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斷手中有陳年屍毒,範無懾只覺傷口劇痛不止,很快就渾身發冷,眼前虛糊。

解彼安封住他周身幾大穴道,然後拿出徐茂送來的那枚真元玉練丹,掰開蜂蠟,喂進他嘴裏:“無懾,撐住,師兄馬上就帶你離開。”

背後傳來沙沙聲響,那邪祟像蜘蛛一樣,伏地從黑暗中爬了出來,空洞的、漆黑的眼窩森冷地“看着”倆人,而那只被範無懾斬斷的腐手,竟然長了出來!

解彼安遽然色變:“他是純陽教的人?!”

修仙界以劍修最為普遍,其實劍修屬于器修,修的都是人器合一,只因修劍者多,才獨成一類,劍修之下,最多的便是器修與武修。器修種類繁雜,修武器,修暗器,修法寶,修巫蠱,五花八門,但武修只修一種,就是無止境地淬煉自己的身體,達到百毒不侵,金剛不壞,膂力絕衆,甚至能去腐生肌,重塑肉身。

至于修符、修丹,那都是修士必備的輔助之能,通常只有醫者、匠人才會專修。

普天之下,只有一個門派将武修修到了極致,那就是純陽教,也只有純陽教的高階修士,才可能令斷肢重生。

範無懾拼命回憶着曾經見過的純陽教修士,有誰可能會是眼前這邪祟,卻怎麽也想不出任何一個符合的。

解彼安将無窮碧橫在身前,把範無懾擋在身後,警惕地瞪着那邪祟,那邪祟剛才中了魂兵器一擊,有所忌憚,并沒有馬上攻擊。

解彼安喝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他也不知道這邪祟還能不能找回一點神智,但或許可以拖延些時間。

邪祟喉嚨裏發出古怪地咕嚕聲,五指抓擦着地面,但躊躇過後,還是無法抗拒被活人的氣息誘惑的本能,再次撲了過來。

無窮碧在昏暗的山洞中閃現幾簇翠影,龐大的靈壓自解彼安體內爆發,他朝着邪祟迎面痛擊。邪祟不敢迎這鋒芒,飛身閃過,從側方撲了回來。

一人一鬼借着鐵索布下的陣列激烈纏鬥,解彼安知道對方是純陽教修士後,竭力避免被近身,但那邪祟速度極快,力量又驚人地大,竟将那松動的鐵鏈生生從牆上拔了出來,兇狠地朝着解彼安抽擊,所觸之處,就是硬岩也被砸得碎石紛飛。

範無懾運氣調息,令玉練丹盡快發揮作用,等壓下那陣暈眩虛弱,才再次加入了戰局。

他們默契地擺出了八卦陣法,借着原有的鐵索列陣,自己成為變化無常的陣眼,将邪祟困在他們的攻勢範圍內。

一黑一白,太極頓生。

解彼安擔憂地看了範無懾一眼:“無懾,別讓他近身!”

屍毒已經麻痹了範無懾的半邊上身,他知道劇烈活動只會加劇屍毒的蔓延,必須速戰速決,遂調動靈力注入佩劍。

解彼安看出範無懾想用上次對付宋春歸的劍招,但這邪祟恐怕比宋春歸還耐打,若一擊不成,就連跑的能力都沒有了。他一咬牙,決定賭上一把,無窮碧在手中高速旋轉,虛空中浮現數個青色咒印,咒印幻化出一堵堵結界牆,一道一道地擋住邪祟的去路。

範無懾低喝一聲,祭出宗玄劍法第七重天,殺氣騰騰地劍弧沖向邪祟,勢如破竹,銳不可擋。

那邪祟被咒印阻攔,避無可避,一擊被劍氣掀飛了出去,腰腹顯出一個大大的豁口,幾乎要被攔腰斬斷!

解彼安乘勝追擊,無窮碧從天而降,擊向邪祟的天靈蓋。

只要将他的魂魄打出來……

電光火石之際,邪祟雙手接住了山一般壓下來的鎮魂仗。

解彼安聽到那邪祟雙臂骨骼碎裂的聲音,但感到毛骨悚然的卻是他。這邪祟竟接住了他用魂兵器的全力一擊!

邪祟戾叫一聲,将無窮碧和解彼安一起甩了出去。

解彼安如被擲向湖心的一顆石子,狠狠砸到了石壁上,濺起石崩土飛的“漣漪”。而後他掉在地上,口吐鮮血,渾身仿佛散了架。

“師兄!”範無懾一擊幾乎把靈力耗空,見仍不能壓制這邪物,便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哪怕要被解彼安懷疑,他也不會讓倆人折損在這鬼東西手裏,“我将他引向中宮,你用無窮碧鎖坎宮,重新封印他!”

解彼安咳着血:“你、你知道怎麽封印他?”

“我記得咒語。”範無懾掏出火符射向邪祟,自己往中宮陣眼跑去。

解彼安從地上爬起來,轉念一想:“不行,你也在陣眼!”縛魂陣雖是用來鎮壓魂魄的,但用在活人身上,也一樣殘酷,若範無懾躲不開……

“沒有別的辦法了,快!”邪祟都厭火,這一下果然将其激怒,被範無懾吸引了過去。

解彼安用無窮碧代替那根被拔掉的鐵索,插入了坎宮,靈力瘋狂地傾注,而範無懾也正好将邪祟引到了中宮。

範無懾一邊誦念法咒,一邊逃出陣眼,塵封的法陣被喚醒,再次泛起幽藍的光。

邪祟慘嚎一聲,原本強悍無比的身體在陣眼中逐漸佝偻成一團,顫抖如暴雨中的草木。

範無懾體內靈力幾近透支,但他必須撐到法陣列成。

那邪祟匍匐于地,突然艱難地擡起了頭,被亂發遮擋的慘白的臉,面沖着解彼安,發出極度痛苦地、嘶啞地聲音:“珩兒……救……我……”

範無懾如雷貫體,眼前白光一閃,剎那之間,他認出了縛魔陣中的人,不,鬼。

宗、明、赫!

心神震蕩之下,法陣功虧一篑,範無懾靈力枯竭,徹底昏死了過去。

邪祟重獲自由,瘋狂地撲向了解彼安。

解彼安蓄起靈力,打算拼死一搏。

千鈞一發之際,一柄飛劍快如閃電,狠狠穿透了邪祟的身體,将他一舉釘在了石壁上。

紫紅身影随即飛掠而至,十幾道鎮魂符同時打向邪祟,被附着的瞬間,邪祟掙紮、嘶吼不止,卻無法動彈分毫。

解彼安差點喜極而泣,受了委屈一樣哽咽道:“師尊!”

鐘馗跑到解彼安身邊,渡靈力為他療傷,并急問道:“傷着哪兒了?”

“我沒事,你快去看看無懾,他中了屍毒。”

鐘馗放下解彼安,過去查看了一下範無懾的傷勢,他皺眉道:“好厲害的屍毒,必須盡快帶他回雲嵿。”

範無懾昏迷不醒,面色已然青黑。

解彼安看了一眼還在掙紮的邪祟,“那、那東西怎麽辦,被你的青鋒劍刺中,魂魄都不散。”

那青鋒劍被北陰大帝親自附了神念,既是寶劍,又是魂兵器,只要被此劍刺中,就沒有不服帖的鬼魂,除非……

除非這邪祟生前是宗師級的修士!

蜀山點蒼峰的山洞裏,被天罡正極縛魔陣鎮壓着一個純陽教的宗師級修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鐘馗略一思忖,咬破手指,在虛空中畫了一個血符,打在範無懾身上,護住他的心脈,然後飛掠而起,身輕如蝶地蹲在自己的劍上,一手扣住那邪祟的天靈蓋,聲色俱厲地吼道:“給我出來!”

邪祟依舊狂吼着、掙紮着。

山洞外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李不語帶着一幫人湧了進來。

“這是……”

“天哪這是怎麽回事,蜀山怎麽會有邪祟?!”

“你們看,地地上的陣。”

“這陣法……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莫非是、是天罡正極縛魔陣!”

抽氣聲接連響起。

《黃帝陰符天機經》是民禁之書,雖然幾乎人人都因獵奇而看過,但誰都不會輕易說出來,唯恐和魔修沾上關系。在無量派這正道第一仙門的地盤上,出現了這等詭術,豈不令人色變。

李不語的眼神陰冷地吓人,這一幕簡直是打在他仙盟盟主臉上的一耳光。

無量派的弟子們也面面相觑,全都想不通蜀山怎麽會出現這種陣法,還放出來一個十分兇煞的邪祟?!

李不語怒道:“這腌臜邪物竟玷污我蜀山聖地,正南,你讓開。”

鐘馗就快要将那邪祟的人魂剝出來了,回頭一看,急道:“不要!”

山洞中金光大顯,一個雷電四溢的卷軸一邊鋪展,一邊猛然襲向鐘馗和邪祟。

鐘馗激怒,卻不得不拔出青鋒劍,飛身閃避。

幾道閃雷打在邪祟身上,電花噼啪巨響,金光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整個山洞瞬間明如白晝。鐘馗和解彼安同時聽到了那邪祟三魂七魄的慘叫。

倏地,金光一斂,卷軸一收,乖乖飛回了李不語手中。

而那邪祟從牆上滑落下來,沒了骨頭般癱軟在地。

解彼安目瞪口呆。

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親眼見到李不語的法寶——雷祖寶诰。

傳說那是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寫的一份骈文,此神乃地祇飛升,盡管遠不及上古神仙,也非如今的修士可比,所以哪怕是一份寶诰,也有強大的法力,據說這法寶可以召喚天雷。

越是強大的法寶,對修士的靈力損耗就越大,法寶不輕易示人,是修士間不成文的規矩,畢竟誰也不會随便把看家本領拿出來,可李不語竟用這雷祖寶诰,将一個邪祟打得魂飛魄散?!

鐘馗叫道:“盟主這是何意!”

李不語面覆寒霜:“這邪祟髒了我蜀山,又重傷無常二仙,豈能輕易放過。”

“哪怕是惡人,也可去冥府服刑,償清罪孽就能投胎轉世,你怎可讓他魂飛魄散!”

李不語冷哼道:“萬一這邪物罪惡滔天,只能投生下三道呢。”

“那他更該去地獄贖罪。”

“正南,我非你冥府之人,而這裏是人間,人間有人間的規矩。”李不語冷冷地看着鐘馗。

鐘馗怒目而視,卻已無可奈何。

在場衆人,一聲都不敢吭。

鐘馗冷道:“難道李盟主就不好奇這邪祟是何人,為何被天罡正極縛魔陣壓在點蒼峰嗎?你打的他魂飛魄散,還如何查。”

“一時氣急,這我倒是疏忽了。”李不語道,“春歸,去看看屍體。”

“爛成這樣了,能看出什麽。”鐘馗鐵青着臉,指了幾個人,“你,還有你,把我徒弟擡回雲嵿。”

解彼安不明所以地看着鐘馗,鐘馗也回給他一個凝重的神色。

李不語脾性穩如泰山,是跟魔尊宗子枭交過手的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麽可能因為一個邪祟而怒發沖冠,這一番舉動,看來實在像是——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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