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又過半個月,天氣愈發和暖起來,春風拂面令人喜氣倍增,一家人坐在客廳品嘗水果切盤,沈顧突然朝父母雙方知會說近日的工作日程寬松些,打算帶唐軟出國去玩兩天。

沈夫人與丈夫面面相觑,驀地開懷,“這真是太好了,之前一直想讓你們這對新婚小夫夫補度蜜月,快叫媽媽來看看,這個季節去哪裏玩又浪漫又值得多流連幾天。”說着要扯住沈沖參謀,另一手拿出手機,當即要挑選時下最熱門的旅游景點。

沈顧直接打斷夫妻兩人的熱情,“秘書已經訂好機票,晚上便要動身。”

言下之意是不用別人插手。

沈夫人轉瞬氣惱,“你這孩子怎麽不早說呢!今天晚上幾點?去哪裏呀!那你的東西收拾好了?軟軟的東西收拾好了?話說軟軟你出去玩的衣服準備了嗎?走走走,現在還有幾個小時,我們快去購買一些呀!”

沈顧突如其來的決定,令女人的敏感神經瞬間如同被刺激的貓兒般,渾身炸毛。

唐軟倒是一臉悻悻然,沒有做出過多的表情。

沈顧也沒管他的情緒,自顧自道,“不用,助理準備好了。”

唐軟趁着重新切水果的借口,溜牆角的小倉鼠一般鑽進廚房,等他聽見輪胎碾壓實木地板的窸窣聲時,沈顧的輪椅正一點點靠近過來。

他只能稍微朝櫥櫃旁挪了幾步,沈顧的輪椅也能精準控制到身邊一步地之外的距離,冷眼旁觀他的局促不安。

唐軟以為自己擋了路,再往更裏面的位置轉移,甚至為了騰出能令智能輪椅順利路過的空間,借助纖細的身體優勢,強硬躲縮進櫥櫃與雙開門冰櫃的縫隙間。

沈顧依依不饒,操縱着輪椅更加牢固地将某顆軟糖圍堵起來。

“你不想跟我出門?”

很明确的面部表情令他十分不爽。

唐軟的指尖尖輕摳在冰箱外殼上,小心翼翼道,“我不會講英語。”

“這不是主要理由。”

唐軟抿了抿嘴唇,“我怕自己會暈飛機。”其實他只搭乘過高鐵,飛機還從沒坐過,像一個傻白甜一般毫無眼界見識。

“飛機比汽車與輪船更加安全。”沈顧的不依不饒今天有些執拗,順便暗自打量着唐軟的一切。

軟軟又像只躲縮在木屑底下的小倉鼠,完全不想探出頭來與自己目光交接,刻意回避與他的語言交鋒。

但他的目光灼灼,黑沉卻炙燙,逼得人無法忽視。

半晌。

唐軟輕嘆,精秀的眉宇逐漸開始生出許多不自然的憂郁,“我又不好,出門給你丢人怎麽辦?”

“誰說的?”沈顧微抽一口涼氣。

好吧,是他自己造成的。

沈顧并非一個善于道歉的人,他從小家境優渥立于人端,常從高位者的視角去思考問題,從未自低矮處仰人鼻息,所以他的驕傲與自尊常要比更多人尖銳,再加上父母對他的循循善誘并不到位,所以沈顧的自我中心意識略強,甚至偏頗。

所以他跳開這個令兩人都會感到不适的話題,拉起唐軟素白的指尖,他的手指幻化成幾條蜿蜒涼淡的小蛇,不斷逗引唐軟手心那一塊如酥敏感的掌肉,直到側耳凝聽對方的呼吸漸促,兩腿也微夾起來,才稍微使了手腕的力量。

唐軟自己也身不由己得坐到沈顧的懷裏。

心念,讨厭。

沈顧的嘴唇淡涼而薄,蹭着唐軟逐漸發紅滾熱的耳垂描畫出暧昧的弧度,待勾不勾道,“我如今沒了你,宮液不出來。”

一顆小小的煙花從唐軟的心底直噴向腦海上空,綻出一朵朵絢爛多彩的銀花火簇。

連日來積累的怨怒與憂郁在瞬間化作綿綿不絕的委屈,唐軟撥開沈顧襯衫衣領,不管不顧地咬在丈夫那根惹人恨的鎖骨間,又麻又痛得惹人輕笑。

沈顧撫摸他的發梢,忍去來自骨頭上的異常癢痛。

都說人是世間最健忘的動物,他的身軀從高處墜落摔得鮮血淋漓,那種絕望的疼痛似乎正在慢慢遠離。

唐軟嗫咬他的痛倒是蠻痛的,猶勝一根根攜帶着麻藥的細針,紛紛刺向他宛若磐石的冷酷心髒。

我可能永遠都忘不掉這份痛楚飽含的愉快與煩躁。

沈顧道,“一切都不用你操心,你只要跟着來就好,若說真需要帶什麽個人物品。”

沈顧的眼神竟黑得一霎。

“那件繡了小花苞的內褲一定帶上。”那個穿上最好看。

鎖骨鈍痛。

唐軟收了牙齒。

沈顧從未見過任何一個男人的惱羞成怒的瞬間依舊保持着孩童一般的純真,雙目妩媚如絲,軟唇濕啓,妖精一般腐蝕着他身為一個家主的寡淡不化,使得他開始像個有需求的男人一般渴望。

沈顧一把捏住唐軟的下颌,那層天天撫摸的肌膚竟是又細又滑。

想吻軟軟。

唐軟卻在沈顧的嘴唇快要碰觸到的瞬間,驀地推開他的胸膛,臉更紅道,“媽......媽媽要來了......”

從沈顧的腿上跳着下地,偷偷摸摸得往廚房外面跑去。

沈家現有的經濟條件完全可以買一架私人飛機,不過沈顧另有考量,加上随行的家庭醫生與生活助理,以及私人保镖,将近三十幾人共同承包一架飛機。

唐軟坐在飛機裏,一直禁不住抖動雙腿,兩眼往窗口望去又極快地收斂,既怕給沈顧丢面子,又擔憂飛機起飛的瞬間自己會哇哇叫出聲。

沒有見識真得很可怕。

沈顧的筆記本電腦并不離手,一邊認真核對公司提交來的最新數據,一邊道,“靠過來。”

最近他采用命令式的祈使句次數增加,大概在公司裏號令幾萬員工時,也如帝王一般喜歡發號施命。

唐軟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順勢往丈夫的臂彎依靠,眼神卻出賣了絲毫無法掩飾的羞赧情緒。

沈顧:“飛機是掉不下去的。”

唐軟氣鼓鼓回嘴,“我大學畢業了。”

換取沈顧一聲悶笑。

唐軟索性不理睬他的揶揄,搓搓自己略帶粉燒的面頰。

我看起來有那麽傻嗎?

拉斯維加斯與華國的時差在十七個小時左右,三月的華國才剛踮着腳尖邁入初春,賭城已然春意盎然。

入住進了豪華酒店,沈顧的助理給所有随行人員做了簡單的工作安排,雖說小沈總的口頭表達說是帶妻子出門度蜜月,大家也順便出國消閑散心,實際上對于雇主的服務根本一點都不敢松懈。

家庭醫生是沈顧另外聘請的,之前一直服務于沈宅的那位年齡高些,何況被小沈總氣了一次,打死都不可能跟着出國,推薦了自己的侄子來伺候這位冷面大少。

李醫生替沈顧做了常規檢查,畢竟長時間的旅途勞頓,加上下肢血管回流較差,會造成腿部水腫,沿途唐軟一直采用冷熱交替的泡腳與按摩替他舒緩。

臨出門前又給沈顧服用特效藥以及一定劑量的鎮痛藥。

天色尚早,沈顧問,“昨天叫你自己學會做旅游攻略,既然來了世界著名的歡樂聖地,想好去哪了?”

唐軟旋即掏出小本本,認真看了自己根據百度挑選的著名游覽聖地,解釋說,“我們先去凱撒皇宮大酒店的Empress吃廣式菜,再去仙人掌公園,它旁邊有一個巧克力工廠......”

沈顧止手,“既然出門到國外為什麽還要吃華國菜,而且仙人掌有什麽好看的?”一副打量沒見識家夥的寡淡眼神,仿佛在審視秘書的無能。

唐軟嘀咕,“那個公園有五千多種仙人掌......”

他現在看沈顧就挺像一株渾身立滿尖刺的仙人掌。

沈顧對他的小動作視若惘聞。

徹底否定道,“除了凱撒皇宮大酒店的Empress,哪個也不去。”

拉斯維加斯的博.彩行業異常發達,将本地經濟推動極高,城市規模并不大但建築十分豪華,即使是普通的餐飲業也格外講究品質,世界各地的菜肴都能一一品嘗。

沈顧優雅地用餐巾布擦拭嘴角,沖遠處的助理招手。

能與老板在同一家餐廳用餐,助理的态度也如小太監一般歡脫,小跑到總裁面前低聲下氣。

沈顧囑托,“我和軟軟晚上要在Poppy Den吃二人套餐。”

“早已經給您訂好了。”

原來他早有計劃。

唐軟有些氣餒。

那為何要叫我做攻略來丢人現眼,欺負我就如此令他開心?

唐軟在餐桌底下搜了Poppy Den,發現是當地最著名的情侶餐廳之一,裏面有軟軟最愛吃的招牌抹茶冰激淩。

那……那原諒他吧。

一張垂喪的小臉又重新回複活力。

伴着沈顧的輪椅在國外的高樓大廈間溜達,沈顧并不是一個好的陪伴者,主要是身體不允許,走了半晌終于朝唐軟問,“除了那些糟糕的計劃,還有哪裏你最想看看。”

唐軟凝眉,我想看的全部都在糟糕之中,分外氣餒道,“豪客摩天輪......”

被稱作世界第一的觀光輪足以俯瞰半個拉斯維加斯的全部美景。

果不其然,沈顧冷冰冰道,“我的輪椅恐怕不能同意。”

唐軟今天的氣餒多過于歡喜,興沖沖的好奇心被連翻打折,幾乎提不起多少勁兒,解釋道,“我好像有點累,你也該回去舒緩一下腿部了。”

他前面走了幾步,懶懶散散。

沈顧卻未動一下。

唐軟回眸瞧他,沈顧勾勾手指道,“聽話,跟着過來。”

兩人不知進入了哪一座豪華大廈內部的電梯,直到最高處的頂層,一架炫酷感十足的直升飛機已經在原地待命,巨大的葉狀螺旋槳卷起陣陣狂風。

快要把單薄的唐軟吹走似的。

沈顧與唐軟坐着直升飛機,從拉斯維加斯的高空一同欣賞這座華麗異常的城市。

沈顧顯然并不在意腳底的風景如何,他只是喜歡站在高處鳥瞰的感覺。

唐軟卻迥然不同,他這只被圍困在井底的小青蛙終于能放肆地寰視四野,赫然發現自己的渺小,只是因為僅僅局限在了愛一個人身上。

如果我從沒有愛上過沈顧,或許我得到的才會是永生的自由。

唐軟有點難過,但也有點開心,沈顧總是在高峰處将他推落,又在即将觸底前把他抛到另一個高峰。

我終究......我終究還是愛他更多。

唐軟嘴裏嗫嚅着歡喜,眼底堆積着郁涼,當他看向并排坐在軟椅中的沈顧時。

他說。

謝謝,無論什麽,都是謝謝。

沈顧把他的頭摁在自己懷中,其實他根本沒聽清軟軟漂亮的口唇中吐露了什麽,風潮帶來了喧嚣的噪音。

但他突然害怕唐軟眼底的水光。

高空疏冷,人間清醒。

沈顧不覺情深道,“誰讓你每天早上,都緊緊抓住我的軟肋。”

作者有話要說:

宮液就是噓噓的意思,軟肋嘛……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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