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哦?你想怎麽補償我?”【三章合一】 (1)
解鎖電子屏幕, 溫熱的指腹抵在冰冷的觸摸面板,依次按下數字密碼。
滴滴滴聲後,一串提示音響起, 門鎖開啓。
“不用換拖鞋,直接進來就可以了。”沈渡擰下把手将門推開, 側身将身後的民警引進屋。
碗裏的面條已經涼透了,看起來比剛離開的時候膨脹了不少, 碗裏的湯汁被吸收的一幹二淨, 一根根的盤在一起, 凝成一大坨。
沈渡站在客廳疑惑的掃視四周,他總覺得開門時,好像看見有個影子飄了過去。
而且他好像還聽見「砰」的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幺兒又打翻了什麽東西。
在客廳轉了一圈, 沈渡并沒有看見幺兒的身影。
年輕的民警觀察到沈渡好似找東西的模樣,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注意着沈渡的舉動。
“沈先生是在找什麽?”
沈渡不好意思地說道:“不好意思, 我的貓好像撞到了什麽東西——”
話音未落,緊閉的卧室門被人由內至外的拉開,一道颀長的身影從卧室裏走出來,雙手插在褲袋裏, 斜靠在門框上,嘴角挂着标準微笑。
精致的小西裝上布滿着細小的褶皺,裁剪考究的白襯衫也染了抹灰塵,領口的蝴蝶結松松垮垮地垂在頸側, 即使衣着看起來有些狼狽, 也很難掩蓋住那人身上的風流勁兒。
裴昭擡起小臂, 蔥白的手指捏住袖口下方的紐扣,慢條斯理的整理。
慵懶的眼眸擡起,打量着站在門口一臉震驚的沈渡,和不明所以的民警。
沈渡壓根沒想到,會從他卧室裏走出一個大活人,而且這個人竟然還是裴昭。
“你怎麽在這兒?”目光越過裴昭在他身後的卧室掃了一眼,沈渡将目光落回裴昭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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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種情思悉堆眼角,裴昭勾起嘴角朝兩個人擠了擠眼睛。
“你自己沒關門,我看門開着就進來了,誰知道你不在家。”裴昭腦袋一歪,表情無辜的聳了聳肩膀,看表情倒像是沈渡做錯了一般。
沒關門?沈渡擰起眉頭沉思。
他對沒關門這件事完全沒有印象,不過按道理來說他不可能出門不關門。可若是關門,又無法解釋裴昭是如何憑空出現在他家裏的。
難道真的是他走的太急,所以忘記關門了?
年輕的民警看看沈渡,又轉頭看了看裴昭,被他們兩個人搞得一頭霧水。
“這位是..”
裴昭挺起胸膛,利落的走到民警面前微微欠身,禮貌地伸出右手。
“警察先生您好,我是裴昭。”
“裴昭?”裴昭不是剛才被報失蹤的人嗎?年輕的民警疑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失蹤了嗎?”
裴昭佯裝不知情的樣子,茫然道:“失蹤?我想這裏面可能是有什麽誤會吧。”
“..啊這?”
——
年輕的警察将沈渡和裴昭一同回到派出所,裴昭的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機,暫時和民警借了個充電器,找了個角落充電。
等待丁子深帶着裴父裴母趕來的路上,裴昭被民警叫進屋子問話,确認沒有任何問題後,又板着臉訓斥了幾句。
“這麽大人了,以後不管有什麽事,都要記得通知家裏一聲,別讓他們擔心你。”民警寫好筆錄,将紙張調轉方向,指着右下角的位置,“在這裏簽個名,然後就可以出去等着了。”
“謝謝你們,真是不好意思。”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裴昭已經記不清這是他今晚說的第幾聲抱歉,鞠的第幾次躬了。
揉揉已經笑僵的嘴角從辦公室出去,走廊的長椅上空蕩蕩的,裴昭四處張望沒瞧見沈渡的身影。
走廊盡頭的大門被進來的人推開,關上的瞬間,裴昭透過狹小的縫隙,看見一抹熟悉的背影。
沈渡走到垃圾桶前,摸索着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盒香煙,打開發現剛好剩下最後一根。
抽出香煙捏在指縫,煙盒揉成一團在空中劃出一條抛物線,準确的丢進垃圾桶裏。
從另一只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拇指彈開金屬蓋子,按下打火石,打火機發出刺啦一聲,沈渡低頭将煙點燃。
低頭剛吸了兩口,身後莫名的被人撞了一下,沈渡以為擋了別人的路,下意識地說了聲抱歉,然後朝旁邊移開。
轉頭向後看,裴昭正盯着他手裏的煙。
裴昭吸吸鼻子,撇開頭輕輕咳了一聲。
捏住煙頭中段,沈渡将沒來及抽幾口的煙按滅,丢進垃圾桶蓋子上方的圓形凹槽裏。
半截白色香煙躺在衆多黃色煙頭裏,顯得格外顯眼。
側頭将口中的煙霧吐出,沈渡開口問道。
“裏面結束了?”
“嗯。”裴昭點頭。
沈渡的嘴唇動了動,好像話湧到嘴邊,又被人生生咽了進去。
躊躇片刻,沈渡還是開口問道:“你這幾天去哪兒了?怎麽會來我家?”
沈渡的語氣裏帶着些責備。
在他的眼裏,裴昭應該是那種,路過他家樓下都會繞着走的人。
“我手機掉在你家了,正好順路就過來拿,沒想到你居然不在家,就自作主張進去了。”臉上蕩起抱歉的笑容,裴昭補充道,“對不起啊!”
裴昭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沈渡感到意外,短短幾日不見,驕傲的小公子竟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
裴昭沒察覺沈渡震驚的表情,自顧自的撥弄着脖子上的領結。
剛才在沈渡家的時候太過心急,抓起領結就纏到了脖子上,系帶歪歪扭扭的不舒服,裴昭将領結轉個圈到前面,使勁低頭往下看,依舊無法打開。
用手扯了幾次也沒摘下來,裴昭被勒的喘不過氣,只好昂起脖子求助沈渡。
“我是不是把這玩意兒纏死了?你趕緊幫我摘下來。”
襯衫頂端的紐扣随意敞開,修長脖頸下的鎖骨分明,裴昭昂着脖子,手指勾着脖子上的細繩,主動湊到沈渡眼皮子底下。
沈渡轉頭看了一圈四周,派出所門口的院子裏,連警犬的影子都看不見。
裴昭..這是在向他求助?
沈渡猶豫着不肯伸手。
按照裴昭的性格,他寧願被勒死,怎麽可能會開口跟他求助。
“沈渡?你趕緊幫我一下,勒的我難受。”裴昭越用力往下拉扯,後面繩結纏的越死,臉色漲紅。
“沈渡?”裴昭擡眸,這才發覺沈渡的表情有些異樣。
震驚,又帶着些探究。
沈渡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上前一步,從裴昭手裏接過領結。
“別亂動。”
黑色的絲帶纏繞在白皙的脖頸上,像是節日裏精致的禮物盒,等待着主人的開啓。
淡淡的沐浴露香氣鑽進鼻孔,沈渡指法愈發慌亂,餘光裏不停顫動的喉結,比手頭的繩結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
纏繞在卡口裏的繩結仿佛被施展了魔法,不停在指縫間跳躍逃脫,就是不肯被沈渡捉住。
裴昭昂着頭脖子有些酸,懊惱的将腳下的石子踢到一邊,擰着眉,看起來有些喪氣。
“沈渡,你行不行啊?”
臉上劃過一團黑線,沈渡語塞。
“你別總亂動。”
強迫自己将視線固定在繩結上,沈渡喉結滾動,屏住呼吸認真地與手裏的繩結較勁。
“我沒動。”裴昭不滿的小聲嘟囔了句,老實的站在原地。
繩結末端原本是一個精巧的卡扣,也不知道裴昭是怎麽系的,竟然把繩子卡在卡扣裏,怪不得怎麽用力也解不開。
“纏死了,打不開。”沈渡的指甲修的平整,很難捏住卡在卡扣裏的系帶。
裴昭被領結勒的臉色漲紅,柔順的眉頭緊鎖在一起,長睫毛忽閃忽閃的眨動,呼吸急促且不安。
“你別亂動。”沈渡嘆了口氣,雙手捏着繩結,将臉湊了過去。
裴昭被沈渡的舉動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緊張兮兮的問道:“你幹什麽?”
“咬開。”沈渡一臉冷漠,“你解不解?不解就帶着吧。”
沈渡松開手,轉身欲往外面走。
“解解解。”裴昭皺眉。“你小心點,別咬着我脖子。”
“事兒可真多。”沈渡看着眼前的裴昭,不自覺地想起家裏的小祖宗。
和眼前這位一樣難伺候。
裴昭拉住沈渡的袖子,主動将脖子湊上去。
“咬咬咬,我快被勒死了。”
沈渡無奈回身,抽出插在口袋裏的手,拇指和食指捏緊繩結的兩端,其餘三指張開,貼在裴昭頸側防止沒有着力點手抖。
偏過頭緩緩貼近裴昭的脖頸,沈渡張開牙齒咬住卡扣。
這幾天的朝夕相處,讓裴昭習慣了沈渡的存在,所以剛才他才會下意識的向沈渡尋求幫助。
怪不得剛才裴昭開口時,沈渡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
兩個人幾乎是貼在一起的距離,讓裴昭的呼吸變得有些紊亂。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側,裴昭現在就算想後悔也來不及,只能擡起雙手,虛虛抵在沈渡的胸口。
沈渡屏氣凝神,努力忽略眼前大片白皙的脖頸,專心地用牙齒去叼卡扣,嘗試幾次後,他發現小巧的卡扣好像長了雙腳,總是可以順利地從齒縫中溜走。
解扣子的時間越是漫長,對兩個人越是一種折磨,沈渡咬牙狠狠心,往前湊近一步,鼻尖抵在裴昭頸側,舌頭勾住卡扣往牙齒下送,用力一咬。
咔嚓一聲,卡扣在口中崩壞。
沈渡拿着剛拆下來的領結,一擡眼便望見站在對面,從脖子到臉頰都泛着粉氣的裴昭。
像一只煮熟的小螃蟹。
“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咳嗽的聲音打破尴尬的氣氛,站在一旁摸脖子的裴昭,就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被人撞見,猛地一哆嗦。
二人齊齊朝聲源望去,只見三個熟悉的面孔站在不遠處。
丁子深望着天,葛秋望着地,一旁的裴屹黑着臉,氣的搖頭晃腦,眼珠轉來轉去,不知道該落在哪裏合适。
“咳。”沈渡輕咳一聲,向後退開。
裴昭摸摸得以掙脫的脖子,殊不知自己現在連耳朵尖都透着粉氣。
丁子深晃晃悠悠的走到沈渡旁邊,踮起腳挑逗的撞了下他的肩膀。
沈渡冷着臉斜睨了他一眼。
“行啊,藏得挺深啊?”丁子深豎起大拇指,擺在沈渡眼前,“看你這幾天着急那個樣,當設計師都白瞎了,您應該是影帝才對啊!”
“他真沒在我家,我倆也是剛剛才遇見的。”沈渡皺着眉解釋。
“啧啧啧。”丁子深搖頭。“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這要是在十分鐘以前,丁子深可能還會猶豫糾結,沈渡說的是不是實話。
換作現在,就算沈渡說他要和裴昭原地結婚,他都能立馬去把民政局給背過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當着未來岳父岳母的面兒秀恩愛,牛逼!真牛逼!”丁子深跟說單口相聲似的,站在沈渡旁邊逼逼個沒完。
沈渡瞟丁子深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問道:“想死?”
裴昭沒注意聽丁子深的話,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父母身上,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爸,媽。”裴昭心中酸澀,走上前去一把抱住葛秋。
“你..”裴屹瞪起眼睛,剛欲開口,便被葛秋扯到一旁。
“我們先去車裏等着,你等下忙完以後來找我們。”
說完,葛秋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沈渡。
“不用了,我等下回去給他打個電話就行了。”翻過冰冷的手背貼在臉頰上降溫,裴昭搖搖頭。
他現在需要将大腦靜一靜,信息量太大,他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跟沈渡解釋。
“你這幾天去哪兒了?為什麽不接電話?”葛秋第一次板起臉和裴昭說話,嚴厲的語氣裏更多的是關心。
“手機沒電了。”裴昭抿唇,思考着如何用一個最簡單的方式,描述一下這幾天離奇的經歷,“我這幾天住在朋友家。”
這話裴昭沒有撒謊,他确實是住在沈渡家裏。
背着手站在一旁的裴屹,氣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聽見裴昭的解釋,更是頭頂冒煙。
“既然有本事翻窗出去,還回來幹什麽?我看他這麽有本事,你就讓他出去自生自滅好了。”裴屹一想起剛才趕來時看見的那一幕,就氣的渾身發抖。
裴昭上初中的時候,就表明過自己喜歡男孩子。
對于這方面的事,葛秋在圈子裏見的多了,态度也比較開放。
和裴昭徹夜長談了一次後,葛秋叮囑他不要急切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畢竟處于那個年紀的小孩,在感情方面才剛剛開始成長,需要用很長一段時間來沉澱。
而且對很多事情的看法也比較淺顯,很容易被外界新奇的事物所影響。
“無論何時何地,無關男女,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葛秋對裴昭教育道,“尊重別人,愛護自己。”
少年裴昭認真的點了點頭。
葛秋能接受,并不代表裴屹也能接受,這件事始終像是父子倆心頭的一個疙瘩,經常借着別的由頭發洩。
知道兒子喜歡男生是一回事,親眼看見裴昭和男人親密,又是另外一回事。
憋着一肚子的火沒地方撒,裴屹帶着周身的低氣壓走向沈渡。
沈渡遠遠的見裴屹朝自己走過來,站直身子,恭敬地打了聲招呼。
“裴叔叔好。”
裴屹點點頭,嘴唇張了又合,一副想開口,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總不能把在自己家孩子身上惹得火氣,撒到別人家孩子身上。
目光掃視,裴屹挺直腰杆上下打量沈渡。
沈渡深邃的五官看起來不太符合亞洲人的特征,橫在眼眶上的眉骨立體,眼眶深邃,鼻梁高挺,單獨挑出來任意一處放在歐洲人的臉上,都不會覺得違和。
可偏偏這樣淩厲的五官湊在這張臉上,卻又有種亞洲人的柔和感。
将目光從沈渡的臉上移開,裴屹職業病發作,開始檢視沈渡的衣着。
修長的身形比裴昭還要高出些許,衣着一件黑色長款大衣。
除了內裏的米色毛衣,裴屹一眼便看出品牌價值不菲以外,沈渡的大衣和長褲均沒有任何品牌痕跡。
這兩件的尺寸非常符合沈渡的身材,看起來比較像定制款,風格也比較像一位年輕設計師的手筆。
裴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那位青年設計師的名字。
設計方面是葛秋在負責,裴屹接觸的少,所以印象也不算太深。
心裏對沈渡作了一番評估後,裴屹冰冷的開口。
“你和裴昭認識多久了?”
沈渡回答道:“我們是高中同學。”
高中就在一起了?裴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着沈渡。
“哼。”沒想到裴昭這臭小子還挺長情,而且嘴巴也挺嚴的。
沈渡不明所以,只好抿着唇不做聲,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裴屹點點頭,繼續說道:“聽裴昭說他這幾天一直住在你家。”
雖然裴昭原話說的是住在朋友家裏,但是裴屹已經默認裴昭口中所謂的朋友,就是沈渡。
眼尾上揚,沈渡擡眸遠遠的望了一眼,被葛秋拉着說話的裴昭,心思在肚子裏繞了好幾個圈,最終答應了聲。
“嗯。”
親耳聽到答案,裴屹頭頂又開始蹭蹭冒煙。
“這件事你父母知道嗎?”裴屹話鋒一轉,眼睛盯着沈渡。
?
沈渡挑了挑眉,意識到裴屹好像誤會了些什麽。
“我父母常年居住在國外,這邊只有我一個人。”沈渡垂着頭,一副标準的小學生挨訓姿勢,悶聲将大黑鍋背到自己身上。
“你們兩個已經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應該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就算有些事情不想和家裏說,也不應該一聲不吭的就玩消失,讓這麽多人圍着你們轉。”
裴屹擰着眉,越說情緒越激動,音量也跟着不自覺的拔高,直到葛秋走到身後推了他一下,這才收了聲。
“老裴!”
裴屹正說到情緒激動處,被身後走過來的葛秋開口打斷。
“阿姨好。”見到從小就開始崇拜的人,沈渡心裏多了幾分緊張。
葛秋绀青色的桔梗長裙外,搭了一件厚實的純白毛呢大衣,看起來既不失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穩重,又顯得跳脫俏皮,不會過于死板。
微蜷的卷發散落在肩膀兩側,線條柔和的五官,讓人一看便知道是一個溫柔好相與的人。
比起裴屹,裴昭的模樣更像葛秋,五官上少了幾分女性的陰柔,多了幾份男性的明朗,一雙似水的眼眸如出一轍,無論經過多少風雪,依舊清澈靈動。
“你就是昭昭的朋友?”葛秋覺得眼前的沈渡有些面熟。
沈渡喜歡低調,很少在公衆面前露面,所以葛秋不認得他也不為過。
“嗯。”沈渡點頭,“實在是對不起,這些天讓叔叔阿姨擔心了。”
“昭昭這些天給你添麻煩了。”葛秋瞧見沈渡的衣着,露出些贊許的目光。
“不麻煩的。”沈渡微笑說道。
“不如等下跟我們一起回家吧,阿姨給你們煮東西吃。”葛秋朝站在一旁的丁子深招了招手,“小深也來。”
丁子深對于去裴家蹭吃蹭喝這件事,早已輕車熟路,傻呵呵的踮起腳尖去攬沈渡的肩膀。
“不用了媽,沈渡他挺忙的,回去還有事兒呢。”裴昭對葛秋的熱情并不意外,但他并不想讓沈渡去他家吃飯。
沈渡這幾天的照顧,裴昭心懷感激,可這并不能代表他就此原諒了沈渡。
只能說兩個人的關系,從老死不相往來,過渡到陌生人。至于沈渡的這份恩情,裴昭以後會通過其他的方式報答給他。
沈渡攥拳虛掩住嘴角的笑意,側頭輕輕咳了一聲。
裴昭的态度,他一點也不意外,這才是原汁原味的裴昭。
沈渡眼角含着笑意,看了裴昭一眼,縮回目光對葛秋說道:“作為晚輩理應帶着禮物登門拜訪叔叔阿姨才對,這次我就不多打擾了。”
“吃頓飯算什麽打擾?也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別跟阿姨客氣。”葛秋一邊拉着裴屹往外走,一邊用胳膊肘推搡裴昭。
“去把你爸的車開過來,傻站着幹什麽呢?”
裴昭狐疑的眯了眯眼,總感覺好像有什麽地方怪怪的,又說不出來哪兒不對勁。只好從裴屹手中取過車鑰匙,點頭答應着。
一行人分成兩輛車,丁子深開車載裴屹和葛秋,裴昭開裴屹的車載沈渡。
車門拉開,沈渡彎腰坐進副駕駛,将安全帶卡進凹槽。
“等下到我家,盡量多吃飯少說話。”裴昭發動車子,對沈渡叮囑道。
沈渡眸色沉了沉,開口道:“我至少應該要知道你這幾天去哪兒了吧?不然等會兒叔叔阿姨問起來,我要怎麽回答?”
“他們問起來,我自然會回答,你只需要悶聲吃飯就行了。”裴昭已經打消了和沈渡坦白的念頭,這種事說出來,任何人都不會信。
“不管你是因為失戀躲起來一個人傷心,還是有了新的目标人選,作為替罪羊,我覺得我應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沈渡望着裴昭的側顏,膚色清透,神态自然,目光炯炯有神,眼底下既沒有熬夜留下來的黑眼圈,也沒有痛哭流涕過的痕跡,除了頭發看起來亂了些,倒也沒什麽和先前不一樣的地方。
想必這幾天過得還挺滋潤。
如果不是因為失戀跑去療傷,那他這幾天會去哪兒?
沈渡不着痕跡的掃了眼裴昭的脖子,随後自然的将目光移向窗外。
“不需要。”裴昭拒絕道。
沈渡嘴角勾了勾,語氣不屑地說道:“這就是你求人幫忙的态度?”
裴昭自知理虧,但他也不會輕易跟沈渡坦白,有些事情連他自己都還沒搞清楚,還是緩一緩再說比較好。
“這件事算我欠你個人情,以後有機會我肯定會補償你。”
裴昭向來說到做到。
沈渡手肘撐在車窗邊沿,修長的手指不停把玩着,上車前從丁子深那裏奪來的一盒香煙。
“哦?”沈渡挑眉,“你想怎麽補償?”
小巧的煙盒被旋轉着丢到空中,接住,旋轉上抛,再接住。
寬松的袖口露出一截膚色健康的手腕,腕骨凸起看起來強勁有力,青色的血管埋藏在皮膚下,随着裴昭的心跳同頻搏動。
裴昭喉結不安的滾動,握着方向盤的手也跟着不自覺的緊了緊。
看見沈渡這雙手,他總能想起前幾天自己還是一只貓時,這只手曾輕戳他的腦門,在他柔軟的肚皮上肆意揉搓。
還有沈渡溫柔的目光,以及與在外面時截然不同的面孔。
身體泛起一股懶意,心中想要被沈渡揉搓的想法愈加強烈,甚至他感覺身後已經長出一條淺灰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正朝沈渡的方向蔓延,盤旋着纏上他的手腕。
信號燈由綠轉紅,裴昭猛地踩下油門,按下按鈕将四周的車窗降了下來。
他大概需要冷靜冷靜。
沈渡被安全帶拉回座位,看了看車窗外的三九寒冬,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裴昭。
這祖宗又發生什麽瘋?
裴昭不言,沉着臉一路将車子開回家,待車子抵達時,表情才稍微緩和一些。
推開車門,兩個頂着紅鼻頭,一副快要被風吹裂開的人,表情僵硬的從車上走下來。
“不是吧,老大?老裴瘋你也跟着瘋?”
丁子深對沈渡一天換一個稱呼,叫着倒也還挺順口。
沈渡搓搓冷冰冰的鼻頭,低聲在丁子深耳邊說道:“等會兒吃飯的時候,你多幫忙熱熱場。”
“嗐,這還用你說,我肯定把你誇到天上去,包在我身上。”丁子深以為沈渡第一次見岳父岳母緊張,大言不慚的拍了拍胸口。
從後備箱裏取出東西,沈渡跟在裴昭身後一起走進屋子。
“你們怎麽才到?”
葛秋已經換了一套穿起來比較舒适的衣服,脖子上挂着圍裙,雙手正背在後面打結。
将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沈渡換上準備好的拖鞋。
“剛才路過一家店,看着很還不錯,所以就進去買了些東西,第一次登門拜訪,空手實在不好意思。”沈渡說道,“準備得比較匆忙,還希望叔叔阿姨不要介意。”
裴屹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本時尚雜志,厚重的眼睛架在鼻梁上,眼睛卻一點也沒往雜志上瞄。
“你這孩子,都說了不用買東西,趕緊進屋暖和暖和,我去給你們煮東西。”冰箱裏的食材都是新鮮的,葛秋廚藝精湛,就算是臨時準備一桌飯菜也不難。
“媽,我幫你打下手吧。”裴昭換上拖鞋,走到葛秋身後,屈身幫她系上圍裙的綁帶。
“你?”葛秋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昭,“咱家小少爺今兒怎麽轉性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裴昭從小衣來張口,飯來伸手。在葛秋的眼裏,他就是個生活自理能力十級殘廢,醬油瓶子在面前倒了都不帶扶一下的主,今天竟然主動開口說要下廚房了。
“您能別把您的親生兒子想的那麽沒用行嗎?”換做以前,裴昭确實不會做這種事,但經歷過這麽一次以後,他總想黏在葛秋身後。
就連裴屹嚴厲的責備,聽着都覺得無比悅耳。
“行了,有你爸幫忙就夠了,你少跟我添亂。”葛秋推開裴昭,将裴屹招呼了過來,“你去陪..陪..”
搞了半天,葛秋還不知道沈渡叫什麽名字。
“阿姨我叫沈渡。”站在壁爐旁烤了好半天的火,沈渡的五官總算恢複知覺。
“你就是沈渡?”葛秋眼前一亮,她總算是想起來,為什麽一直覺得眼前這位小夥子面熟了。
丁子深摩拳擦掌地擠上前,心知沈渡需要自己的時候到了,像是這種溜須拍馬的環節,必須有他出場。
“沒錯阿姨,就是他!”丁子深一臉喜滋滋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沈渡,“我哥在學校的時候就拿過不少獎,尤其是那件一炮而紅的作品,其實是我哥的畢業設計。”
“虧我還總跟人念叨起你,年紀輕輕就這麽有能力,總想找個機會和你見一面。”葛秋驚喜道,“裴昭這孩子也真是的,竟然瞞着家裏這麽久,也不知道早點把你回來給我認識。”
這件事還真不能怪裴昭,身邊的朋友誰都知道裴昭和沈渡不對付,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沒人敢跑到裴昭的面前提起沈渡,這些事他自然不知道。
更何況裴昭有心避開沈渡,平日在家裏吃飯時,只要葛秋提到沈渡的名字,裴昭必然會以不舒服為借口,放下碗筷,一個人回房間呆着。
葛秋對沈渡好奇已久,今天終于有機會見面,肯定要聊個痛快。
眼看着這頓飯要吃不成,裴昭走到裴屹坐着的沙發前,蹲下身子小聲嘀咕道:“爸,我媽是不是不打算給我們煮飯了。”
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推了推,裴屹低聲道:“叫外賣吧,就叫你媽最愛吃的那家餐廳。”
“..”
外賣送到時,葛秋才恍然發覺自己拉着沈渡聊的太久了,拍着額頭急忙去廚房炒了幾個菜。
“阿姨,不用那麽麻煩的。”沈渡阻攔道。
“不麻煩,你坐着等會兒,我馬上就好。”葛秋今天心裏開心,一邊帶着圍裙往廚房走,一邊張羅着讓裴屹把鎖在櫃子裏的紅酒取出來。
“拿哪瓶啊?”裴屹站在櫃子前。
“就拿之前幺兒想要偷喝,被你抓現行,後來鎖進保險櫃裏那瓶。”葛秋被喜悅沖昏頭,一時間忘了改稱呼。
“嘿嘿嘿,幺兒。”丁子深不怕死地拱了拱裴昭的肩膀。
“滾!”
裴昭特佩服丁子深火上澆油的功夫,偏偏他自己還不知情,一點眼力見沒有,長這麽大沒人打死,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聽見幺兒這個稱呼,沈渡忽然想起家裏的小崽子。也不知道今天沒有他陪着,小崽子有沒有好好吃飯。
裴屹打開紅酒倒進醒酒器,裴昭在旁邊滿臉的痛心疾首。
“媽!你不是說這瓶酒是留給未來兒媳婦的嗎?”
這瓶紅酒的産地和山莊都非常有名,每年産量稀少,可遇不可求。
裴昭垂涎已久,幾次下手都沒能得逞,沒想到今天竟然這麽輕易的就給打開了。
“沒有兒媳婦,給兒子喝也一樣。”葛秋回應道。
哦,原來是給我喝的!裴昭捧着空杯子,眼巴巴的等着。
等着等着,他突然發覺這句話好像有點不對味。
葛秋說的這個兒子,好像指的不是他吧?要不然為什麽不早拿出來給他喝?
轉頭看向幫忙拆外賣盒子,擺碗筷的沈渡,裴昭的頭發「蹭」的炸了起來。
“就是,管他兒子還是兒媳婦,都一樣都一樣!反正都是一家人,是不是?”丁子深用胳膊肘推推沈渡,一雙眉毛挑的快要從天靈蓋上飛出去。
“嗯。”沈渡低頭答應一聲,眼角含着笑意。
“等等。”裴昭放下手裏杯子,“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怪不得他從一開始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他們該不會是以為他和沈渡,有點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嗐,這有什麽可誤會的。”
丁子深走進廚房,幫葛秋把炒好的菜端上來,對裴昭說道:“不過話說回來,老裴你瞞着叔叔阿姨也就算了,連我也瞞着,這就有點不夠意思了,得虧我倆還是二十幾年的哥們兒。”
“不是,你們..”
裴昭站起身想要解釋,被炒完菜從廚房裏出來的葛秋按住肩膀,壓回座位上。
“老實坐下吃飯,來小沈也別客氣,多吃菜,嘗嘗阿姨的手藝。”
沈渡笑着雙手捧起飯碗,接住葛秋夾給他的菜,就着米飯嘗了一口。
“阿姨手藝真的很不錯。”
沈渡自己的廚藝也不錯,只不過因為一個人住,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叫外賣,要不然就是糊弄了事,有時候工作忙起來,連糊弄的時間都沒有。
“好吃就多吃點,別跟阿姨客氣。”葛秋說道。
裴昭坐在餐桌上,感覺自己像個被孤立在外的局外人,咬牙切齒的看着坐在旁邊低頭吃飯的沈渡,惡狠狠的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沈?渡?”
沈渡面不改色的夾起一塊色澤純正的胡蘿蔔,放進裴昭面前的碗裏。
“別總挑食,多吃些胡蘿蔔對眼睛好。”
語氣溫柔的樣子,像是在哄不好好吃飯的小貓崽。
“你找死嗎?”裴昭咬着牙,湊到沈渡耳邊低聲說道。
沈渡不着痕跡的偏過頭,貼在裴昭耳邊小聲回答道:“你要是不想演下去,大可現在就和叔叔阿姨說實話。”
說實話?怎麽說?
沒錯!我這幾天确實住在沈渡家裏!不過我們兩個之間什麽都沒有,只是我變成了一只貓而已。
你聽聽,這說的像人話嗎?
裴昭硬生生的将這口氣壓回肚子裏,夾起碗裏的胡蘿蔔,想也不想就塞進嘴裏,嘎吱嘎吱的嚼,全當是咬在沈渡身上。
葛秋第一次見裴昭主動吃胡蘿蔔,要不是因為外面太陽已經下山了,她還真要跑到窗前看看,是不是太陽真打西邊出來的。
沈渡笑的如沐春風,見裴昭吃的「開心」,又貼心的夾起一塊胡蘿蔔,放在裴昭的碗裏。
“喏,吃吧。”
裴屹瞧着餐桌上,裴昭和沈渡「眉來眼去」的樣子就想犯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