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劇本
我之後應該不會再去那兒唱歌了。
兩周之後,《最佳演員》的總決賽如期進行。
采取的依舊是現場一鏡到底的拍攝方式,規則則是最後的三個選手同臺飙戲,然後通過四位導師、三十位媒體評審人、以及現場的五百位觀衆的共同投票來評選出最後的冠亞季軍。
對此, 盛琰看着另外兩位雖然演技精湛, 但是因為背後的公司也都和圓星半斤八兩, 所以資源平平,營銷也不多,粉絲數量并不算多的前輩演員,總覺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但盛琰也沒有因此沾沾自喜地覺得勝券在握,只覺得正因為如此,他才應該更加努力。
努力争取對得起那些為他來到現場的粉絲的門票錢, 努力争取拿到一個比較好的成績, 讓那些粉絲能夠開開心心地來, 并且開開心心地回去。
而因為走到總決賽了的三人剛好是兩男一女的配置, 所以節目組難免聯想到某些狗血三角戀的劇本。
盛琰他們對此沒有什麽異議,或者說有異議也沒用,因為決定權不在他們身上, 所以他們能做的, 只是在劇組提供的劇本裏挑選一個他們認為最有表演空間,也最能凸顯出他們三個人各自特色的劇本。
他們最終拍板定下來了一場民國戲。盛琰在裏邊出演的是一個遠渡重洋,成功鍍金歸來的富家子弟林洋。
林洋這人, 雖然肚子裏确實有點墨水, 但是無論是日常的行事風格還是說話方式都更像一個不甚正經的纨绔。
他愛好穿西裝, 系領帶,更愛好以替父親出去應酬為由出入于各種聲色場所, 然後正面遇上過往的熟人時和對方聊幾句自己在國外見過的那些新鮮的玩意兒, 以及那些國內少有的書。
只不過因為他是林家的獨子, 以後注定要繼承萬貫家産的,所以大家都願意當面捧着他,不管他說的那些話有無道理都點頭應和着。
林洋大致知道其他人的那些想法,卻也無所謂,畢竟在他心裏,能夠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裏也算是他的本事。
忘了說,他上頭還有三個姐姐,一個嫁給了牙醫,一個嫁給了某某大學的教授,還有一個嫁給了當地警務部的副部長。
雖然說不上富裕,但總歸也是他父親可以在日常的談話中說出來裝點一下門面的。
而在那種重男輕女的家庭環境裏養尊處優慣了的他,對于尋常人家的女孩兒來說自然也不是什麽傳統意義上的良配。
只不過他對于女主角倒是确乎有着一片真心,希望至少能夠和她擁有一段露水姻緣。
另外一位男演員出演的則是一個正兒八經地手握重權的軍閥席明廈,一個願意每天穿着戎裝,在衆目睽睽之下走進歌廳為女主角撐場子,每每一擲千金都只是為了讓現場的那些看客不要輕賤了女主角,或者是對她抱有某些不該有的非分之想的男人。
戲裏處于被争奪的風暴中心的那位女主角別枝則年輕、漂亮,既有着婀娜的身材和不說話時也像是含着笑意的勾人眉眼,也擁有着一副人人都豔羨的如同百靈鳥般的嗓子。
她在這座偌大的城市裏有着數不盡的追求者,甚至是甭管有錢的、沒錢的,浪蕩的、還是平日裏總是裝作一副正人君子模樣的,全都愛抽空來看她唱歌。
而在劇情設定裏,她的衆多追求者有兩個特別顯眼的。
一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少爺,年輕,性格張揚,長得也是一等一的好,家裏還有着祖上留下來了大概上下幾十輩子都花不完,并且能夠繼續利滾利的財産。
重點是,那個在遇到她之前總愛與其他漂亮女性搭話,并且會跟變魔術似的從身上掏出一支還帶着露水的鮮花和高級香水來送給那些人的浪蕩子,在對着她說「喜歡」的時候眼神是赤誠的。
是她在混跡于歌廳這麽些年之後,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的赤誠。
只是她拿不準那位小少爺到底能喜歡她多久,會不會還沒等到她容顏老去的那天對方就變心了。
對方又是否真的有毅力接納她的一切,跨過她那在世人看來既擁有着致命吸引力,同時也下賤的職業,然後領她進家門。
另外一位成熟且有魄力,能在這個戰火紛飛的亂世中給予她一方安慰的栖息之地,能讓她擺脫原先被許多人唾棄的身份——至少當着那位的面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尊重她。
同樣,那人也能夠給予她錦衣玉食的生活,給予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與體貼,唯一可惜的就是對方最終一定會走上軍政聯合的道路,迎娶一個家庭背景顯赫,與之門當戶對的女人。
她也不會奢望說假使自己跟了他的話,能得到什麽名正言順的承認,只能盡量保證自己在有限的時間撈的最多的金銀,才好使自己的後半生繼續衣食無憂下去。
并且得暫且從一個能夠為全城人歌唱的百鳥靈變成他一個人的籠中鳥。
別枝暫且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要跟前者談一場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但是或許轟轟烈烈的戀愛呢,還是務實地跟後者走,當他未來諸多姨太太中的一個,或者幹脆沒有名分。
亦或者是什麽也不選,維持現狀地繼續在這歌廳裏唱歌,等待一個真正能夠拯救她的追求者的到來。
——又或者是一個身姿比她更曼妙、面容比她更姣好,就連歌聲也比她更動聽上幾分的新的歌廳臺柱子。她說不準。
而盛琰他們要出演的,就是建立在這種設定之上,整合了劇中起承轉合的幾幕重要情節的劇本。
第一幕是林洋和別枝在歌廳的初見。
前者驚訝于這世間居然還有人長着那樣一張魅惑衆生的臉,讓他在見過之後就再也移不開視線。就連那副嗓子都像是海妖轉世一般,讓他不自覺地沉迷其中。
後者看着對方身上的價值不菲的西服與配飾,想的則是這歌廳裏似乎又多出來了一個她沒見過的冤大頭。唯一不同的是,這人長得還不錯,劍眉星目的,不似其他那些腦滿腸肥的暴發戶或者是尖嘴猴腮的商人,至少讓人看了不生厭。
只不過同場對峙的人裏還有席明廈,他落座在貴賓席上,側目盯着那兩人自以為不動聲色的眼神交流看了很久,最終不悅地皺眉,擡手讓随行的人附耳來聽,“就說是我有請,希望能在散場之後和別枝小姐一起共進晚餐。”
然後別枝剛下臺,那人還沒來得及去傳話,林洋就先步履款款地走近了,前一步邀走了美人。之後便是林洋和別枝之間相互試探的席間對談。
第二幕是林洋約別枝在咖啡廳告白的場景。
小少爺拿着咖啡杯,毫不遮掩地跟眼前人訴說着他的一見鐘情,別枝卻全程都只是垂眼聽着,等到他說夠了也說盡了,才擡了一下自己戴着網格手套的纖纖細手,掩唇輕笑道:“我算是信你是在英國留過學的了,畢竟城裏的那些大少爺哄騙起小姑娘來還真的不如你說的動聽。”
但也只是動聽而已。別枝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在對方熱烈的注視下動心過那麽一瞬,只知道在席明廈被一位富家小姐挽着胳膊地走近,并和她寒暄之前,她沒有給出任何答案。
沒有明确拒絕,卻也沒點頭說好,甚至沒有為了激一下席明廈而假意應承下來。
以至于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她短暫地陷入了沉思,在想她到底是不在意席明廈。
所以無所謂昨晚剛邀約過她去他那兒坐坐的人今日在跟何人約會,還是心裏不願意拿林洋當一個激人吃醋的工具。
盡管她知道,只要她事後抱歉地跟林洋坦白,方說她只是暫且拿他當了擋箭牌而已,對方也大概不會生氣,甚至極有可能不會介懷,只會會沖她斜挑一下眉毛,順階而下地問她讨要一個「下次有空再一起喝咖啡」的人情票。
但對于她自己來說,後者聽來還是太羞辱人,也太不尊重對方幾分鐘前剛訴諸于口的愛意一點。
第三幕戲是席明廈在裝潢金貴的高級餐廳裏跟別枝承諾:如果她願意跟他走的話,她能從他這兒得到什麽,擁有什麽,他又會怎樣對待她雲雲。
而別枝聽着,總覺得就在幾日前,在一個差不多的地方,她也曾經被人攔下說過差不多的話。
只不過那人開出的條件沒眼前人這麽優越,也不跟眼前人一樣,是她想拒絕就能立馬拒絕的。
于是在這種時候,她忽然沒來由地想起了林洋。
一個除了金錢之外,還會為了迎合她的喜好跟她聊花花草草和胭脂香膏的男人。
——盡管對方在提及那些話題時的游刃有餘表明,對方大概不是特意為了她才了解的這些東西,但總歸讓她覺得自己在和對方相處時有着可以喘息的空間。
思及此,她再度婉拒了席明廈說的那些,一如往常那樣說的是「我再想想」,魂卻已經飄到了窗外。
第四幕戲,也就是這個劇本的最後一幕戲,是林洋獻寶似的給別枝看自己紋在身上的大頭紋身,別枝卻給林洋遞了一紙寫着她和席明廈名姓的邀請函。
她把自己垂到唇邊了的頭發挽回耳後,接着,說不上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地開口:“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改變主意說願意娶我了。”
“所以我之後應該不會再去那兒唱歌了,你也不用總浪費時間地往那兒跑了。”她說,話口适時一頓地轉折,“當然,如果你要去看別人的話,那就當我沒說過這話。”
林洋聽着,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紅紙黑字的邀請函,一時不知道如果時間倒退回幾天之前的話,他是否還願意在胸口處紋上那個圖案。
他只是扯了兩下嘴角,少見地失去了表情管理,當着別枝的面露出了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臉來,擡眼說了句「知道了,祝福你們」之後就起身離去。
這四幕戲于盛琰他們而言屬實是時間緊并且任務重。
好在他們幾個都很敬業,每日每夜都在争分奪秒地背臺詞與對戲,經常是排練到半夜之後就幹脆在練習室裏蓋着衣服小睡一會兒,睡醒之後又繼續排練,這才堪堪趕在上臺表演前把故事排練了個大概。
期間,盛琰經歷過無數次導演一喊「咔」,出演別枝的那位女演員就倏地把目光從他的身上撤走,轉到另外一位身上,另外一位則同樣回以熱烈注視的情形。
但盛琰當時沒多想,只以為是那兩位先前就合作過幾回的緣故,所以理應在戲外更熟絡一些。
直到總決賽的那天,他們按部就班地上臺,又按部就班地入戲,呈現出了他們這十幾天以來最好的一遍表演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大概是有點遲鈍在身上的。
是時,站在盛琰身側的男演員在鞠躬謝幕之後就開始提前發表致謝詞,從感謝各位老師的悉心指導到感謝各位幕後工作人員地說了一大堆,然後忽然就跟魔術師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枚裝着鑽戒的絨盒,接着朝着出演別枝的那位女演員所在的方向單膝跪下了。
口中還念念有詞,說的是:“本來嘛,我想的是等我或者是你奪冠之後再當衆跟你求婚,但是現在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盛琰把林洋這個角色表現太好了,好的我覺得今天的結果似乎已經提前沒什麽懸念了。
所以我想着要不幹脆先把求婚這件事給幹了,理由是我希望能在你還開開心心的時候鄭重其事地問你: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作者有話說:
盛琰:我悟了,這倆原來是一對。
帶着wanna全員坐在臺下的許存:o( ̄ヘ ̄o)原來盛琰也有被秀的一天。(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