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誤會
兩日之後,朱琳已經可以下床活動。果然是命賤呢,受了這麽重的傷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恢複。她不禁暗暗自嘲。
如果楊漣筒子聽到她的心聲,一定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費了多大的勁才把她從地獄門口拉出來。
“小姐,吃藥了。”楊漣端着藥粥走向前來。
朱琳眯起眼睛看向他,這時的他,是忠厚沉穩的榆國大內第一高手。她依舊坐在門檻上,一動不動,沉默片刻,扶着牆站起身來。然後,接過楊漣手中的藥粥,仰頭一口氣喝光。一股濃濃的苦澀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朱琳舔了舔唇,将碗遞給他,淡淡地說道,“謝謝。”而後轉身,略有些費力地往房間走去。
“做你自己就好。”疏離而淡漠的聲音從前面飄來。
楊漣怔住,端着藥碗的手就那樣停留在半空。目光移向她因為單薄而顯得有些落寞的背影,做自己麽?楊漣露出一絲苦笑,什麽樣的才是真正的自己,他似乎并不知曉。
“不想知道些什麽嗎?”楊漣神色漸漸冷了下來,有些玩味地說道。既然她認為這樣才是真正的自己,那麽他便去做也未嘗不可。
朱琳的腳步一滞,然後輕輕搖了搖頭。心頭突然靈光一閃,回頭緊緊盯着楊漣的眼睛。半晌沉沉道:“是你!”
楊漣了然地點點頭,聳聳肩:“這麽久才認出來,想當初我們初見時,你可是眼神熱烈地想以身相許。”
朱琳瀑汗:“……”那是你一廂情願好不好!再說自己還沒找他算賬呢,莫名其妙将她從陳王府中劫出。發現劫錯撤走時還不忘把她打暈。
只是,朱琳心頭一沉,忠厚老實的護衛,傲慢輕佻的黑衣人,以及此時冷漠自負的公羊漣兮,到底哪一個才是你的真面目。
濃重的失落感襲來。果然。公羊漣兮才是真實的麽?他終究是肩負着整個家族使命的公羊漣兮,不是那個無論什麽危險都會擋在自己前面,不是那個會對自己說“只要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楊漣。
“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楊漣再次開口。聲調中無一絲情感。
“不需要。”朱琳從失落中回過神,冷冷地答,擡步便要向前。
“記住。只有一個問題。”楊漣嘲弄似的提醒道。
朱琳臉色很是難看,緊抿了雙唇,半晌回過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我的命是你救的嗎?”
楊漣一怔,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問,眼中一絲黯然一閃而過,淡淡吐出兩個字“不是。”
“呵!”朱琳一聲輕笑,看向前方,毅然離開。他的行為她可以理解。作為一個陌生人也可以接受,但僅限于作為陌生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此事之後,再無關聯。
為了他一句“只要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随口承諾,自己便被感動從而完全信任他,還真是幼稚的可以。朱琳嘴角扯出嘲諷的笑意。
并不是每個人說出的話都要兌現,別人對自己說過的話更是不可随意相信。莫翰為此事教育過自己多次,可她還是不長記性,吃了一塹,卻不能長一智,讓人唾棄。
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他才會記得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把每一句都當作一生的承諾;只有他才會把幾乎一無所長的自己當作最珍愛的寶貝,細心呵護;只有他會在風雨來臨之前,就為自己撐開一片安寧的天地;只有他才會是自己這一生的良人……
朱琳輕輕閉了眼,思念如同潮水般湧來,将她淹沒。千言萬語湧在心頭,卻只化作一句話——翰,我想你!
因為毒瘴陣之事,昏迷加上恢複她已經耽擱了七八天的時間。韓業解毒之事更為急迫。雖然心中不願再與楊漣有什麽交集,但是鑒于作為革命本錢的身體很是不給力,只好繼續讓楊漣當保姆兼勞力。
只是兩人之間多了幾分客氣的疏離,本來就不多的言語交流,變得更少了。朱琳每時每刻心中所想所為,只是盡快恢複身體,然後拿到六葉律,解了韓業之毒。
兩日之後,在朱琳的強烈要求下,兩人上路趕去充州。她醒來之後,發現他們不禁從毒瘴陣中逃脫,竟然還過了森林中那處最險惡的障礙。現在他們所處之地,是榆國和熠國邊界附近的一個小山谷。這樣稍稍争取了一小部分時間。
朱琳翻身上馬,勉強穩住身形。接着便拿出一個小小的竹筒,将它系在一只鴿子的腿上,然後雙手一舉,信鴿“撲棱棱”地飛走,不久變成天邊的一個小黑點。
“浪費。”楊漣打馬前行,不屑地從口中擠出兩個字。
也許吧。朱琳回頭看了一眼蔚藍的天空,揚鞭緊随其後。
在她昏迷的這些日子,楊漣多次試着與莫翰取得聯系,但每一次發出去的信息都如泥牛入海,毫無消息。他們遇到的對手足夠高明,未能在百易林以毒瘴陣擊殺兩人,恐怕已是例外,現在想要與莫翰聯系更是難如登天,他們只能自求多福。不過,有這樣的敵人,莫翰在榆國怕是也疲于應付。
不過,因為與莫翰失去聯系,他們無法獲得關于六葉律的準确位置。現在朱琳只能按所知先去充州,然後到達西子湖畔,最後再想辦法查詢六葉律的下落。也許,到那時他們已經能從莫翰處得到準确消息也說不準。朱琳樂觀地想。
接下來的一路兩人高度警惕,盡量掩飾行蹤,幾乎是每到一處住宿,便換張臉換個身份,在張大娘處所學的易容術終于派上了用場。
雖有幾個可疑之人,但是也沒有出現兵戈相向之事,倒也算的上平靜。可見這次阻礙他們之人,很可能是榆國的,所以他們出了榆國後才會變得相對安全些。朱琳心中揣測。
連續幾天的強行趕路。本來就虛弱消瘦的身體,現在更是不堪,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倒。臉色蒼白,幾乎無一絲血色。
所以,這一路朱琳扮演的都是傷病者角色,當然她本來也是傷病者。和楊漣兩人。從父母雙亡家貧出來讨生活。病倒在半路的兄妹,到出來尋親,卻被人騙去財物,娘子病了無錢醫治的可憐小夫妻。甚至還有丈夫出去當兵,小娘子苦守在家,待到丈夫歸來卻發現娘子已積勞成疾的悲情故事。還有弟弟自小體弱多病,現在已病入膏肓,哥哥帶他出來去某處以償心願等等。總之。這一路是靠拼演技和化妝技術過來的。
朱琳到了房間後,便如獲大赦般各自找到位置休息。唉唉,對于一向演技不行的她,這活簡直是要命。每演一場下來,她便累的幾乎翻白眼。當然,身體虛弱也要占一方面。而相較而言,楊漣就顯得很淡定。在各角色之間游刃有餘。見此朱琳在心中對楊漣的戒備又多一分,他遠不像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公子。過了前面驿站就是充州城了。”楊漣策馬近前,對這車內的人說道。現在他們兩人的身份是病弱公子和貼身侍衛。
“知道了。”馬車內傳來低低的回應。
楊漣下馬,将車簾掀開,輕扶着朱琳走下馬車,然後将錢付給車夫。那車夫接過沉甸甸的銀子,心中簡直樂開了花,這些少說也有一兩銀子。只那樣短短一段路,便得到如此豐厚的報酬,今天真是走運。
不理會車夫的千恩萬謝,楊漣回到朱琳身後,恪盡職守。
高高的城牆,暗紅的城門,正中間刻着“充州”兩個大字,很有幾分氣勢。城門兩邊各站着一名守衛,城門中陸續有人進進出出。
朱琳将目光收回,邁步向前走去。楊漣緊緊相随,做好一名侍衛的職責。
寬闊的街道兩旁是叫賣的小販和林立的各種店鋪,街上是來往的行人。喧嘩與熱鬧充斥着整條街道。一眼幾乎望不到盡頭。
朱琳邊走,邊略顯好奇地四處觀望。這裏少了陽城的一種厚重大氣,多了一分江南的秀麗小巧,與栖汀相較,多了一份明媚,少了一份濕潤。相同的只有熱鬧,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喧嘩。
“公子。”楊漣在身後低聲喊道。
朱琳皺了皺眉,回過頭,有些不耐煩地看向他。
“有點不對。”楊漣面上浮上一層疑惑的表情,不等朱琳詢問,接着解釋道,“充州地處東南沿海一帶,商業貿易很是發達。充州城更是各地甚至是各國商人主要聚集之處。”
朱琳看着他,思慮了片刻,問道:“所以呢?”
“啊?”這一刻,楊漣有些崩潰。他迅速恢複平靜,說道,“你不覺得現在的充州城,太像一座普通小城了嗎?”
聽聞此言,朱琳轉過頭重新審視充州城。作為繁華的沿海商業中心,它的确有點怪異。兩邊店鋪雖然足夠豪華與氣派,但是仔細瞧去,內中确實很冷清,街上往來的多是小商小販。各國商人更是談不上。
難道是充州城沒落了?朱琳心想。“你怎麽看?”沒有想出個所以然,朱琳只好很是勉強地求助楊漣。
“不知道。”楊漣面無表情地答。
切,剛才說的頭頭是道,還以為他發現個中原因,有什麽驚天發現呢。誰知跟自己一樣,見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朱琳腹诽道。
“我們盡量小心點。”朱琳掩飾起不屑之意,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句話是不錯的。再說她目前最重要的目标是趕快找到六葉律,解韓業之毒,其他事情暫時緩緩。
說話之間,隆隆的馬蹄聲傳來,一道沖天的煙塵迤逦而來。城內之人見此,目露驚恐之色,急忙往街道兩邊躲去。
朱琳一愣,這些人的表現讓她想起一個詞“驚弓之鳥”。到底是什麽人,竟讓衆人害怕到如此地步。她微微眯起雙眼,唇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馬匹踏進充州城,城門兩邊的守衛不是上去阻攔,而是如其他人一般退到一邊,連頭都不敢擡。
這隊人馬有十幾人,為首的卻是一位白面書生模樣的青年。他騎一匹渾身黑亮毛發的高頭大馬,旁邊馬上是一位魁梧的大漢,手持一把白亮亮的大刀。他們的臉上皆現出興奮的神情,仿佛即将進行一場狂歡。
看着絲毫沒有任何躲閃意思的朱琳,楊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看來他家“公子”又要意氣用事,管一管這閑事了。
在馬匹沖到朱琳和楊漣身邊之時,只聽得“籲”地一喝,為首的書生青年将缰繩猛地拉起,那馬長嘶一聲,硬生生地在他們身前停住。其餘人馬唯書生青年馬首是瞻,也急急停下馬來。
“你是何人,竟敢擋我們少爺的路?”旁邊的那位魁梧大漢,惡聲惡氣地說。
朱琳看着那位大漢,使勁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都要憋出內傷來了。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