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關心則亂

“咳咳!”不知過了多久,江醒端着兩碗藥進來,看到房中的情景,背過身重重咳了兩聲。

陸安衍輕輕松開她,姜德音有些慌亂地坐起來,理了理發絲,面紅耳赤地端坐一旁。

“吶,藥。”江醒沉着臉地将其中一碗藥遞給姜德音,也不理會兩人,就端着另一碗藥去了無人問津的栾燕那裏。

姜德音将藥碗放到一邊的高幾上,又拿了個枕頭墊在陸安衍的後頸處,然後小心地将藥碗捧過來,細心喂起來。

江醒瞥了一眼榻間那甜蜜而細心的喂藥場景,臉黑了一半,看了看半死不活的栾燕,動作略微粗魯地掰開他的嘴,将藥直接灌了下去。

“內勁枯竭,短期內不要再動用真氣,否則修為上,會造成不可逆的折損。”

江醒将空碗扔到桌上,原本帶着笑的臉,此刻冷冷的,轉頭對陸安衍說道:“外傷好好養,不要亂動,以免撕裂開。”

陸安衍聽了這話,一臉平靜,似乎說的事與自身無關,他的視線越過姜德音,看向依舊毫無知覺的栾燕,問道:“他怎樣了?”

“撿了條命回來吧,”江醒毫不在乎地擦了擦手,又探了下栾燕的脈,低着聲音說道:“這身功夫是都廢了,以後得精心養着。”

“什麽時候能醒?”陸安衍沉默了下,嘶聲問道。

“急嗎?”江醒漠然開口。

“如果,”陸安衍看着江醒,終究嘆了一口氣道,“可以在不傷身的情況,現在就醒來最好。”

江醒站起身,走過來,看着陸安衍慘白的臉以及眼中的焦慮。姜德音輕輕拉了拉江醒的衣袖,江醒咽下即将出口的譏諷,慢吞吞地道:“我試試。”

江醒回到栾燕身邊,伸手将他扶起,而後左手貼在栾燕的後心,一股真氣緩緩輸入,待行到栾燕的心脈處,加大了內勁,有規律地開始微微震動。重複三次後,栾燕悶哼一聲,唇角溢出一絲鮮血,人開始懵懵懂懂地醒轉過來。

意識回籠,栾燕只覺得渾身都痛的厲害,胸腔間更是火辣辣地疼,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慢慢睜開眼睛,眼前霧蒙蒙一片,好一會兒,才緩過勁,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臉,栾燕猛地一驚,吃力地擡手打算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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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醒輕輕一哼,斷了輸入的真氣,栾燕手都還沒擡起來就虛軟地向一旁歪倒。

“栾燕!”陸安衍靠着姜德音勉強起身,急忙出聲道,“那是江公子,自己人。”

不需要多說明江醒的身份,對于探子而言,他們只需要明白是自己人還是敵人。所以陸安衍只需點明江醒是敵是友就夠了。

栾燕靠在床杆邊,聽到熟悉的聲音,擡頭望去。果然是陸将軍!先前他還以為自己是逃不過了,沒想到還能有命醒來。

栾燕看着陸安衍煞白的臉,走過來都是靠着身邊的女子撐着,便知為了救自己,陸安衍想來是傷的極重。

他眨了眨眼,卻沒開口說謝,虛弱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道:“東西,在、我身上。”

陸安衍愣了下,他沒想到東西會在栾燕身上,在被抓後嚴刑拷打前,想來楚王那邊的人手已經搜過身了,東西又怎麽藏得住?

栾燕似乎猜到了陸安衍的疑惑,他偏了下頭,扯了扯嘴角,道:“在、胃裏、裹着蜜蠟。”

不待陸安衍和江醒反應,姜德音的小手掩住驚呼出口的聲音,只見栾燕顫抖着伸手進自己嘴裏,原來在嘴裏的後槽牙上套着根細細的絲線。

栾燕用力扯了出來,一條帶血的絲線驟然出現,栾燕忽然忍不住地伏在床邊嘔了起來,暗褐色的藥汁以及暗紅的鮮血混合在一起,全都吐了出來。

好一會兒,栾燕掩着唇的手放下來,朝陸安衍伸出來,平攤開來,掌中是一顆裹着蜜蠟的褐色丸子,大約半個拇指大小。

陸安衍白着臉,抿緊了雙唇,靠着姜德音的身子繃得直直的,他伸手接過,看着栾燕完成使命一般無力地垂下手,雙眼緩緩閉上,呼吸似乎也停了下來。

江醒臉色難看地迅速探了一下栾燕的脈,從腰間抽出金針,穩穩地紮入栾燕周身大穴,而後一邊撚着金針一邊将真氣輸入,緩慢而慎重。

陸安衍捏開封着的蜜蠟,裏面是一封供狀,他看了一眼,原本就無血色的臉更加難看。

江醒舒出一口氣,收回金針,疲憊地看了一眼陸安衍,道:“皇家暗探,果然不是一般人。”

“這種人,皇家應該可以榮養吧?”江醒眼神複雜地看着栾燕,順手給人蓋上薄薄的衾被。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身子骨算是全毀了。”

陸安衍微微晃了下身子,姜德音扶着他慢慢坐到桌子旁,他緩了一口氣,啞着聲音道:“還活着就好。”

若不是因為這紙重要供狀在栾燕手中,只怕栾燕在被抓的時候就自我了斷了。

江醒眼中深沉,嘆息般地道:“精心榮養,總還能活到不惑之年,如果能拿到一些天材地寶,也許還能再長點。”

他重新收拾了一番屋子,打算再去煎一碗藥來給這位去了半條命的皇家暗探,臨出門前又頓了頓,道:“證據拿到了,你打算怎麽送進去?”

他沒有等陸安衍回話,意味深長地接着道:“外面看似風平浪靜,四方實則暗湧不斷。”

陸安衍握緊了拳頭,忍不住咳了咳,眉間泛起淡淡擔憂,這時候去皇宮,只怕人還沒到,就會被截住。十三處的人都散了出去,現在他不能聯系也聯系不上。

“那,要呈送給皇上麽?”姜德音扶着陸安衍坐下來,看了看江醒,又看了看沉默的陸安衍,輕聲問道。

江醒皺着眉頭望向姜德音,他們從來都不想将姜德音扯進這裏面,剛剛的事他們是沒有避着姜德音,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允許姜德音摻和進去。

陸安衍靜靜看向她:“阿媛,你也累了,先去歇着。”

“我已經可以保護好自己了,”姜徳音淺淺一笑,笑得彎彎的眼中承載着點點自信,她自然而然地牽起陸安衍的手,陸安衍的手很涼,看起來蒼白得很,“我不是十年前的小阿媛。”

“阿媛。”陸安衍看着姜徳音,只覺得心緒被這句話攪得煩躁不寧,他知道阿媛的意思,但讓他看着姜徳音去涉險,哪怕只是可能的一點,他也做不到。

“這個時候,無論是誰,無故進宮都會讓人懷疑,哪怕是常住皇宮的你。”陸安衍偏過頭,和不發一語的江醒相視一眼,兩人掩住眼中的焦慮。

姜徳音伸出另一只手,将陸安衍冰涼的手合攏在兩手之中,溫溫熱熱的柔軟感讓陸安衍煩躁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我不是無故進宮的,我會有理由進宮的。由我來,是目前最簡單也最方便的做法。安衍哥哥,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這事交給我,好嗎?”

陸安衍直直盯着姜徳音,她眼中的執着和擔憂,面上的堅毅和倔強,陸安衍緩緩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道:“好,在天黑之前,你想出的進宮理由如果不充分,那麽這事你就不要摻和。”

“好,”姜徳音笑眯眯地應道,回頭又對江醒道:“二哥,這事我還要你來幫我的。”

江醒皺着眉頭看向姜徳音,這事他雖然不願讓姜徳音摻和,但也知道此刻陸安衍确實是有難處的,何況這關系到阿修,姜徳音出個力也是應該的。

他清楚姜徳音的性子,看着柔和,內裏卻是極倔強的,既然她已經拿定了主意,自己即使反對也是無濟于事的,還不如幫襯着看着點,至少能保證姜徳音的安全。

“嗯。往後這事可別讓你哥知道了。”江醒輕輕點了點頭,低聲回道。

姜徳音抿唇一笑,忽然看到江醒不悅地盯着她的手,恍然發覺自己還握着陸安衍的手,紅着雙頰,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抽回自己的雙手。

“那我先走了。安衍哥哥,你,好好休息!要聽話!”姜徳音板着臉,嚴肅地對陸安衍說道。

看着小姑娘那故作嚴肅的模樣,陸安衍不由地笑了起來,颔首道:“好。”

得到陸安衍的回複,姜徳音這才放心地出了門。江醒看着姜徳音出了門,才轉過身對陸安衍交代道:“阿媛離開了,疼就別忍着了,回榻上好好躺着去。”

說實話,他是佩服陸安衍的能忍,畢竟剛剛在身上動過刀子,拔了銀針後,麻醉鎮痛的效果就會慢慢減退,一般人早就痛的滿地打滾了,虧得他還能若無其事地起身說話。

陸安衍虛摁了下傷口,勉強笑了笑,雙唇發白,原本筆直的背脊微微彎了彎,壓抑着到口的痛吟,眼神掃過床上毫無聲息的栾燕,不放心地道:“有勞江公子看顧着點栾燕。”

“你顧着你自己就行。既然我已經搶回了他這條命,自然會看着。”江醒自傲地道。作為江湖赫赫有名的閻王,他搶回的命,焉有在他手上再丢掉的!“我先去看看那丫頭。”

“江公子,如果可以、麻煩您,盡量制止阿媛。”陸安衍臉色凝重地看着江醒,扶着桌子站起來,“我覺得事情可能會更複雜。阿媛,我怕她攪入後無法全身而退。”

江醒眯了眯眼,忽然開口道:“陸安衍,你喜歡阿媛。”這是一句肯定句,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陸安衍僵着身子,所有的話語都被堵在喉嚨間,沉默了一陣,他淡淡笑着道:“是。”

“關心則亂,阿媛不是個蠢笨易碎的瓷娃娃,她在皇宮裏生活了這麽多年。莫非你以為皇宮是天真無邪的溫室?”

江醒漠然看着陸安衍,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略微難看,而後他口氣生硬地接着道:“你若真喜歡阿媛,就多多保重己身。都只是凡身肉體,哪經得起這般肆意折騰!”

陸安衍聽着,有片刻的失神,他怎麽會不知道皇宮裏那看不見的爾虞我詐,明恪作為天子,尚且要費心費力,何況是阿媛這麽一個小姑娘,說來還是他累的阿媛這般艱難。他苦笑了下,嘆息道:“是我對不住她。”

江醒不虞截斷陸安衍的話:“冤有頭債有主,你沒事攬什麽責!好好躺着,少思少慮!”

他冷哼了一聲,似不願再和陸安衍多言,拂袖而去。

陸安衍看着江醒離去,心中卻無端升起一抹暖意,他低下頭,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笑。

“多謝。”

姜府中藏着絲絲不為人知的溫情脈脈,然而京城裏卻是暗湧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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