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破陣她摸了摸下巴,思考半晌後,心裏……
“生長于死亡之地的幽冥鏡花一株,栖息于九天之上的七彩凰的羽毛一根,沉浸在無垠之海的巨口銀蚌吸收千年精氣凝聚而成的銀月珍珠三顆……”
雪兒站在稻草娃娃正對面、山洞的正中間處,一邊小聲嘟囔着,一邊将顧項铎帶來的那些祭祀材料依次擺好,用山雀的血在地上塗畫着,很快就形成一個祭祀矩陣。
白棠站在陣法前的不遠處,東張西望、左顧右盼,看起來很是緊張擔憂。
“雪兒,你說的這些東西我都沒聽說過,這個幽冥鏡花是什麽呀?”她用手指了指地上那株晶瑩剔透、異常吸引人眼球的美麗花朵,露出一臉渴求知識的樣子。
聽到白棠的話,雪兒愣了一瞬,但随即笑着點了點頭,給她介紹道:“幽冥鏡花生長于死亡之地,以腳下的腐葉腐屍為食,雖然漂亮,但毒性極大,若是處理不當,不慎碰傷它,它的傷口就會滲出露珠一般的凝膠,之後迅速變為烏黑,這種液體很适合制毒。”
之前有五毒閣的人登上過雪山,一不小心摘下了幽冥鏡花的一片花瓣,差點兒被自己攜帶的這株毒花取走性命。
白棠倒吸一口冷氣,又看了眼那株“躺倒”在地上,葉子呈奶白色半透明鱗片狀,花瓣薄如蟬翼的幽冥鏡花上。
果然,美麗的花朵都是帶刺的。
她轉了轉眼球,又指了指那渾身透着七色光澤的、有她兩個手掌大小的七彩凰羽:“那這個呢?”
雪兒依次為她解答後,她又對這個矩形陣法來了興趣,圍着陣法轉了好幾個圈,問東問西,就連山雀的血都要問一問。
“是正經山雀嗎?”白棠看了看已經逐漸變成深紅色的血跡,背着手老神在在地問道。
“是山雀,從山谷樹林裏逮到的,”雪兒一臉嚴肅地思考這個問題,半晌後才認真地搖了搖頭,“至于正不正經,我就不知道了。”
白棠幹笑着撓了撓頭,眼神亂瞟,似乎還在思考下一個問題。
“白棠,”雪兒将碎發別到腦後,站起身開,稍稍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袖,一向含笑的眸子變得犀利起來,“你不對勁。”
白棠聽到她的話,感到虎軀一震,連忙擺手笑着打哈哈:“哪有,我就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陣法,激動罷了。”
話音剛落,洞外就傳來一陣尖銳嘹亮的哨音。
緊接着一道人影就闖進了山洞裏來。
“師姐!”
聽到熟悉的聲音,白棠這才松了一口氣,有些幽怨地說:“你是迷路了嗎?居然這麽晚才來,你知道為了拖延時間,我有多努力嗎?”
“抱歉師姐,”顧項铎收劍入鞘,臉色凝重,十分誠懇地解釋:“路上與食人果因為燒仙草的事小小争執了一會兒,耽誤一些功夫。”
“嘩嘩嘩!”
山洞裏又擠進來一道黑影,但光聽聲音,白棠就猜出來了它的身份。
食人果得意地從顧項铎身後擠了過來,用枝葉纏繞着一個沉甸甸地水袋,一仰脖咕嘟咕嘟地往它的血盆大口裏倒着蜂蜜燒仙草。
“謝謝你,食人果。”白棠笑着摸了摸它的樹根,感激地說道,“等會兒回去給你做其他好吃的。”
“嘩嘩嘩~”食人果的樹葉噼啪作響,它的枝葉也大幅度晃動搖擺,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雪兒自從看到顧項铎進來後便沉默不語,面上的笑容也消失殆盡。
見顧項铎手指“砰”地一聲燃起冰藍色火焰,并朝她所在的方向靠近,雪兒別開視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顧項铎并沒有在意這些,他靈力一凝,朝着地上還差幾步便完成的陣法釋放。
一瞬間藍色的火焰就肆無忌憚地包裹、吞噬地上擺放着的祭祀品。
陣法被毀本應該給雪兒帶來極大的打擊,可不知為何,她就只是呆呆地望着火焰将一切燃燒,冰藍色的火苗映射在她的臉上,看起來冷靜又平和。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她突然開口問道。
白棠沒想到她會如此淡定地和自己唠家常,一瞬間有些怔忡。
她從醒過來後,便一直隐隐約約地感覺到哪裏不太對勁。
“我的小師弟雖然看起來是個傻愣愣的呆子,但相處一段時間後便能感受到他的機靈和活潑。”
說到這裏,白棠下意識和站在一旁的活潑阿铎對視了片刻。
“啪。”
“謝謝師姐。”阿铎一臉死氣沉沉地從儲物戒掏出一塊板子,上面畫了一個羞紅臉的火柴人,旁邊還伴随着幾朵潦草的小花。
白棠嘴角抽搐地把頭扭了回來。
她對勉強稱得上幽默開朗的阿铎比較熟悉,因此在看到那木讷又寡言的“阿铎”時就依稀察覺到了其中的蹊跷之處。
假的阿铎如同一個被人操縱的傀儡似的,行為滞緩又舉止詭異,開口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刻意引導白棠順從雪兒。
“清月長老曾經說過,多年以前,第一次見到天冬長老時,整個村子就已經被雪崩徹底掩埋,連一絲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找不到了。”
村裏唯一一個幸存者由于內心受到的極大創傷,至此以後再未回過天蓮雪山,此時突然出現的這個無人村便顯得極為詭異。
排除人為的可能,這裏唯一有能力且願意重新建造村莊的人只有雪兒。
白棠猜想,她應當是将自己的大量靈力注入于幻境之中,創造了一個承載着自己作為正常人類時的全部記憶和情感的載體。
若是當真能創造出來一個村子,那麽塑造一個真實存在過的、她也接觸過的傀儡也不是什麽難事。
……雖然雪兒往這個傀儡上夾帶了太多個人感情的私貨,讓白棠想不感覺到異樣都難。
但也僅僅只是異樣而已,白棠那時并不能通過阿铎的異樣來腦洞大開地推出來事情的始末。
事情的轉折是食人果的出現。
它在吃完白棠做的雪麗球後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早就在暗中悄悄觀察她了。
因此雪兒看到銀鎖之後,突然失控險些入魔的那一天,食人果也躲在不遠處親歷了全程。
思索再三後,食人果還是決定站出來,幫助這個得到它威風堂堂食人果認可與尊重的脆弱人類。
從食人果的口中,那日靈力消失殆盡後被系統強制關機的白棠才得以窺見事情的真相。
那日白棠好不容易捱到阿铎回來後才昏迷過去。
可一個是處于強盛期,吸收天蓮雪山萬物靈氣多年還自己領悟冰系靈根的雪兒,一個是身中劇毒修為全無,被迫“下嫁”到合歡宗還跟着一個雞肋師姐的阿铎。
如果是原書主角還好,可偏偏她和阿铎都是書中24k純正炮灰,想翻身也翻不動呀!
因此就算是佛祖顯靈,召喚天王老子過來幫忙,阿铎想要打贏雪兒都是天方夜譚。
但阿铎咬牙堅持住了。
他身後有身負重傷昏迷過去的師姐,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倒下。
兩個人交戰不久,阿铎就發現了她的異樣。
雖然之前的雪兒對他存在敵意,但她渾身散發的殺氣從來沒有這麽重過。
兩人膠着許久,其實就是失去理智的雪兒單方面對阿铎進行輸出。他之前為了打碎雪兒布下的結界,已經将之前恢複的靈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消耗過大使他身體承受不了這樣的負荷,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只能靠着身體的本能反應和曾經無數次練習産生的肌肉反應來與雪兒進行推拉。
為了保持清醒,他用劍在手臂上劃了無數個口子,真實的疼痛能讓他短暫地恢複清明。
血滴在潔白無瑕的雪地上,顯得格外刺眼。
已經失控了的雪兒歪了歪頭,她的思維處于混亂之中,認不出來面前的人,也無法理解他的行為。
她只想要殺人,想要将屍體留在這裏陪伴自己,她不想再獨自一人了。
雪兒擡起手,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凝聚出來一團巨大的靈氣,霧狀的靈氣膨脹凝聚,最終形成無數冰柱,尖銳的冰柱全都指向渾身失去力氣了的阿铎。
“嘩嘩嘩!”
此時正是危機時分,這一招下去,站在前面的阿铎和被他護在身後的白棠全都會斃命!
躲在暗處的食人果也沉不住氣了,它用盡滿身枝葉根莖的力氣,竭盡全力發出聲響出來。
下一秒,正如它所願,本指向阿铎的冰柱一齊朝它這個方向射來。
被食人果分了神,雪兒還沒來得及再次凝聚靈氣,腹部就被阿铎的劍刺入。
他本是對準她的心口去的,可臨了腳下脫了力氣,直直地跪在雪地之中,劍的方向也就有所偏移。
“你……”
劇烈的疼痛使雪兒清醒了過來,她一臉驚訝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已經滿身是血的阿铎。
她擡起手,剛要将阿铎扶起,卻在看到他身後昏迷不醒的白棠後,突然改了主意,一記手刀重重劈在他的腦後,讓他徹底陷入昏迷。
說到這裏,白棠轉過頭直直地看向雪兒,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倒是雪兒輕笑一聲,繼續替她補充道:“所以那個食人果一路跟着我回了村,看着我将這個死面癱藏了起來?我可真是蠢鈍,居然絲毫未覺。”
白棠搖了搖頭。
食人果不敢進村,只敢在外圍打轉。因此它只看到雪兒将滿身是血又陷入昏迷的男子帶入村中,沒過多久又帶着那個男子出來了。
男子不僅沒有一絲受傷的跡象,還始終跟在妖女的後邊,一副唯命是從的樣子。
食人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已經生出心智的它也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因此将這些信息完完整整地告知了白棠。
本就心中生疑的白棠聽到它的描述之後,就更加确信此中有詐。
因此她以蝴蝶酥作為試探,果不其然,假阿铎什麽都不知道,只會點頭搪塞。
在确認了真正的阿铎被關在天冬長老年幼時的家中後,白棠想起了系統贈與她的夢境。
夢裏的小雪兒正是被關在了天冬長老家中的堀室裏。
或許在雪兒的潛意識當中,那裏是最安全,最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了。
因為她生活于堀室裏的那些時日,沒有任何人去救她,就連她最信任的天冬姐姐,也沒有。
所以她很肯定地将阿铎所在的位置告知食人果,求它等自己帶着雪兒出村以後,悄悄溜進村中,解救她的小師弟,順便将自己制作的蜂蜜燒仙草一齊帶給他。
按照目前的結果來看,她的猜測并沒有出錯。
可她并不感覺開心,反而充滿着對雪兒過去經歷的心疼。
“雪兒,我知道你不喜歡阿铎,但不能用這麽過分的手段。我們一起回去,好嗎?”白棠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溫柔地對雪兒說道。
這一刻,她打算放棄思考那些遺留的問題,比如雪兒為什麽會差點入魔,比如被他們引導來到這裏,看到的這個被鮮紅陣法禁锢的稻草娃娃,還比如……
眼前熊熊燃燒的火焰和她身為祭祀最後一步的後果。
她看着雪兒的眼神,就像是一個拼命鬧脾氣搞破壞,只為被關注和被愛的小姑娘。
聽到她的話,雪兒本來淡定從容的面具破碎了。
她突然笑出了聲,本來是冷笑,但又像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忽然放聲大笑,笑到直不起腰來。
她的笑聲在山洞裏顯得詭異又尖銳。
顧項铎握劍的手一緊,大步一邁護在了白棠的身前。
“師姐,事發突然,我還沒來得及說。”
白棠抓緊小師弟的衣袖,對于他即将說出來的話有些逃避。
“哈哈哈,”雪兒直起身子,嘴角上揚,笑得開懷卻又淚流滿面,她擦了擦眼淚,笑着說,“真是太好笑了。”
顧項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詭異的人,開口将天冬長老告訴他的真相說出來。
天蓮雪山上存在着一位山神大人,祂保佑風調雨順與萬物生長。
不知何時,人類出現了。
他們在山腳下安營紮寨,埋鍋造飯。靠着山神的庇護與恩賜延續了一代又一代。
無聊的山神逐漸對人類這種生物産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一向無欲無求的祂,也想要成為一次人類。
山神派具有神性的天師大人到村裏傳話,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山神認為,自己庇護人類世世代代,只是這樣一個小的要求應當不算過分。
可是人類拒絕了。
山神震怒之下,随手收回自己的恩賜,于是村裏的莊稼都被突如其來的一場寒流凍壞了,村民顆粒無收。
衆人焦頭爛額之時,天師大人又帶着山神的口谕來了。
當然還是同樣的願望,但若是再次拒絕,雪崩會消滅他們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村民們害怕死亡,也畏懼未知的神明。
天師安慰衆人,只要有人能平息山神大人的怒火就夠了。
村民們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誰願意送自己的親人去祭祀山神呢?
于是他們将主意打到了那個被家人遺棄又被村裏人厭惡的姑娘小雪身上。
她沒有家人,不會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于是小雪成了山神的新衣,
但是村民們尊稱她為聖女。
“師姐,長老說當年自己是親眼看到小雪被燒死的,眼前這個人,不是小雪,而是那個詭計多端的山神!”
聽到顧項铎的話,雪兒停住了笑容。
“被發現了,沒意思,”她聳了聳肩,一臉索然無味,“既然事情已經暴露,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只不過……”
她本藏在衣袖裏的手突然有了動作,無數冰柱朝着他們的方向飛來。
“你們要死了才能幫我保守秘密,對吧?”
顧項铎将白棠推到一邊,另一只手抽出劍來,早有準備地抵擋住她的攻勢。
喝完師姐制作的燒仙草後,他現在渾身充滿了力量。
他雖然面色淡然,可眼裏卻閃過一絲興奮,能和這樣強勁的對手過招的機會千載難逢,雖然自己的狀态不佳,但他不想錯過。
白棠被推到一邊時,小師弟給她隔音傳了話。
他雖被關在堀室,但金丹期的神識還在,隐隐約約聽到了雪兒和自己的傀儡聊天。
“師姐,山神本身并無實體,祂的軟肋就在那困于陣上的稻草娃娃,我拖住祂,你去将娃娃毀掉!”
說罷頭也不回地與山神打了起來,白棠甚至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來幾分快樂與興奮。
她眯了眯眼,不遠處陣法上身着紅衣的稻草娃娃格外醒目。
只需要……
“嘩嘩嘩?”
食人果擋在她面前,替她打掩護。
白棠小聲道了聲謝,一邊躲過刀光劍影,一邊龜速地朝着山洞深處的陣心挪去。
她一邊行動,一邊在心中整理着剛剛小師弟說的話。
奇怪,為什麽她總覺着有一絲隐秘的違和感。
白棠嘆了口氣,連山神自己都承認了身份,她還要胡思亂想些什麽呢?
強忍下心中的想法,白棠終于溜到了陣心。
好在今日她換上了深色衣裙,若是身着合歡宗騷粉色的衣服,就算有十個阿铎吸引火力,山神也還是能一眼找到她。
她搓了搓手指,試探性地探出藤蔓,藤蔓探頭探腦地慢慢靠近稻草娃娃,然而還沒摸到娃娃的邊兒,深紅色的陣法猛然閃爍了一下,一瞬間變成慘紅色。
白棠感覺自己釋放靈力的指尖像被火舌灼傷了似的,絲絲疼痛蔓延開來,順着她的神經,痛到五髒六腑。
她趕忙收回藤蔓,灼燒感也就随之消失了。
果然陣法需要破開才能拿到娃娃。
白棠回頭擔憂地看了看阿铎,卻看到他兩眼冒着金光,手執那把破劍和山神打得不可開交。
白棠:……
看來是不需要她去幫忙。
她強壓下看到陣法時,從心中升起的那股無名的恐懼,俯身貼近陣法,借着随手凝聚出來的燈籠草散發的光亮,逐字逐句地研究起陣法上的神秘文字。
陣法上的神秘符號間隔很大,大多數文字與圖案白棠都不認得,但是仔細觀察後,她驚訝地發現有一些筆觸詭異的圖案中居然包含着她認識的漢字。
于是她将每個圖案都進行了細致觀察,一共找到了兩個字:“燒”和“灼”。
雖然這字寫得扭曲又乖張,但白棠還是勉強将它分辨了出來。
她摸了摸下巴,思考半晌後,心裏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将手指放到嘴邊,咬破一個小口後,模仿着布陣者的字跡,用血在“燒”字後邊補上了一個“酒”,又在“灼”的前後補上了“白”和“蝦”。
“宿主,”沉寂了許久的系統,看到她離譜的行為,有些無奈地開口,“你這個做法會不會太離譜了?”
宿主不覺得自己有些許的叛逆嗎?
話音剛落,陣法突然劇烈搖晃起來,顏色也在慘紅與血鏽色之間反複切換,下一刻,從陣法裏掉出一個玉瓷瓶和一盤……
白灼蝦。
系統:“???”
白棠把瓶子打開,果然,一股酒香撲面而來。
這個陣法有點意思,若不是現在情況緊急,她定要好好研究一番,看看能不能制造個燒酒白灼蝦永動機出來,直接發家致富奔小康。
白棠在心裏暗自吐槽,指尖重新凝聚藤蔓,嘗試将陣法的稻草娃娃摘下來。
這一次,藤蔓觸碰到娃娃,果然沒有任何灼燒感了。
白棠往嘴裏丢了一個剝好的白灼蝦,一邊津津有味地嚼着,一邊用藤蔓将娃娃纏繞住往回拉扯。
然而無論她怎麽使勁,娃娃仍然紋絲不動。
難道是這陣法還未破解完全的原因嗎?
她皺着眉頭,重新觀察着陣法。
陣內再無她能看得懂的文字,她只能從圖案入手。
很快,白棠就把視線集中在一個圖案上。
石壁上用血畫了一個沒有五官也沒有手臂的潦草小人,小人被一個圓圈包裹住,無處可逃。
白棠靈機一動,稍微轉化一下,其實這也可以事自己認識的漢字。
一個人被圈包住,無法逃脫,不正是一個“囚”字嗎?
這個陣法也是如此,圓形陣法的中心是個稻草娃娃,雪兒被囚禁于此,□□自然永遠無法離開天蓮雪山。
她咬了咬下唇,自己不會破陣法,便只能在這個圖案上下功夫了。
思索片刻後,白棠微微擠了擠手指,以血為筆,給失去雙臂的小人重新畫上手,讓他呈擴胸運動式張開手臂,還不忘給他補上一個開心的笑顏。
接着在他頭上的圓圈外畫上花草,還貼心地加了一兩只蝴蝶。
“因……茵……?”
系統一直默默關注白棠,想看她下一步又會整出什麽樣的幺蛾子,因此随着她手指畫出來的東西而不自覺小聲嘟囔着。
又是一陣晃動,陣法裏突然掉出來一塊兒褥墊。
已經有過之前一次經驗的白棠很淡定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她将褥墊鋪在地上,大喇喇地盤腿坐在上邊,手指随意一揮,釋放靈力。
藤蔓直直靠近娃娃,毫無遮擋地卷上它的腰,輕輕一扯,娃娃就“撲”進白棠的懷裏。
她低頭摩挲着手裏的稻草娃娃,沒有了血紅色陣法的氛圍加持,這個娃娃也變得正常多了。
看得久了,白棠甚至覺得穿着紅色裙子的它還有些可愛。
她還在猶豫要怎麽處置這個娃娃,一擡頭,卻發現被掌握命脈的山神和據說是為她争取時間的小師弟依然扭打在一起難舍難分。
白棠:……
她嘆了口氣,歪在褥墊上,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仰頭喝了一口小酒,又剝了一顆白灼蝦用來下酒。
美酒入喉,不辣不嗆,反而醇和綿軟,入口淨爽綿甜,落口雖然微感苦澀,但配上鮮香彈牙的蝦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蝦仁也裹上了酒的幾分滋味,一口咬開,酒香四溢,回味無窮。
幸好陣法裏寫的是個“燒”,若是個“啤”字,她就要為難了。
也不知道修仙人士若是啤酒配上海鮮一起食用,會不會也同普通人一樣痛風?
白棠又吞下一粒蝦仁,反正廢柴白棠的身體是不太敢嘗試這種搭配。
很快,一碟白灼蝦就見了底。
沒了小吃,白棠也失去了看武打戲的心情,逐漸變得不耐煩起來。
“各位。”
她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說道。
兩人面色嚴肅,你一劍我一掌,打得不亦樂乎。
白棠皺了皺眉,劇情的發展方向不應該是這樣的。
看着兩人你進我退,你疲我打的樣子,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大聲喊道:“你們不要再打了,要打就去洞外打!”
山洞空間狹小又密閉,白棠的叫喊聲充斥在洞中的各個角落。
兩人同時一僵,扭身朝她這個方向看過來。
終于找回存在感的白棠将手裏的稻草娃娃舉高,厲聲說道:“陣法已破,傀儡娃娃在我手中,你也該讓雪兒的肉.體和魂魄得到安息了。”
話音落定,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
剛剛還無比張狂的山神突然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氣一般,整個人都失去了氣勢和精神。
祂摸着身旁的石壁緩緩坐到地上,臉龐陷入黑暗之中,難以分辨祂此時此刻的神情。
“陣法既破,大局已定。我願賭服輸,你們走罷。”
沉靜半晌後,山神緩緩開口說道。祂的嗓音低沉下去,仿佛萬千執念與煩惱終于湮滅,語氣中帶着坦然與安定。
一切都顯得過分輕松又不正經……
此時此景,更像是白棠打文字游戲時選項錯誤、已知劇情不足而走向的沙雕NE結局。
白棠咬了咬下唇,眼裏充滿了懷疑。
她感覺整件事就像一拳砸進棉花裏似的,虎頭蛇尾、頭重腳輕,讓她心中生出一股無名的不安。
“不必擔心,”見面前的二人巋然不動,山神語氣平淡如水地解釋道,“如你們所見,我的肉身已經失去陣法保護,根本走不出這個山洞,你們快些離開吧。”
離開山洞前,白棠捏着手裏的娃娃,有些不甘心地回頭張望。
她看到山神默然地倚坐在山洞深處的石壁處,祂的周身與面容都被陰影籠罩,模糊不清。
可祂一動不動,像是在等待已知的命運,又好似下一瞬就會消失不見。
明明事情解決了,倆人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放松。
回村的路上,小師弟跟在自己的屁股後邊,一路上沉默不言。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劍柄處打轉,似乎也發現了什麽可疑之處。
陣法破解後,山神的力量消減許多,原來在村裏為白棠施障眼之法的那個傻呆呆的師弟傀儡早就消失不見了。
顧項铎帶她去自己被關的地方,那裏與自己在夢中所見一模一樣,想來應該是被雪崩掩埋之前的林家的堀室。
“阿铎,”白棠雙手抱肩,忽然開口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為什麽山神要耗費大量靈力建造小雪記憶之中的村落?
為什麽祂對小雪的記憶了如指掌?
為什麽祂機關算盡也要将她帶到洞中,将自己的軟肋暴露無遺?
越是往深處想,她越是覺得此事有蹊跷。
明明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了,她卻感覺自己的走出的每一步都離真相愈來愈遠。
眼前的一切認知都與她記憶中與雪兒相處的那段時間有着極大的差異,産生了極其嚴重的割裂感,這也是讓她不安痛苦的源泉。
甚至讓她開始懷疑,那些确信不已的記憶,到底是否真實存在。
“師姐。”
顧項铎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安撫道:“沒事的,都過去了。”
他低沉的聲音傳到白棠的耳中,短暫地給予了她一些勇氣與力量,将她從無邊的懷疑與崩潰邊緣拉了回來。
白棠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慘笑:“師弟別擔心,我還好。”
然而她的手指卻無意識地攥緊他的衣袖,像是不善凫水之人落水後下意識抓住的那塊浮木。
看着明顯出現異樣的師姐,顧項铎突然想起年少時曾聽師尊講過,有些詭秘的禁術暗法中會附着強大的怨氣與詛咒,它們會悄無聲息地依附着破法者,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引誘他,直至帶他走向毀滅。
師姐今日破了陣,身上定是染了不幹淨的東西。她本就謹慎,各種感受被放大後,就變得更加多疑。若是因為此事陷入牛角尖,産生出來執念,只怕會失去理智,最終陷入瘋狂。
他低垂下眼眸,眼裏閃過一絲懊悔,是他錯了,今日不該叫師姐去破解陣法的。
他早該想到,山神的陣法不會如此輕易就能破解。
阿铎的言語僅僅安撫了白棠一瞬,很快,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有些焦躁不安地原地打轉,一邊思考,一邊不自覺地開始咬起自己的指甲。
“師姐。”顧項铎大步上前,有些強硬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繼續啃咬自己手指甲的動作。
“咳,那個……”白棠有些疑惑地歪頭看他,兩人對視半晌後,他有些害羞地移開視線,耳根染上一絲緋紅,嘴巴也不聽自己腦子的指揮,開始結結巴巴起來,“師,師姐之前托我給你帶的東西,還需要嗎?”
他知道師姐最喜歡做些甜滋滋的糕點,當時叫他回合歡宗時,也托他帶了不少食材,若是這件事能成功轉移她的注意力便好。
“我就知道!”白棠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她高興地搖了搖他的手臂,一副哥倆好的樣子,“真正的阿铎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一邊說着,一邊拽着他往火房裏走:“我記得你是火靈根,快來幫忙,省的我自己生火了!”
果然師姐的一切煩惱在做糕點面前都會立馬煙消雲散。
被拉住的顧項铎有些哭笑不得,師姐這般過于興奮的行為也是詛咒作祟,但只要能帶她脫離痛苦的思考,就算再瘋一點兒也沒關系的。
“師弟!”白棠突然回頭,一雙小貓似的眼睛閃爍着古靈精怪的光芒。
“怎麽了?”顧項铎溫柔地問道,語氣柔和,仿佛能包容一切。
“你的劍,給我!”她不客氣地伸出手來。
這裏沒有為蛋糕刮平奶油的抹刀,她也還沒來得及訂做,剛好借阿铎的萬能寶劍一用。
自從上次用它切過大列巴面包後,白棠就開發出了此物的新用途。
顧項铎:……他收回之前的話。
他猶猶豫豫地抓住腰間的佩劍,攥緊又松開,遲遲拿不定主意。
雖然之前也破例用劍切過面包,可當時正值十萬火急,危急存亡(饑餓)之時,與當下的情況還是有所差異的。
“怎麽磨磨唧唧的,又不是要搶走你的媳婦兒。”白棠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不知道為何,她現在格外興奮,就算一整宿不睡覺也能瞪着倆眼珠子傻樂。
“師姐……”
平日裏阿铎總喚她師姐,可這一次顯然有些不同。
他低沉的嗓音刻意拉長,尾音稍稍上揚,像是委屈,又好似撒嬌。
白棠有些心軟,剛要作罷,擡頭張口時,看到了阿铎那張死氣沉沉的冰塊臉。
“啧。”
她突然感到有些不爽,雖然阿铎是事出有因,自己也與他相處數日,習慣了他的面癱,可今日不知怎的,一看他就覺得來氣。
理智告訴她要善良,不要欺負自己可憐的小師弟,可情感卻在此時攻城略地,占據上風。
“拿來吧你!”
她猛地竄了過去,一把摸上了阿铎的腰,趁他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時候,将他的佩劍搶走,一溜煙跑進了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