人,就已經拖着他們鑽到了隧道最深處,鹿啾啾之前還以為他們只是打了一條水道,但是随着蟲族的人越往下走,鹿啾啾的心裏就越涼。
他發現整個地下都被打通了,四處都是交錯的隧道,甚至偶爾蟲族還會在隧道之中撞上蟲族,每一個蟲族的身後都拖着人。
人被拖走的時候,後背重重的摩擦在泥沙隧道裏,會發出刷刷的聲音,拖拽着他們的蟲族在碰到同伴的時候會興奮的嗡鳴着口器,尖銳的高頻率震動聲中夾雜着涎水滴落的聲音,在整個隧道中回響。
這種畫面帶來無聲的壓迫感,鹿啾啾心驚膽顫的掐了掐身下紀沉江的手臂。
紀沉江伸手回握住他的手臂,在昏暗中安撫着他。
随着被拖拽的距離越來越深,隧道也越來越潮濕,終于拖拽着他們的蟲族把他們帶到了一處地下暗河裏。
這一處地下暗河極為寬闊,礁石密布的河岸邊上被擺滿了毒暈的人類,全都是南鎮的守衛,鹿啾啾和紀沉江被扔到了一處礁石旁,落地的時候,鹿啾啾感覺到紀沉江翻了一個身,将他壓在了最下面。
身後是潮濕冷硬的礁石,身上是火熱沉重的身軀,他被擠在方寸之間,卻有一種奇怪的安全感。
就像是縮進了黑夜時的小被窩裏,緊緊的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的感覺,明明外面危機四伏,鹿啾啾卻覺得這四周安靜的只剩下身後水滴滴在小水坑裏的聲音和紀沉江的心跳聲。
遠處的蟲族似乎在交流什麽事情,他們有獨特的交流方式,用身後的翅膀或者是嘴上的口器發出特殊的嗡嗡聲,聽的人渾身都不舒坦,也不知道到底在讨論什麽。
“別怕。”四周短暫的安全下來後,紀沉江終于開了口,是噴着火熱呼吸的氣音:“他們現在不會吃我們,他們要把我們運到大本營裏去,舉辦大型生人祭。”
生人祭,自然是要活的人。
鹿啾啾不敢說話,幹脆用手指頭在紀沉江身上寫字,他那細細的小手指頭,在紀沉江的身上戳來戳去,戳的紀沉江心裏癢癢,低頭又輕又快的叼住了鹿啾啾的耳垂,用牙齒厮磨着咬,一邊咬一邊輕聲的說:“別在這種地方勾引我。”
鹿啾啾從頭皮麻到了腳後跟兒,險些當場喊出聲來。
到底是誰在勾引誰啊!
就在鹿啾啾伸出手指頭惡狠狠的掐着紀沉江胳膊上的肉的時候,在不遠處,突然想起來了一道蒼老嘶啞的聲線。
“毒我已經下了,人你們也綁過來了,我的孫女兒在哪兒?你們該還給我了。”
鹿啾啾掐紀沉江的動作一頓。
是那個丢了孫女的老爺爺。
鹿啾啾心裏一陣百味交雜。
從帝國軍人的角度上來講,鹿啾啾讨厭這個老爺爺,他通敵叛國,把所有人都送到了蟲族的手裏,害了大家的性命,可是當他看到這個老爺爺拄着拐杖,弓着腰顫巍巍的和這些蟲族要他的孫女兒的時候,他又覺得有些許的心酸。
那老爺爺話音落下的時候,四周有長達幾秒鐘的寂靜,在短短的幾秒鐘後,四周響起了高低不一的,充滿了惡意的笑聲。
蟲族笑起來的時候會有嗡嗡的震動聲,那一只只口器高高的甩起來,在半空中甩出一身聲破風聲,又“啪的一聲落下,甩下幾滴涎水。
“你們笑什麽?我的孫女兒呢?”再這樣鬼角古怪的環境下,老爺爺很快就慌了,他的拐杖重重的杵在礁石上,聲量拔高了三個度,用一種憤怒又慌亂的語氣質問:“你們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了,我的孫女到底在哪裏?”
“你的孫女兒在這兒呢,來,我還給你。”一陣嗡嗡的大笑聲之後,某個粗噶的聲音響起,操着一口不熟練的星際語言喊到。
然後就是一陣□□碰撞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扔到了礁石上。
鹿啾啾這回終于忍不住了,動了動小腦袋探頭去看向發聲的地方,卻被紀沉江摁住了頭。
“別看。”紀沉江說:“已經不是活的了。”
紀沉江的話音剛剛落下,鹿啾啾就聽見了一陣絕望的嘶吼,是那老爺爺的聲音。
在這一片讓人心酸又無奈的嘶吼聲中紀沉江的聲線平靜到近乎冷漠:“永遠不要相信蟲族,他們毫無底線,能夠讓他們遵守約定的只有光刃和星艦,而不是人類之間脆弱的感情。”
“他們崇拜強者,也信奉殺戮,對于蟲族來說,人類的感情很可笑,他們無法理解,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愚弄人類。”
遠處老爺爺聲音已經沒有了,他像是哭的背過氣兒去了似的,只剩下一點點在喉嚨處的嗚咽,像是一匹即将死去的老狗,連眼淚都再難流淌出來,而近處的紀沉江語氣卻越來越冷。
“就是因為會有這種愚蠢的人不斷的相信蟲族,才會導致越來越多的人死在戰場上。”
“我遲早,會将他們丢掉的星球,一點一點打回來。”
在他說話的時候,鹿啾啾正擡起頭來,透過他寬厚的手掌,盯着他的下颌和薄唇看。
紀沉江有一個如刀削般鋒銳尖挑的下颌,沒有一張豔粉色的唇,明明看起來是那樣精致漂亮的模樣,但眉眼沉下來時,卻帶着一股淩然的殺氣。
鹿啾啾一時間竟然看得癡住了。
在這昏暗的礁石後面,危機四伏的暗河中,他像是無意間掀開了紀沉江身上的一層遮擋布,窺探到了一絲掩蓋在風流恣意的皮囊下的冷冽,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紀沉江。
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璀璨逼人。
他才剛想到這裏,遠處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翅膀震動聲,與此同時,紀沉江猛的抱着他滾了一圈,鑽到了兩個礁石的中間,帶着他牢牢的蹲好了。
“開始了。”紀沉江在他耳邊說:“怕就不要看。”
紀沉江話音剛落,鹿啾啾就已經把小腦袋探出來了,在這一片地下暗河裏,剛剛還倒在地下裝死的衆人叫起來偷襲了那些正在猖狂大笑,毫無防備的蟲族。
鹿啾啾驚訝的瞪大了眼,抓着紀沉江的手臂,小聲的驚嘆:“大家都這麽厲害的呀!他們什麽時候知道老爺爺會給他們下毒的呀?”
“這些不是軍校的學生,是軍營的軍人,除了南鎮原先那幾個被人認了臉熟的學生之外,其餘的學生都被軍營的軍人給換掉了,在你跟劉排長說了那些話之後,劉排長早就做好了将計就計,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的準備,不然你以為我會放心的讓他們把咱們抓到這裏來嗎?”
見鹿啾啾不僅不害怕,還躍躍欲試的要往外爬,紀沉江随意靠在礁石之間,緩了緩神,說:“要不要上去殺兩個蟲族試試?”
鹿啾啾興奮的通紅的小臉兒上閃過了幾分落寞,他的手指頭摳了摳潮濕的礁石,從嗓子眼兒裏哼出了一個“不去”。
“真的不去?”紀沉江伸出手指頭,夾了夾他嫩嫩的臉蛋兒:“我有辦法讓你上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