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轉過天來的晚上,丁梓衍敲響了蘇晉江的房門。

尉檀和唐宛然都不在。今晚有一場大夜戲,一班人馬下午就坐車去了拍攝場地,通宵工作。

丁梓衍的戲份白天都拍完了,得了空閑,一個人來找蘇晉江。

蘇晉江看見他也不覺得意外。四個人一起吃飯那會兒,從丁梓衍的眼神裏,他就知道了一件事:離開劇組之前,他肯定得跟丁梓衍正面談一次,這個坎兒繞不過去。

丁梓衍穿着一條有點髒的牛仔褲,又是一屁股坐床上。

蘇晉江這次忍不住提醒他:“你坐到了我的枕頭。”

“沒事兒,我不講究。”丁梓衍說着,屁股使勁往下壓了壓。

“……”蘇晉江很想把他說唐宛然的那句“你這樣我沒法跟你交流下去”還給他。

丁梓衍還嫌坐得不舒服,把一條腿橫過來,小腿架到另一側的大腿上,腳像抽風一樣不停抖着。蘇晉江只好眼睜睜地看着,他鞋底上的泥和半截沒系好的鞋帶就那麽在床單附近歡快地晃動。

不過丁梓衍不是故意為了膈應蘇晉江才這樣的。抖腳是他的習慣,心裏一有事兒,這個動作就會出來。

“有個事兒,咱倆得說說。”丁梓衍一邊抖腳一邊想着詞,“大家都是明白人,用不着藏着掖着。”

“咱倆能有什麽事可說?”蘇晉江反問。

丁梓衍的腳卡了一下,嘴角一抽,冷嗤:“裝傻是吧?有意思嗎?”

蘇晉江笑笑,拉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你說,我聽着。”

“我跟檀子是初中的同學。我從那會兒就喜歡他了。”丁梓衍很直白,“當時吧,也不知道那就是喜歡,反正就是愛跟在他後邊轉。檀子是學霸,我是渣。班主任讓一幫一,學霸帶學渣,我就找上他了,有事沒事弄兩道題去問他。其實問完了還是不懂,那小子說話忒省字數了。但我就是覺着特開心,他就算什麽都不跟我說,光是往哪兒一坐,我就心花怒放的。”

說起這些,丁梓衍一副沉浸在回憶中的幸福樣,也不抖腳了,眼神閃閃發光,連那個刺猬頭都變得像一顆開出花來的仙人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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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升高中,我倆沒在一個學校,離得還挺遠,跨着半個城,坐地鐵得倒幾趟。開始沒覺着怎麽樣,進了學校籃球隊,新認識了一幫哥們,還挺嗨的。可是時間一長了吧,就老感覺少點什麽,哪兒都不得勁。然後……”

丁梓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太長了,咳了一聲,臉色稍微有點赧,“咳,總而言之,我這個意思吧,就是我喜歡他很久了。所以,你看他的眼神,我一看就明白。”

“那你告訴過他嗎?”蘇晉江問,“我是說,你對他的感情。”

丁梓衍愣了愣,表情癟了,“我哪兒敢啊。我當時……算了還是說回高中的時候吧,然後我就把自己的感覺跟籃球隊的一哥們說了——當然我沒說具體,就說有那麽個人老讓我覺得挺想的。那哥們說,‘傻×吧你,這就是暗戀上了呗!什麽樣的妞?該追就追吧。’我當時一聽就特麽懵×了,可是自個兒琢磨琢磨,還真沒別的解釋。”

他的表情傷感起來,嘆了口氣,“這麽多年了,我一直不敢跟他說,害怕連朋友也沒得做。其實我也不指望他喜歡我,我就想看着他,保護着他。他要是真跟誰好了,我也不在意,只要對方也是真心對他好就行。他那個人吧,看着冷,其實就是個實心眼兒的傻孩子。”

丁梓衍沉默了一下,突然拍了拍大腿,大義凜然地站起來,“我說得有點亂。其實來找你的時候,我沒想好要說什麽。反正我就一句話:要是你接近他是圖他的名氣,你給我小心着點。下三濫的手段我是不會用,不過明着收拾你的法子,可多了去了。我丁梓衍說到做到,你給我記着這句話。”

說完他倨傲地擡腿就走,大概想制造撂下一句狠話就飄然而去的效果。結果不知道是不是腿架得久了有點麻,一腳踩在那半截沒系好的鞋帶上,整個人往前一撲,“哎喲卧槽??”

蘇晉江盯着他那半截鞋帶看了這半天,此時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胳膊,把他從啃噬大地的命運中拯救出來。

“我真替尉檀難過。”蘇晉江說。

“啊?”丁梓衍擡起一邊的眉毛,“什麽意思?”

“你這樣的說他是傻孩子,他知道了得氣成什麽樣啊。”

丁梓衍反應過來,氣得不行,“哎我跟你說正經的呢!拿我窮開心是吧?”

“我也是正經的。”蘇晉江笑着伸出手,“既然是同道中人,以後多指教。”

丁梓衍難以置信地看看那只手,又看看蘇晉江,“不是,你什麽意思啊?”

“啧。”蘇晉江一咋舌,“你握是不握,快點決定,我等着睡覺呢。”

見對方的臉還是呈懵圈狀,蘇晉江自顧自抓住他的手,鄭重其事握了握,“多馀的話不說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以後你自己可以看。”

丁梓衍張張嘴,想說什麽又吞回去,抽回了手。正要走,又趕緊收住腳,蹲下去把鞋帶重新系了系,随後昂首闊步飄然而去。

飄到門口,手剛搭上門把手,他突然又折了回來,“對了,跟你說一聲,你微博上那些留言跟我可沒關系。我說人壞話都是當面說,不在背後搞那些陰招。”

“知道。”蘇晉江笑,“沒懷疑過你。”

丁梓衍這才像是放了心,繼續倨傲地開門走了。

夜色漸深。

拍攝現場,一場打戲剛剛剛告一段落。趁着燈光師重新布光的工夫,一群演員抓緊時間在場外休養生息。通宵的夜戲最耗體力,有些人白天還要接着轉場,十幾個小時都不能合眼。

白璞和王導坐在一起,幾個助理在旁邊不停遞水遞手巾,驅趕蚊蟲。

王導跟他的經紀人關系不錯,也有一些利益上的往來,這是他能得到這部戲男一號的主要原因。但他對這個角色并不滿意。雖然是男一號,但卻沒什麽亮點,幾乎只是為了串劇情而存在,跟他以前演的那些自帶男神光環的偶像劇男主沒法比。

反觀那一班配角,反倒是個個都性格鮮明。最讓他不能忍受的是,就連蘇晉江演的那個十八線的龍套,居然都在某種程度上比他這個男一號更搶眼。他不止一次聽到工作人員私下聊天時說起,晉江仙君如何如何蘇。用那幾個沒水平的劇務小丫頭的話來說,“美型得不要不要的,溫柔得不要不要的,深情得不要不要的”。

白璞心裏又是一陣煩躁。他知道經紀人讓他接這部戲的原因:慢慢從偶像派拐到演技派的路子上去。此外也算是試試水,看看粉絲們的反應。

經紀人跟他說,演完《鴻蒙》之後,最好是能轉向大屏幕。所以在拍戲期間,要多跟王導溝通。王導自己沒拍過電影,不過據說他跟電影界的好幾個大導演都有些交情。

——“你沒事就多跟他閑聊聊,工作機會都是聊出來的。”經紀人如是說。

他正想着怎麽開這個口,沒料到王導主動挑起了這個話題。

“我說,”王導眯着眼睛,看着遠處的燈光師搬着架子爬上爬下,“你有沒有意願往大屏幕發展哪?”

白璞的心一陣狂喜。他按捺住興奮,“您的意思是?”

“今天有個朋友給我來了個電話,說他最近收了個本子,準備選角。他覺得,咱們劇組裏有個孩子不錯,想叫過去試試戲,問我能不能牽個線。”

白璞的心沉了一下。王導這麽說,就意味着對方看中的人并不是他。只不過王導顧及到跟他經紀人的私交,所以先把這消息漏給他,免得以後擔不是。

“我是這麽想啊,”王導又說,“有這麽巧的一個機會,也是挺難得的,得先問問咱自家的孩子有沒有意願。你要是沒興趣呢,我再跟別人說。你要是有興趣呢……”他停了一下,“我可以跟那邊打個招呼,看看能不能多個試戲的機會。”

白璞心裏很不痛快。說得好聽,這不就是買一送一,把他這根草繩搭着螃蟹賣出去的意思嗎?

但他臉上不露形露色,笑着回答:“行啊。王叔你講話,我哪有不聽的。”接着話鋒一轉,裝作随意地問,“哎,那他一開始指名的那個人,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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