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唐軟被這話迎頭一擊,想反駁說是媽媽挑的衣服,最終朝沈顧忍住委屈,淺淡回複,“好,知道了,以後再不會穿這樣醜的衣服了。”
不知沈顧會作何表情,軟軟也不想摻合他與唐淩的事情,轉身快速離開,或者說像不戰而退的敗兵,落荒而逃。
沈顧的目光一直刺向他的背脊,令他的傷心成倍增加,唐軟只能選擇利用自己最擅長的忍耐來應對一切冷漠。
既然你嫌棄我,那我就離開好了。
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令唐軟差點從樓梯臺階愣神滑倒,他從未如此大膽的考慮過這樣一個離譜的假設。
我只是出門去散散心,不是真的走。
一個更加愚蠢的念頭叫他內心重新恢複之前的折磨,但凡他的勇氣足夠驚人,一定會沖進書房朝唐淩爆呵,叫他滾出自己的家,遠離自己的丈夫。
但他的腦袋實在令人慚愧,導致丈夫對他的愛慕與努力視而不見且喜怒無常,只能一遍又一遍得找尋各種繼續忍受惆悵的新辦法。
無論如何,唐軟仍舊出了門,他回房先換身衣服,重新替換身屬于自己風格的舊衣服,樸素又寒酸,扔到陰暗的牆角縫隙裏絕不會有人發現的一顆小草籽而已。
也沒叫司機送他,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溜着別墅區的整潔街道随意漫步,冬天的風已經逐漸開始帶着春天的味道,走了一截路程後,唐軟的身體也開始複蘇起來,沿街的樹桠光禿禿得萎頓,但只要細看總會發現嫩青的葉苗正在破枝而出。
沒有什麽事情能讓人一輩子難過,傻子的快樂就是更容易忘卻煩惱。
唐軟的心情随之稍緩,腳步輕快多了,整個人撲棱着兩條手臂簡直快要飛起來。
一輛,兩輛......逐漸有四五輛奢華的豪車從他身邊經過。
沈宅附近還居住許多有錢有權的豪門闊戶,只不過各自雇傭了安保守護自家庭院的安全,但物業是由一家公司承保的,定期上門清理生活垃圾,維護綠植等公共設施。
不知道哪一輛車對着唐軟的後背打喇叭。
唐軟以為自己占了別人的過道,使勁往人行道內側走。
車主人并不放棄,使勁摁了更多次喇叭,驚擾得燈杆間的雀鳥驚飛陣陣。
唐軟趕緊跑起來。
開車的人大約被他惹惱了,一踩油門從他身後不遠處滑出,在右轉彎嚴禁停車的角落逼停傻乎乎逃跑的唐軟。
沈慎言從車窗朝他微笑道,“在被警察通緝嗎?跑得像只小兔子一樣,連頭都不敢回?”
原來是小叔叔。
唐軟帶着毛茸茸的耳套,用紅色的圍巾圍起脖子,雙手是一副蓬松如兔爪的棉厚手套,整個人軟綿綿像個團子,不好意思撥動挂在脖子上的手套繩,“對不起,我以為自己擋了別人的路。”
一串霧白狀水汽從肉紅的唇間吐露,連字音都帶着惹人憐愛的潮濕。
“那怎麽可能呢?”沈慎言也沒說自己又跑來哥嫂家做什麽,只朝唐軟眼神示意,“想去哪裏,我開車送你。”
唐軟連連擺手,“我就是......随便轉轉......”
沈慎言卻沒有饒他的意思,持續熱情洋溢,“沒事,正好順路的事情而已。”又說,“你瞧,我為了拉你上車,不小心停在禁停區,估計要罰二百扣三分。”
唐軟被他說怕了,趕緊小跑登上車,抱歉的态度誠懇至極。
沈慎言完全不在乎那點違章扣分,紳士地替唐軟系好安全帶,他的面頰離軟軟貼得略近,鼻尖幾乎要蹭到唐軟的胸口。
而後撤離,親切問,“想去哪裏?”
唐軟其實自己都沒想好,又怕連累小叔叔繼續被扣分,只說了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夢寐以求的地方,小聲道,“游樂園......”
沈慎言笑意肆意,“那沒問題呀。”
驅動車子往天城最好的游樂園駛去,除了途中用手機通知秘書預定兩張游樂園VIP的通票,其餘時間不斷與唐軟找話題聊天。
唯獨沒有一句提到沈顧。
這令唐軟逐漸放松。
兩人真站到游樂園的入口處,唐軟才又怯懦起來,他都二十歲的成年人了,居然說要到游樂園來玩,會不會暴露出智商不高的缺陷呀?
索性沈慎言極有眼色,示意唐軟去觀察周圍還有五六十歲的外地游客,寬慰道,“快樂的事從來不分年齡大小,何況我比你還大十二歲,也喜歡游樂園這般熱鬧的場所。”
唐軟發現他真會說話,不像那種一本正經教育晚輩的同齡人,由衷感受到親切自然,即使現在找借口跟小叔叔說謝謝再見也完全不能張口。
十分鐘後。
唐軟的憂慮很快就被游樂園裏人聲鼎沸的喧鬧吵得抛到九霄雲外。
他喜歡游樂園。
孤兒院只有在每年六一兒童節的時候會帶着所有的小朋友進來玩一次,但是不可能玩全部項目,只能選擇一項內容,所以他每年雷打不動會選擇固定一種。
抱抱熊。
在有限的五分鐘裏,抱抱熊會親切地摟住每一個孩子,與他們親密合影留念,唐軟總會站在最後,認真地去迎接臨別的一次擁抱,即使後來他知道那套毛茸茸的皮囊裏鑽着滿腹牢騷的工作人員,但是抱住他的熊爪充滿力量,使他溫暖。
我想讓人予我溫暖。
即使他已經在努力朝這個世界釋放自己的全部熱度。
沈慎言雖說年過三十不适合激烈的兒童類運動,但只要唐軟眼睛露出渴望光澤的瞬間,就會跟着唐軟一起玩。
雲霄飛車、大擺鐘、極限三十秒......
軟軟中間吐了一次。
沈慎言帶他去休息間稍微緩了緩精神,其中一直拿捏着最得體的距離,不叫唐軟尴尬拒絕,但也随時能與唐軟并行。
唐軟冥冥中對他放松戒備,真像面對自己家的長輩一般與對方親近。
沈慎言給他買了一支抹茶口味冰激淩,唐軟受寵若驚地盯着他半晌。
沈慎言挪了挪手裏的蛋卷筒,溫笑道,“怎麽,不喜歡吃嗎?是不是有齲齒不敢吃甜品?”
唐軟完全無法抵禦美食誘惑,微眨眨眼,接過去小口吃了起來。
抹茶的滋味甘中回苦,即使摻雜在奶油裏也不會覺得油膩,舌尖微挑一點便會生出一股絕妙的滋味蔓延至舌根,令大腦生出無邊無際的幸福。
……
我不應該去買那些紅紙。
我也不應該鬧着跟沈顧說,想吃抹茶冰激淩......
我可能不配得到幸福,因為我親手毀掉了小甜番......
沈慎言突然道,“想看看我最拿手的絕技是什麽嗎?”那成熟的語氣仿若注滿清泉的幽潭,瞬間擊潰唐軟內心隐藏的痛苦根源。
“快過來,別總發呆。”
沈慎言不會做多餘的親昵動作,在游樂園任何一個過客的眼中,都會覺得這不過是一對普通的認識的人而已。
只是沈慎言擁有沈家基因中天生驕傲孤高的氣場,令人對他這位帥大叔産生必須要多看幾眼的深切欲望。
領着唐軟走到射擊場,唐軟小心翼翼地舔着冰激淩,瞧他拿起一支略粗糙的彈弓,而并非安裝紅外線的氣.槍。
游樂園的工作人員對于明星似的帥叔叔充滿恭維,親切問沈慎言準備要玩多少錢的。
沈慎言取下眼鏡,以鹿皮鏡布輕擦鏡片,剔透如冰的鏡片在室內燈的折射下發散出寒冷的幽光。
唐軟偷偷打量他脫下眼鏡的模樣。
沈慎言的眼神非常銳利,雖然佩戴低度數的鏡片,但全然不會影響到他眼神自然而然形成的冷酷與敏銳。
令人熟悉到不寒而栗。
但是戴回眼鏡時,他又重新變得風度翩翩,甚至有那麽一些和藹可親。
“軟軟,你想要哪只抱抱熊,我送給你。”
像是長輩要哄小孩子開心似的,不過一句随心之語。
唐軟想,他怎麽知道我喜歡抱抱熊呢?
或許是猜的吧,畢竟大部分都喜歡小熊。
唐軟指着禮品底下最小一只布偶小狗,“那個。”
沈慎言笑,“你要對叔叔我的技術充滿肯定才行,小孩兒。”
付款買了十枚彈弓專用玻璃珠。
工作人員以為他穿金戴銀的一派富貴逼人,必定會買好幾百塊的玻璃珠,提示道,“先生,那只小狗需要六十積分。”
打中前面的标靶一次是五積分。
沈慎言笑道,“這不是剛好夠嗎?”
動作超級快得摸出兩顆玻璃珠,瞄準标靶的邊沿拉滿彈弓松緊,放手時兩顆玻璃珠如同星殒劃破夜幕,撕裂了浸染天陲的角落,完美地擊打在兩個标靶邊緣,因為力道的狠辣,瞬間撞翻兩個标靶。
制作酥脆的玻璃珠居然并未被完全擊碎,迸飛的殘餘碎塊又狠狠撞向四周。
沈慎言的後兩顆玻璃珠也同時發射。
一時間,被擊倒的标靶逐漸增加,那些亂撞亂飛的碎塊又形成了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将四周的标靶野蠻撞倒。
“當當當當!!!”
撞擊聲雖然只有短短一分鐘,但是周圍的人都被眼前的奇觀驚呆了。
沈慎言的衣服底下隐藏着恐怖的肌肉力量,若然一座挺拔屹立的高山一般,輕松掠奪走所有人的光芒,只有他一人在盈盈放輝。
沈慎言捏着最後一顆專門留下的玻璃珠,朝工作人員道,“積分可能超過一些,不過我們就要那只小狗。”
唐軟抱着小狗,一路上偶然用崇拜的眼神打量小叔叔。
他真厲害,我之前對他真不禮貌。
沈慎言驅車停靠在沈宅門口,并不打算進去,替唐軟打開車門,紳士地扶他下車。
那只有力的大手終于在唐軟的頭發上揉了揉,笑臉溫柔,“好了,小孩兒,快回家去吧,今天很開心,祝你做個好夢。”
唐軟臉紅想了半天,找出句話誇道,“小叔叔,你真厲害。”
沈慎言的笑容加深,對他勾勾手,拉長語調道,“可能因為我從不打無準備的仗吧。”
他這句自信滿滿的話攪擾得唐軟異常迷糊,抱着新得的小狗往身在大院裏走。
家裏的氣氛特別詭異,沈氏夫妻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在朝傭人們發號施令。
沈夫人最先看見唐軟進門換拖鞋,失聲尖叫道,“軟軟回家了,謝天謝地,老公不要報警,軟軟沒有離家出走!!”
唐軟聽得一頭霧水。
沈夫人撲上來使勁攥住唐軟的手臂,險些把小狗弄到地面,欲哭帶淚道,“可吓死人了,傭人們說你的舊衣服不見了,還說你離家出走了。”
她因過度緊張而話語颠三倒四,最終說一句道,“小顧以為你離家出走了,一着急從樓梯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