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年組的狗糧…………
在邵曦的記憶裏，邵家的風格一度是割裂的。
出身書香世家的祖父邵征年青時留學海外，國難之際輾轉歸國，他骨子裏既有封建大家長的執拗，他看慣西方文化的奔放浪漫，然後對此不屑一顧……
然而邵春生夫婦則熱衷于在家中舉辦沙龍，呼朋喚友，聽人們贊嘆邵家別墅的華美，以及邵氏家族的文化底蘊……
是的，高中畢業的邵春生和初中畢業的閻習覺得他們承載着邵家的文化底蘊，至少他們自己是真情實感的這樣認為。
邵春生在儀表廠工作，平日的愛好是寫現代詩，他的沙龍通常是以閻習朗誦他的詩作來開端的，他還是一位紫砂壺收藏家，盡管他從來沒有去過宜興，沒有摸過任何真正的紫砂壺，他還自稱對金石研究頗深，說畢生最大的夢想是能加入東泠印社……
而閻習則熱衷于旗袍，交誼舞，鋼琴，黑膠唱片……
這些差不多就是他們的沙龍的全貌。
邵曦曾經對此豔羨不已，即使不被邀請也想去蹭個熱鬧，看那些穿着西裝，旗袍的男女在小樓別致的燈光下，在黑膠唱片裏流出的藍色多瑙河中流連，還有杯中的紅酒，桌上的西點……
許多年後，她還曾對人說起這樣的生活，就好像自己也曾身在其中，然而事實上，她非常清楚，她邵曦從來都不是這群人中的一員。
邵曦一早就被吵醒了。
閻習六點半就上樓來叫邵晨起床，告知他今天的第一支舞曲将由他親自演奏。
邵晨大聲抗議的聲音和他母親強勢的堅持聲中，整個邵家別墅都不情不願的清醒過來，邵曦自然不能幸免。
邵曦洗漱之後，被徐阿婆告知不能去餐廳吃早餐了，因為邵春生夫婦要辦沙龍，餐廳被布置成了自助餐點間了……
邵曦撇撇嘴：“那我去爺爺奶奶房間吃。”她說。
徐阿婆答應着，把她的早餐端到了主卧那邊。
老兩口已經起來了，邵老爺子正皺着眉頭坐在方桌旁喝着咖啡，吃梳打餅幹，看到邵曦跟着徐阿婆進來，了然的往對面的座位指了一下，示意她可以在那裏坐着吃早餐。
邵曦說了聲：“爺爺早！”左右看看，又問：“奶奶呢？”
邵征喝了口咖啡，指了指更衣室。
徐阿婆笑說：“老太太起得早，已經吃過早飯了，曦曦你也快點吃。”
徐阿婆買來的早點是豆漿和油條，邵曦不愛吃豆漿，但此時牛奶還需要訂購，邵家只有邵征和邵晨訂了牛奶，其他人是沒有的。
邵曦吃完早餐，汪老太才從更衣間裏出來。
老太太今天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緞面旗袍，走到老先生面前轉了轉身：“這件有點小了，改天要找阿青幫我重新做一件。”
邵征看了一眼老妻，打趣：“上次量的時候，你非說自己腰只有二尺二，這會兒說小了？”
老太太擡手拍了老頭一下：“瞎講！明明是衣服做小了！”說完哼了一聲，扭頭看到邵曦面前的空杯碟，剛要開口。
邵曦舉手：“奶奶！我回房間做作業！”
“哎呦，我又沒要說什麽，你這孩子就吃這麽一點點怎麽行？！再吃個煮雞蛋！”老太太沖着孫女兒嗔怪。
“不要——我吃飽啦！”
是的，狗糧吃得好飽……邵曦無奈又快樂地想。
這對老夫妻一輩子沒吵過架，沒紅過臉，上輩子，爺爺邵征在八十七歲時突發心髒病去世，當時汪老太太悲痛欲絕，幾乎跟着去了，之後的餘生都在整理老爺子的學術論文中消磨，直到百歲逝世，他們的婚姻是邵曦最羨慕的，因為她得不到。
不論如何，此時此刻，一個煮雞蛋是逃不掉的。
邵曦跑到小廚房倒了一小碟子醬油，把剝好的白煮蛋蘸着醬油吃，老太太又看不慣：“少吃些醬油！皮膚都吃黑了！”
“奶奶，醬油裏沒有黑色素，吃了不會變黑的！而且我又不是拿它當水喝……”邵曦一邊吃一邊說。
“就是，醬油是用大豆做的，這大豆磨的豆漿還是白的呢！”邵征在一旁幫腔。
汪老太啧了一聲：“我不管，它變成醬油就黑了，吃多了肯定得變黑！不許多吃！”
邵曦看看祖父，老頭子聳聳肩表示：老夫也無能為力了……
“哦，那我就蘸一點點，空口吃太淡了，下不去嘛！”邵曦只能服軟，然後趁老太太沒注意又用力多蘸了幾下……
邵征打量老太太這一身：“準備去哪？”
汪老太說：“去阿青的鋪子看看，要是有新料子就扯點給曦曦做裙子。”
邵曦說：“我們學校有校服的。”
“你平常不穿衣服啦？”老太太又怼她，“出去做客怎麽辦？衣着是門面，不要馬虎。”
邵曦連忙點頭：“哦哦！”心裏苦笑，哦，是的，奶奶最看重打扮，自己卻早已在做不完的家務中忘了打扮是什麽……
老爺子擺擺手：“那你把曦曦也帶去，今天肯定吵死了，我等一下也準備出去逛逛。”
汪老太有點憐惜地看看老伴兒，嘆了口氣：“唉，所幸也就這一天。”又問孫女，“曦曦要不要跟我去店裏？”
邵曦看着老兩口，覺得憋屈，明明只想安安靜靜過個周末，卻被兒子吵得不得不上街去躲清靜。想了想，她搖搖頭：“啓文哥哥留給我一大堆卷子，我要做卷子。”
“喲！知道要努力啦？”老太太很高興，“那行，你做作業吧。”
邵征也很滿意，點頭：“很好，認真做，不要怕出錯，不懂的地方先空着，留着問啓文。”
邵曦應着聲，吃完了白煮蛋，回房間去了。
真的做作業？那怎麽可能……她從書架上翻出一本叫《電影藝術》的雜志，這個雜志會刊登一些著名的海外影視劇本，邵曦再找出一盒空白磁帶，放進錄音機，開始嘗試錄一段配音練習……
而在此時，魏啓文和他父親魏遠峰一起登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