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休想我會給你好臉色看!”
這是席時稷再次回到餐廳接人時,白苡若對他所說的唯一一句話。
但他不在意。他要的不多,就只要她留在他身邊。
“沒關系,就算是你的壞臉色,我也看得很歡喜。”他想以輕松的對話化解氣氛,但成效不佳。
就這樣,她滿心不悅地坐上他的車,任他載著她開向不知名的地方。
白苡若打定主意,除了公事,她什麽話都不會對他多說”句。
她之所以答應溫兆顯,全都是因為她應該要報恩。
五年前若不是遇到溫老板,她不知自己會悲慘到怎樣的地步;而這五年來溫兆顯對她的噓寒問暖,她也無法磨滅。
是以,她雖氣溫兆顯的欺瞞,卻還是做不出讓他失望的事。
“就當我在報恩。”她只對溫兆顯這麽說。
“苡若……”溫兆顯想告訴她,要她看清楚自己的心,重新再給席時稷一個機會,因為他看得出來,這兩個人都還深深的關心著彼此。
但白苡若卻斷然的說:“報完恩後,我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換句話說,她又要自我放逐了。
“苡若”溫兆顯擔心的說。“你別意氣用事,最多我放棄……”
“不!”她沒答應。“我會讓這件投資計畫順利進行的。”說完,她便起身走到餐廳門口,等候席時稷的出現。
在她心底早已認定,既然席時稷會使出這樣低下的手段,那她也不必對他客氣,她會在完成溫老板的心願後,揮揮衣袖離去,不帶走一片雲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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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溫兆顯獨自一人待在餐廳時,他卻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她同意了,只是……請好好待她。”
這是他唯一能替白苡以若做的。
但白苡若當然不知道。她在一見到席時稷出現,對他說了句冷然的話後,便不再理他,完全視他為隐形人般。
席時稷倒是不像過往,沒講幾句話,卻得不到對方的回應,脾氣就攀升;相反的,他像是心情忒好,邊開車邊說明著自己的心境。
“……你沒發現香港變了好多?上回我來的時候……”他滔滔不絕的說。
卻沒有半點回應……不,該說回應他的就只有一張面無表情的冷面美顏。
但一點都沒影響到席時稷的好心情,他繼續侃侃而談。“記得這裏嗎?我們曾經一起走過?”
白苡若立刻緊閉雙眼,抵死不肯看向那曾經留下他倆足跡之處。
席時稷還是不停的說著話,直到他将車停妥,輕聲問那始終閉著眼假寐的木頭人。“你家到了!”
白苡若聞言身子一震,她原本緊閉的雙眼倏地睜開。
眼前是她在五年前咬牙狠心賣掉的房子啊!
控制不住思念,她忍不住眼眶一熱,隐忍的淚已是悄悄滑下。
卻有一只溫暖的手指輕輕拭去她的珠淚。“別哭,我已經幫你買下來了,這裏還是你的家,一起進去看看吧!”
白苡以若驚訝的望著他。
他在說什麽?他買下她家了?!
席時稷将滿臉震驚的她牽下車,取出鑰匙開門。
一進入小屋,熟悉的擺飾立刻再次展現在她的眼前,讓她忍不住又熱淚盈眶。
席時稷并未特意說明,卻在白苡若東摸摸西碰碰的當下,像是在訴說別人家的事般的不經心,輕聲的解說著:“等我一找到機會,便在第一時間沖到這裏來,卻發現屋子已經交到仲介公司的手裏。”
白苡若還是不吭聲,卻對著家中每樣她熟悉的家飾品愛不釋手的撫觸著。
“那時我好怨,你就這麽恨我、這麽不想跟我再有牽扯,連我唯一能找到你的地方都要把它斷了線……”他的嗓音聽起來很落寞。
但白苡若選擇假裝聽不到。
“我不甘心……”席時稷一直以為他已釋然,卻在解說他當時心境的當下,竟然還是難掩激動。“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的切斷我們的聯系?為什麽?為什麽?”
他一連問了好幾個為什麽,一聲大過一聲,讓白苡若甚至不敢再聽。
可他……憑什麽怪她?
是他自己斬斷他倆的情絲啊!
一這麽想,她剛才的小小感動已然消失無蹤。她坐在單人沙發上,取過桌上的報紙——竟然是五年前他倆相識周年那天的日期!
她不禁狐疑的擡起頭,剛巧與他的目光相接觸。
那是否表示,他每年的那天都會回到她家?!
不!不可能……她不要這麽想……
她是恨他的!她氣得狠狠地瞪他。
但白苡若也不懂,她明明還在恨他、怨他,為何在一被他的視線抓住的當下,心會那樣的激蕩呢?
所以,她立刻移開視線,再不看他。
而席時稷卻看出了她的疑惑。“我立刻買下這間小屋,不準任何人觸動屋裏的一切,再請工人每隔一陣子就進來清掃一次,讓一切都留在我們相識的那一天一樣……”
白苡若聞言,突然跳了起來,直接沖進浴室裏。
天!他說得沒錯,他是真的将這屋裏的一切保持與她請他進來的那天一模一樣!
浴室裏那塊曾經借給他被圍的大毛巾就扔放在馬桶蓋上——只因他們當時決定匆促,以致她沒來得及重新挂好。
那條他曾經用來擦拭濕淋淋頭發的小毛巾也被放在洗手臺上——只因在她憶起還沒收拾前,他倆已決定攜手前往拉斯維加斯……
她再緩步走進自己的房間。當出她因整理衣物來不及,幾件想帶走卻未帶走的T恤及襯衫,仍躺在她的小床上。
她記得五年前刖,當她傷心地回家,卻在才一踏進家門,就被眼前的景物觸動得更加心痛,以致她急急沖出門,急急将屋子委托仲介銷售。而她,再沒踏進家門一步!
“沒錯,我從沒讓打掃的人,動了每樣東西該待的位置。”不知何時,席時稷已悄然走到她的身後,以著十分輕柔的嗓音說道:“我不想讓這個家裏少了你的味道。”
白苡若被他貼近的身影所震,也被他口中說出的話語所震,但是,那又怎樣?
她還是被他欺騙得好慘啊!
所以……她才不要感動,她才不要被他随便胡說的三言兩語所感動,她不要!
再轉過身,她已一臉的冷漠。
用力的從他的身側走過,她來到客廳,坐回她的單人沙發上,她小臉上原先的感動已經全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席時稷知道自己的心被她傷得好痛!
但他只能承受,誰教他當年曾傷她于無形---雖然即使到今天,他仍然不知她為何會突然恨他,但他……
在再次乍見到她的當下,他就知道,當年那對她一見鐘情的好感完全沒有消逝,反而變得更加濃烈。
他要她,渴切的要她呵!
可她卻是那樣的拒他于千裏之外,他能再次挽回她的心嗎?
第一次,席時稷不再充滿了自信,他像個突然洩了氣的氣球般頹喪的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兩手無力的爬梳著濃發,輕聲問出他心底的疑惑。“難道這一切都對你沒意義了嗎?”
白苡若拒絕回答。不!她是拒絕跟他說任何一句話。
她冷著小臉坐在自己的家裏,獨自享受著孤獨的感受。
雖然席時稷人就在她的身旁,但他就是深深的感受到自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濃濃的排斥力量,他知道她想将他推得遠遠的.!
看到白苡若在天色微黯時分,開始走向自己的卧房,席時稷突然心生一念,他立刻拿起手機大聲交代道:“對!幫我訂明早回臺灣的機票。”
果不其然,他看到她在聽見“臺灣”兩字時,小小的身子一震。
看來……她果然不願意回到他倆曾經擁有的席家。
但為了讓她再次接納他、讓他追查當年究竟出了什麽差錯,他非将她帶回去不可,于是他再加了一句:“兩張票。”
這下,白苡若的身子立刻回轉過來,顧不得她立下不跟他說話的原則,她怒目瞪視著他。“我不跟你回去!”
席時稷卻只是緊緊地盯視著她。“可你答應跟在我身邊解說你老板的那份投資計畫的。”
“我在這裏說。”事實上,她只需一天的時間就能跟他說個詳細。
“可我無法一直待在這裏。”他涼涼的笑著。“你知道我是個大忙人,沒辦法依你的時間行事。”
言下之意就是:他到哪,她就得跟到哪。
“你……”她很氣,卻拿他沒轍。
“我可以現在就開始說明,”她深吸了好幾口氣後,才終于将對他的怒氣稍微控制住。“從現在開始到你明天離開,足足有十來個小時。”
這樣夠她說分明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席時稷卻露出一抹看似很讨厭的笑容,還故意搖晃著那令她好想直接剪掉的一根手指頭。“不不不!”
他特意詳細的解釋著自己處理公事的原則。“在我還沒吃飽前刖,我是不談公事的;在我還沒睡飽前,也是不談公事的;如果是下雨天,那會影響我的情緒,我也無法談公事;至于天氣太好,會讓我想到郊外走走,所以也不能談公事;萬一我累了、倦了,當然更是無心談公事;可我的精神太好,又怕會想太多,以致還是沒法子談公事……”
白苡若是聽得咬牙切齒。
“所以,”他好整以暇的提醒她。“我才要求你必須跟在我身邊一整個月。”
簡直……他簡直是惡劣!
但席時稷卻像是完全沒看到她氣得龇牙咧嘴的怒氣樣,繼續将自己的行事方針告訴她。“而現在,我又餓又累,外面好像也開始下起雨來,我怎麽有心情談公事呢?”
好像這回連老天都站在他這一邊,原本豔陽高照的天氣竟然莫名的開始下起小雨來。
可白苡若卻沒打算認輸。“我沒要跟你談公事,我只需要你聽我解說……”
“不不不——”席時稷又伸起那根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拚命地搖晃著,讓她看了好想沖上前咬一口……
但她立刻止住自己這樣亂七八糟的心緒。
而他還在那裏說著他的歪理。“所謂的談公事從來都不是由我來談,當然是別人對著我簡報啰!”
白苡若雖然百般不想跟他說話,卻只能順著他的胡言亂語起舞。
“那……請你立刻去喂飽你自己。”吃完就能談了吧?
“可我還累,”他得寸進尺的說。“外面又在下雨,我懶得出門。”
那他就餓死、累死好了!
白苡若氣得再不肯跟他廢話,直接沖進房間,還用力的将門砰地一聲帶上。
獨留席時稷懶洋洋的攤在沙發上等著。
他看著手上的腕表計時,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就在他計時達五分鐘滿,房門又被打開,白苡若又氣又恨又不甘心的站在房門口問:“那你能不能現在先休息,而我去幫你煮點東西吃,之後我們就來談公事?”
席時稷當下笑得如同一頭偷到腥的貓。“當然可以,親愛的,冰箱裏有得是食材。”
白苡若則是氣憤難當的轉頭就走,可才走了一會兒,她又不甘願的再次重新出現在他的眼前。“請你叫我白小姐。”
“哦——”席時稷受教的點點頭,卻在白苡若再次往小廚房的方向走去時,對著她的背影開心的叫道:“親愛的白小姐苡若,辛苦你了。”
白苡若好想沖回他面前跟他大肆抗議一番,但她知道那沒用的,他現在根本就是故意的。
以前的他,從來不像現在這樣幼稚兼無聊,看來,經過五年歲月的薰陶,他變得更讨厭、更惹人嫌了。
她這樣告訴自己——沒關系,最多就忍他一個月,之後她再不要見到他。
絕不!
可她沒想到在他吃飽喝足,甚至在她家沙發上小睡了一會兒後,他竟然還是拒絕跟她談公事!
“為什麽不行?!”真的別怪她要翻睑,實在是他太賴皮。
“因為,”席時稷可是理由很充足,他一本正經的告訴她。“首先,我吃得太撐,無法思考;其次,我喝得太脹,只想去方便;第三,我是小睡了一下,可還沒能讓我完全消除疲勞;第四,我們明天一大早就要趕回臺灣,那來回奔波的辛勞,你又不是沒見識過。”
但白苡若卻不願也不想跟他回去,所以,她拒絕接受他的無理取鬧。“我現在就開始解說。”誰理他聽不聽!
說完,就拿出手中溫兆顯的房地産投資計畫書開始說明。
席時稷只涼涼的提醒她一件事。“親愛的白小姐苡若,我必須告訴你,如果你繼續這樣打擾我休息的話,我的頭就會痛。”
但白苡若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般,繼續翻開第二頁解說著。
她就不信今晚她解說不完。
而一旦她解說完畢,她才不管他有聽沒聽,她就要跟他說byebye了。
她再不要讓他出現在她的生命裏,搗亂她的生活步調。
但席時稷也不是省油的燈,看她繼續念,完全不理會他的警語,他只得使出更強的招式。“而我如果頭痛的話,就得整整休息個一周。”
休他的大頭也不關她的事,她繼續翻下頁說明著。
“而我如果整整休息一周的話,之後的席家公事就會讓我忙到至少三個月不得閑。”他邊雲淡風輕的說話,邊伸了個懶腰。
忙三個月……那不就沒時間處理溫老板這件投資案了嗎?
白苡若雖然還是嘴沒停的念著投資計畫,但速度卻明顯的變慢了。
“而我如果在忙完三個月後,還對相同的投資案有興趣……”他故意頓了一下,才好整以暇的繼續說:“那我就把頭剁下來給你當球踢。”
“為、為什麽?”第一次她問他話時,沒帶著厭惡。
“因為我是個善變的男人。”他随口說說。
哦——意思就是說,如果她沒依他的要求行事的話,那溫老板的投資計畫就會像泡沫般的消失了。
換言之,她最好聽他的話,別再招惹他。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好不甘願的将整疊資料收起來。
可他剛剛說他什麽來著?
他說他是個善變的男人!意思就是說,他當初說他喜歡她、對她一見鐘情,卻在後來因他的善變而改變了心意,他是這個意思嗎?
一這麽想,白苡若看他的眼光就變得充滿了敵意。
席時稷在乍看到她棄械投降時,心中好開心,就知道他還是可以把她吃得死死的。可為何她突然以那麽仇視的眼光看他?
他又做錯了什麽嗎?
他才剛為她跟他說話時,沒那麽地拒他于千裏之外而竊喜著,卻在此刻有點不知如何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态度轉變,以致他問出了不該問出日的話。
“那個……苡若,你是那個來了嗎?”
在他認為,女人變得怪怪的,十之八九是這個原因,所以他沒任何意思,純粹是關心。
但他哪知道,她已許久沒有每月一次的經驗了!
從她流産後,加上沒錢也沒心神去保養身子,以致她現在這副虛弱的體魄早已破敗不堪,而這都是誰造成的?
“席時稷,你該死!”所以,她只說了這麽一句恨恨的話語,便一個摔門,将自己緊緊關在卧房內。
席時稷當下只想沖到她的身畔去安慰她,卻發現她将門鎖上了。
雖然有鑰匙,可他就是沒膽子再去招惹他。
他靠著薄薄的門板,傾聽到她雖然盡量壓抑,但卻止不住的低聲泣訴,那隐隐的悲泣聲讓他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席時稷,你真該死!”他只能學著她的話,一把又一把的拔扯著自己的頭發,想藉著疼痛來稍事撫平她的悲痛哭聲。
只是,漫漫長夜裏,她的哭泣聲竟一直沒停、沒停呵!
接過手下送來的機票,席時稷只能站在她的房門口說:“苡若,時間到了。”
白苡若看著鏡中的自己,她怎麽把自己給弄得這麽慘?
鏡中的人影腫著一雙眼,活像只大眼蛙般;紅通通的鼻頭怎麽都無法掩飾,跟紅屁股的猴子般的明顯;皺巴巴的唇瓣好像缺水的水庫,幹得幾乎生出裂痕來。
但她轉念一想,也好,就讓她的“鬼臉”吓吓他的家人吧!
搞不好他家的人已擺出陣仗,想再次朝她伸出魔手欺淩,只是,這回她又沒愛上席家的他,她當然不會再乖乖的受人折磨。
打開門,完全沒看他一眼,她直直的走出自己的家。
席時稷知道自己的心痛得難以忍受!
他沒想到自己的言行竟會讓她這般傷心,是以,他什麽話都沒多說,也不敢亂說。
直到他倆下了飛機,走到迎接他們的大轎車前時,才交代道:“少奶奶跟我同一部車。”
白苡若沒有抗議,也沒任何表示,好像一切都不關她事似的。
席時稷則是隐隐有點小希望萌生——只因她沒當著衆人的面,拒絕承認她還是他的妻。
當車快開到席家,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的身子開始僵硬、她的情緒開始緊繃,他沒多想便将五指與她纖細枯瘦的五指相交扣。
她立刻想掙開,卻敵不過他霸氣的男人力量。
她驚恐的轉頭看他,卻見他朝她點個頭,給了她一個要她安心的微笑。“別怕,這次有我護著你。”
當下,她立刻熱淚盈眶。
如果、如果……當年他能說出這句話,那她會多感動啊!
下車時,席時稷維持緊扣住她的小手,一見到席老夫人及他二叔,便将她更拉向自己,大聲的警告衆人。“我帶我老婆回來看看,這裏畢竟也是她的家。”
聞言,席老夫人的眼中立刻迸射出濃濃的敵意。
席國權也不贊同的緊皺起雙眉。
而苡若本來是想更正,告訴衆人,她只是他的前妻,是被迫跟來的。但在乍見到席老夫人、席二叔……席家一屋子的人都對她充滿不友善,她就惡意的想一讓他們更氣些。
所以,她挺直腰背,什麽都沒解釋的跟著席時稷一起走進她恨了五年的席家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