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對戲

因為我在這個家裏待不下去了。

下午兩點整, 盛琰把洛聞連人帶行李地送到了B市機場。

他陪着洛聞辦好了登機手續,然後卡着點地在目送着對方過安檢之前開口問:“你那個舞蹈節目什麽時候開始錄制?”

洛聞聞言,回頭, 眨巴了兩下眼睛, 沒有立即回答。他只問:“你這是要禮尚往來嗎?”

盛琰對此揚了一下眉毛, 說:“不然呢,以怨報德?問了你的日期之後讓你眼巴巴地等着,結果發現白期待了?”

“那我可真過分啊。”盛琰在仔細地琢磨了一下這個可能性之後咋舌說。

洛聞聽着,有些臉紅地糾正說自己沒這個意思,然後給出了一個具體的時間。

一個前一天他們會一起錄制樂隊節目的總決賽,後一天會集體一起去參加一個男團打歌舞臺的時間。

即洛聞在那個舞蹈節目上的首秀其實很趕, 也越發顯得對方特意來看他演員初舞臺的心意很珍貴。

反而是他自己, 那幾天本來就會待在S市, 算不上什麽特意。

于是盛琰嘆氣, 覺得自己于無聲中比洛聞矮了一頭。

不過那樣也不錯,盛琰轉念想,因為洛聞那個舞蹈節目的錄制地點就在S市的緣故, 所以他們到時候大概可以全隊一起去給洛聞加油, 排面至少能到位。

“那就祝你一路順風,以及到了之後記得給我發個消息報平安。”盛琰溫聲說。

洛聞點頭,沒忘了在正式進安檢之前小聲補充,“等《最佳演員》第一期正式上線的時候, 我會拉着許哥他們一起看的。”

盛琰聞言, 失笑地應聲說「好」,兀自覺得自己和洛聞之間有一種特別的心有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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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琰在從機場回到酒店的路上打開微信給窦琴發了個消息, 說的是:“窦老師, 您現在有空嗎?要不我們在正式選角色之前先試演一下看看效果?”

窦琴本來今天是沒空的, 但她一看發信人,還是以人為本地暫時擱置了其他事情,給盛琰回了個【好,見面的地點你定】。

于是盛琰臨時變卦地跟出租車司機更改了目的地:“師傅,改開去市中心附近的那個廣播電視大樓。”

那人應了聲「好嘞」,調整了導航的同時,也頗為好奇地通過後視鏡又看了一眼盛琰帶着口罩的臉,最後大咧咧地開口說:“我其實自打你上車起就想說了,感覺你看着眼熟,像哪個很有名的大明星。”

盛琰聞言挑眉,覺得自己應該還沒能紅到讓眼前這種看起來就不太會關注男團女團的中年叔叔也知道的地步,因而權當是客套話地聽了。

他認認真真地回:“不至于,我一個剛出道沒多久的小idol,叔叔你還能在看電視的時候見過?”

沒成想那個叔叔思忖了幾秒,真的在一個即将拐彎的路口準确無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盛琰是不是?”那位試探性地問,眼看着盛琰有些意外地點頭之後才沾沾自喜地表示:“嘿嘿,看來我這記憶力還不錯。”

那人迎着盛琰略顯訝異的眼神,解釋道:“雖然叔叔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具體該怎麽寫,但我在家裏的時候可沒少聽我女兒念叨你的名字,連帶着家裏的牆上都不知道貼了多少張你的海報。所以啊,我在看你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你這身形、這露在外面的眉眼很像我女兒喜歡的那個大明星……”

那人在碎碎念地轉達着他女兒對于盛琰的喜歡之外,沒忘了自來熟地問:“這樣,我不要你車錢,你下車的時候能給我簽個名不?就,我女兒最近快過生日了,我想給她一個驚喜,而對于她來說,沒有什麽比送她一個你的簽名能讓她更驚喜的了。”

盛琰眼看着對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自覺無法拒絕地點頭說了「好」。

之後的十幾分鐘車程裏,盛琰被動地又聽對方說了很多。

從對方因為幹這一行,所以天天都得起早貪黑的出來開車,有時候真的覺得也挺難熬的。比如冬天的早上、夏天的正午時分,以及逢年過節的晚上。

說到了他那個讀初中的女兒雖然也會想着追星和打扮,但其實學習成績還不錯,不說班裏數一數二吧,考個普通的重點高中應該是沒問題的。

說到這兒,那位自覺已經夠心滿意足了地表示:“雖然這對于那些望子成龍的家庭來說或許還不夠好,但對于像我這種壓根就沒什麽時間照顧她,天天只能給她點錢,讓她在學校的食堂裏頭吃飯,也因為沒什麽文化,沒法兒在學習上教她什麽的爸爸來說已經足夠驕傲了。”

盛琰聽着,沒有多想地問:“那您孩子的媽媽呢?每天也像您一樣這麽忙嗎?”

沒成想對方在聽過他這話之後身形一滞地短暫僵硬了一瞬,最終略顯含糊地回答:“她,也挺忙的。不過主要不是因為這個……”

盛琰見狀,自知問錯了問題地沒有深究,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幾分鐘之後,那位在确認過盛琰不趕時間之後在中途停了個車,跑到路邊的文具店裏買了張像模像樣的黏着各種立體圖案的賀卡和水筆,然後一概遞到了盛琰手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着麻煩了。

盛琰接過,想了很久,最終卻只寫下了寥寥幾句。

概括起來無非就是To某某某,希望你在新的一歲也能繼續好好學習,天天開心,以及,「你的爸爸其實很愛你」。

臨下車前,盛琰堅持地掃了對方的二維碼,并且在打車錢的基礎上多轉過去了二百塊錢地表示:“可能得麻煩您給我的小粉絲多買一份生日禮物了。”

那位眼看着退錢不成,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麽是好地憋出來一句「她一定會特別特別高興的」。

盛琰雖然也叛逆過,但他卻始終見不得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這樣手足無措的樣子,哪怕對方和他只是萍水相逢。

因而他很快別過頭去,短暫告別之後就步履匆匆地走遠。

盛琰進教室的時候,窦琴已經在裏面等着了,因而他說了聲:“抱歉,來晚了,不知道您在這兒等多久了?”

“沒多久,也就跟你前後腳的事。”窦琴不甚在意地回答,随手把自己帶的第二份臺本遞給了盛琰。

盛琰接過,坐定,一目十行地浏覽起了裏面的內容,卻意外的發現他手頭上的這個劇本跟電影裏面的很多細節都不太一樣。

例如周雯和沈周的年齡、外貌、性格、說法方式雲雲。

大概是被改過。他想,照着他和對方的特征特意改過。

于是他沉默了一瞬,在讀過全篇的劇本之後才開口,“這是您特意改的版本嗎?”

被問話的人點頭,于是盛琰短暫失語,過了幾秒鐘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地啞聲說:“但我到現在為止其實都還沒有完全考慮好。”

窦琴對此似乎不覺得有什麽地聳肩,回答說:“沒關系,有備無患嘛。再者說,我總得提前想好,萬一你像半個小時前那樣主動找我說先試試戲的話,我該怎麽跟你表現我的誠意吧?”

盛琰對此無法反駁,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感受到了對方是真的想和他合作演出這個劇本的真誠。

連帶着方才他見到的那位或許跟妻子關系不太好,但是很愛自己的孩子的中年司機一起,一道成為了他選擇這個劇本的助推器。

“先試着對對臺詞吧。”盛琰轉移話題地說,聲音有些啞。

他們最後一起選擇了該劇本中矛盾沖突最集中的那幕對手戲。

——周雯跟友人說想要逃離這個家庭的通話被沈周于無意間聽見之後,她破罐子破摔且歇斯底裏對着沈周細數着她這些年到底在這個家裏受過多少委屈,其中又有多少是來自于他的,并且表示自己真的一天也忍不下去了的畫面。

坐在輪椅上的沈周聽着,情緒由強裝平靜一步步走向崩潰,最終失态地回以惡毒與自私的惡魔低語。

兩個人在确定過具體段落之後就沒再說話地各自醞釀着情緒。

盛琰代入角色地手機裏寫下了很多對于某個人的氣話,自覺已經找到大致狀态了之後才擡眼,等待着對方的情緒就位。

一聲「開始」之後,教室裏原本還算平和的氣氛驟然變冷。

上一秒還客客氣氣地對待着彼此的人,此時此刻就像是在看仇人似的直視着對方的眼睛。

仿佛一下子就把溫暖、向陽的教室變成了那個只能聽見滴答水流的,黯淡無光且了無生機的廚房。

“為什麽?為什麽要離開?”盛琰飾演的沈周坐在用椅子模拟的輪椅上率先發問,話裏的用詞是「為什麽要」,而不是「為什麽想」。

說明他其實知道對方想離開這個家的理由,只是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麽不能克服那些理由,再熬一會兒地繼續陪在他身邊。

站立着的「周雯」用俯視的角度看着他,表情卻是絕望的。她瞪大了的眼睛流露着的是即将滿溢出來的難過。她說:“因為我在這個家裏真的待不下去了。”

她走近了「沈周」,在那一刻再也顧不上什麽禁忌地撩起了自己的衣服和袖子,給對方看自己身上那遍布着的傷痕。

其中有不少是跟沈知争吵、推搡的時候磕的,但更多的是她自己拿指甲掐的,或者是拿小刀劃的。

她說:“如果你真的有那麽一點點關心我的話,你就會知道我這些年過得有多難熬。”

“因為你,我每天都得被困在這個冰冷且逼仄的家裏,得時刻留神地注意你,別讓你一不小心地就摔了,或者是害你情緒激動地又犯病了。但是誰說過我一句好呢?”

“你爸怪我,你爺爺奶奶怨我,連你外公外婆都說我是自作自受,”她說,咧着嘴角,扯出一個并不明朗,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凄涼的笑臉來,“說誰讓我生下了你這麽個不健全的怪物呢。”

“一個永遠康複不了,甚至病情愈來愈嚴重、性格愈來愈陰暗的怪物。”

作者有話說:

假設在盛琰和人對戲的時候,洛聞坐在邊上的話,他的表情應該是:QAQ(x);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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