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不久,皇帝下達了派林如海往江南的旨意。
一時林府忙忙碌碌都在準備林如海出門的事,黛玉自得知不能随爹爹一起時,便悶悶不樂的。林如海自是知道她在煩惱什麽,但江南正值水患,況千裏迢迢的。這次又非外任,而是去赈災,條件必然艱苦些。一則怕黛玉受不了,二則此番不會滞留過久,舟車勞頓,也不是好受的。
賈府衆人聽到這個消息,不免又慌亂了一陣。賈母沒想到林如海剛進京不久,就又被委以重任。如果這次差事辦得好,回京後難免又有升遷。林如海的底子硬了,作為姻親,自己府裏也能沾點光。想到林如海這次要遠走江南,教導寶玉的事只得暫且放下了。
不過,她倒是打起了另一個主意。林如海這一走,不就剩黛玉一個了?府裏又沒個主事的女人,黛玉又小,想來林如海也未必放心。此番她作為外祖母提出照顧外孫女兒一段時間,她那好女婿該是不會拒絕了吧!
想通了這一點,賈母便催着賈政、賈赦二人到林府拜訪。自己也派了王熙鳳帶幾個婆子,要接黛玉。結果自然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被林如海以孝期不便為由給堵了回來。王熙鳳原想再讓人傳話以林黛玉無人照料教導為由,再做一下挽回。
擡眼看到站在黛玉身邊的墨蘭及幾個嬷嬷,想到皇帝對林府的眷顧,只得将話語咽回肚子裏。她本就是個八面玲珑的人,又在賈府管家多年,更是練得了一手察言觀色的好本領。要不也不能上把老太太、太太們哄得高高興興的,下把仆人們只得服服帖帖,連在小姑子、小叔子們面前都左右逢源。此刻見林如海不願将黛玉送到賈府教養,也識趣的緘了口。
賈府衆人走後,林如海便來瞧黛玉。
“玉兒,想去賈府住嗎?”林如海問。
“不想。”林黛玉搖搖頭,笑嘻嘻的拉着林如海,“我有自己的家,幹嘛要去別人家住?再說家裏這麽多嬷嬷、姐姐,也不怕沒人陪我,我就在家裏等爹爹回來,不是更好?”
一股熱流萦繞于心間,林如海心中暖暖的。這些平淡普通的話,是一個女兒對父親的依賴,比世上任何甜言蜜語都能令他愉悅。玉兒的想法如此單純,就這麽單純的希冀,前世一輩子都沒能得到。想起前世每每看到女兒見別人父子母女歡聚一堂時的落寞眼神,他都不覺心如刀絞。今生,再不會如此了。想着,林如海不由憐愛的摸了摸女兒的頭。林黛玉疑惑的仰頭,皺着眉叫了一聲,“爹爹?”
林如海被女兒這一聲叫的猛然回神,不由“啊?”了一聲,見女兒正疑惑的看着自己,不覺尴尬,輕咳了聲道:“好,玉兒就在家裏等爹爹!”林黛玉點點頭,又垂了頭,半天才咕哝了一句:“爹爹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不然玉兒會擔心的。”
“放心吧!”林如海笑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爹爹會給你寫信的。”
林黛玉擡起臉,扯出一抹笑靥,“我知道的,爹爹。那麽多姐姐、媽媽照顧我,沒有問題的。書上說好男兒該心懷天下、匡扶百姓,我聽說江南很多百姓都流離失所了,爹爹去幫他們,女兒很自豪呢?”
看着女兒明明不舍,仍強顏安慰自己,林如海心中悶悶的,夾雜着絲絲的心疼。一想到這麽懂事的孩子,前世就是在賈府被蹂躏至死,他的心裏就憤憤的。這一世還想借黛玉去賈府,真是妄想!自己的女兒只有在自個兒跟前,才能放心,他再也不會走前世的老路。
父女二人正說着,林如海的小厮來報,“老爺,吳先生來拜會老爺,已在書房等候了。”
小厮口中的吳先生就是黛玉的業師吳飛,平常授課之餘也常和林如海閑話。林如海府內賓客不多,且多是年輕力壯、能辦事實的。這吳飛倒是裏面最大的一個了,因學問不錯,為人又頗正直,又是進士出身,入過翰林院的,衆人也都敬重他。林如海對其也自是多了一分禮遇,此刻聽他要見自己,便忙趕去了。
方至書房,吳飛便拱手相迎,林如海忙還禮,二人分賓主坐了。吳飛便道:“聽聞大人不日就要南下江南,不知可準備妥當了?”
林如海笑道:“煩老先生挂心,真是慚愧,都收拾停當了。只是小女在京,還須要勞老先生教導,如海感謝不盡!”說着便起身作了個揖,吳飛忙還禮稱不敢。小厮們捧茶進來,二人又坐下敘了一會兒話,吳飛方告辭而去。
林如海自在書房翻了會兒書,見外面日頭下去了,便款步到街上閑逛。彼時街上人聲鼎沸,攤販往來不絕,林如海一個不慎就跟一個貨郎撞個正着。跟着的小厮便呵斥那貨郎,林如海見那貨郎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請罪,很是可憐,忙道:“快起來,是我沒看清路,這事怪不得你!”
擡眼又看到那孩子的擔子也摔了,滿擔的雪梨橫七豎八的滾在路上。忙吩咐小厮們幫他撿了裝好,又賠了幾兩銀子給他。那貨郎千恩萬謝的接了,心裏早了開了花:他今天撞得這位,一看就是個老爺,他平常見得老爺們那個不是橫行霸道,沒想到今兒撞了人,還能有銀子得,真是撞大運了!
林如海打發了那貨郎,也沒了繼續逛的興趣。正要打道回府,突然一人叫道:“這不是林大人嗎?久違久違,真是奇遇!”林如海回頭一看,竟是忠順親王蕭淩威,忙拱手道:“是啊,不想王爺也有閑心在此處閑逛。”
“哪裏哪裏,彼此彼此……”蕭淩威擺手道,說着便拉林如海,“今兒遇上了就是緣分,走,咱們喝酒去,本王正嫌一個人無聊呢?”
先皇共生了五個兒子,蕭哲麟居長,為嫡子,其餘均為庶子。
蕭淩威排行老三,生母即如今的慧賢太妃。這慧賢太妃也是個頗為明理的女子,見慣了宮裏的傾軋,只希望兒子能平安的做個閑散王爺,教導上便也用了心。因此,這蕭淩威從小便不以皇位為念,反倒養成了個放蕩不羁、自由散漫的性子。如今領着一個閑職,上朝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也沒人管他。
每每想到此處,林如海就不得不感嘆宮裏那位太妃的睿智。皇位看着高高在上,坐上去的人才知其中的辛苦。皇家無情,為了那個位子骨肉相殘的例子比比皆是。先皇的幾個兒子不就是如此,如今也只剩下蕭哲麟和這忠順王爺罷了。
林如海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蕭淩威拉到了一個酒樓,只得坐下。小二端着茶盤進來,蕭淩威瞅了一眼便道:“茶就算了,拿好酒來!”一時酒馔置好,蕭淩威便舉杯道:“聽說林大人不日就要往江南安撫百姓,這杯酒就當是踐行了,林大人可要給本王這個面子啊!”
“多謝!”林如海也舉杯, “這杯酒自然要喝的,只是下官不勝酒力。後面的怕是不能奉陪了,還請王爺恕罪!” 說着便一吟而幹。
蕭淩威見他雖為文人,做事卻豪爽,心中也頗覺痛快。不像某些人磨磨唧唧的死要面子,看着就讓人厭煩,便擺手道:“這有什麽,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必勉強。本王也就是無聊,想找人說說話而已。”
二人正說着,突然窗外亂哄哄的。便啓窗而視,只見幾個衣着華麗的小厮正在踢打一蓬頭赤足的小子,直打的那小子四處亂竄。旁邊一錦衣男子背身而立。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仆,邊給那錦衣男子打扇,邊回頭責備那幾個小厮沒本事,一個小子都教訓不了。
突然,那錦衣男子轉過頭,林如海看真切了,竟是賈赦。不覺一拳捶在桌子上,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欺壓百姓,真是過分!”回頭看蕭淩威笑眯眯的,不由道:“王爺不打算管管嗎?”據他所知這忠順王爺可是向來看不慣賈府的。
“本來是想管的……”蕭淩威道,“他跟你不是有親戚嗎?本王總不能當着你的面教訓他吧!”
林如海皺皺眉,這王爺還真是,直爽!不過,“下官可從不維護這般橫行霸道的親戚!”
蕭淩威聽罷大笑,暗道不愧是他皇兄看重的人,果然不同!便叫來跟自己的幾個侍衛,道:“下去教訓教訓那些個沒王法的,別給本王手軟!”
“是!”幾人領命而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劈頭蓋臉的就将方才還嚣張打人的小厮教訓了一頓。連賈赦都挨了幾拳,捂着臉大吼:“你們吃了豹子膽了,敢打我?我可是榮國府的老爺!”話音未落,臉上又挨了一拳,“打的就是你榮國府!”
賈赦被這一拳打翻在地,正要爬起來,卻被人一腳踩到了胸口,“我是忠順王府的,我們王爺就在樓上。王爺讓我轉告你,再看到你欺壓百姓,就不會如此客氣了……”說着那人腳上用力,賈赦疼的呲牙咧嘴,覺得內髒都要被踩碎了,忙道:“大爺饒命,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你最好記住這句話!”那人說着狠狠的一腳把他踢開,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厮們也多受了傷,慢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又去扶賈赦。而此時,賈赦雖受了不輕的傷,一聽是忠順王的人打的,他向來是欺軟怕硬之輩,哪裏還敢言語。忙帶着衆小厮一溜煙的跑了,一只鞋子掉在地上都未曾發覺。真是急急如過街之鼠,匆匆如喪家之犬。
“哈哈……”蕭淩威看他衣衫淩亂、單腳光赤,匆匆而走的樣子,不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