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翌日，蘇晉江還是坐昨天的那輛車，來到影展單元的分會場。
放映廳前部有一個供工作人員出入的小門，蘇晉江站在門後，等着開場。
馬尾辮姑娘探頭往放映廳裏看了看，“我的馬鴨，這麽多人！那邊外頭還在排着隊呢，估計進不完吧。”她縮回腦袋拍着胸口，“今天我要是上去，腿都會打顫。我連個會議都還沒跟過呢，別說這麽大的場面了。這種時候，就得是學長你這樣見過事兒的，才能鎮住場子。”
“謝謝吹捧，你忒高估我了。”蘇晉江做了兩個深呼吸，“得虧今天不是同傳，不然我死給他們看。”
其實他準備得挺充分，昨晚把講稿讀了一遍，用手機錄了音，然後以同聲傳譯的速度反複過了幾次。但是這麽多年都沒再做過翻譯了，突然再次被推到這麽個位置，他心裏還是有點兒怵。這種場合跟演戲畢竟還是不一樣，一次都不能NG。
馬尾辮姑娘咯咯笑，攥拳頭給他鼓勁，“學長加油加油！你看，今天到現在為止都這麽順，Il buon giorno si vede dal mattino!（開頭順一切都順）”
蘇晉江點點頭，“Tutto è bene quel che finisce bene.（結果好一切都好）”
“對對對！”馬尾辮姑娘又笑，“所以只要兩頭好了，中間兒的過程怎麽着都是好的，怎麽着都能過去，沒啥可擔心的。”
“行吧。”蘇晉江又看看外面，放映廳坐滿了，有人在前面試麥，“該出場了。”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了句“show time”。以前他跟會的時候也緊張，有個前輩告訴他，每次上去之前跟自己說一聲“show time”，感覺能好不少。表演時間到，拿一張別人的皮把自己裹起來，你就知道該怎麽去表現了，跟演員在鏡頭前聽到“action”是一個道理。
電影主創團隊站在放映廳最前面。蘇晉江站在旁邊靠近通道的地方，側身對着觀衆席。這個位置不搶鏡，也能同時看到主創團隊和觀衆。
前兩排是嘉賓席。尉檀坐在第二排，蘇晉江能看到他的四分之三側面。他跟周圍的男士一樣穿着禮服，但身材和氣場都出挑到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臉繃得一本正經，目不斜視。只是在蘇晉江試麥的時候，他的目光才短暫地往這邊一瞥。
兩個人眼神一對，蘇晉江的心态穩當多了。沒什麽可緊張的，就當整個觀衆席只有尉檀，其他人都是會拍手的南瓜。
鼓掌平息，Bianco先生開始講話了。蘇晉江默數着句子，等到了第一個停頓處，舉起麥克風，向觀衆席稍微轉過身：“尊敬的各位來賓，我們非常榮幸受邀參加本屆×城影視藝術節……”
開頭幾句話基本不用想。自己的聲音一出去，狀态就來了，後面的詞就像拍戲時說臺詞一樣順暢。
兩段詞下來，蘇晉江的心一點兒都不慌了。其實他準備到這個程度，就算不背中文稿，光憑現場聽譯也能差不多應付下來。他完全有馀裕照顧到自己的表情和視線落點，并且根據內容調整自己的語氣和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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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不算特別正式的場合，翻譯的作用有一點接近主持人，不單要傳達語義，還要在聽衆與演講者之間建立适度的互動氣氛。
Bianco先生的講稿寫得很活潑，講述他接觸電影的過程以及他對于電影的理解，中間穿插了一些幽默的小段子。如果翻譯的語氣不協調，這些小段子就會變成沒抖好的包袱。
蘇晉江憑借拍戲的臺詞功底，用恰到好處的語氣诠釋了這些小段子，時不時引發全場觀衆會心的笑聲。翻譯的過程變得趣味盎然，觀衆先從Bianco先生的表情和動作猜測着他講的內容，然後興致勃勃地從蘇晉江的翻譯中得到印證。
講話結束的時候，全場再次鼓掌。跟開頭時那種禮儀性的鼓掌不同，觀衆的觀影情緒被調動得剛剛好，就像吃了一道滿意的開胃菜，對接下來的正餐內容更加期待。
尉檀還是坐得直直的，沒有什麽明顯的表情。但蘇晉江看得出來，他嘴唇的線條變柔和了，不再像剛才那樣緊繃着，眼角眉梢也隐然多了一種非常微妙的神态。
這種神态，基本上可以概括為七個字再加一個拟聲詞：
我家孩子真有才。啧啧。
影片放映會之後，蘇晉江擔任現場翻譯的照片和視頻被發布到了網上。馬尾辮姑娘也在微博上PO了一張自己和蘇晉江的合影，發文說：【學長太帥，我已經完全是他的迷妹了！】
“耀峰傳媒”轉發了蘇晉江的翻譯視頻，措辭稱，公司一直非常注重對藝人進行全方位培養，今後也将再接再厲，全面提升藝人的國際影響力。
蘇晉江這邊風光無限，被加上了“翻譯光環”，梁子傑那廂風波再起，爆發了“翻車事件”。
起因是梁子傑粉絲後援會的評論區驚現一條留言：【腦殘別瞎逼逼了行不行？梁子傑有你們這種黑粉真是×了狗】
留言的內容算不上多稀奇。涼菜們到處罵人，自然也招來了大量謾罵。稀奇的是，這條留言的發布者是梁子傑本人，而且剛剛發出來就被秒删。
接着，梁子傑的宣傳團隊發表了一條聲明：部分粉絲近日來發布了大量過激言論，純屬粉絲的個人行為，與梁子傑本人完全無關。請廣大網友理性對待，不要将粉絲的不當行為歸咎于梁子傑本人。
對于之前發生了什麽，團隊只字不提，好像那是一個幻覺。直到有網友PO出截圖，團隊才表示，梁子傑網絡賬號被盜，現在已經處理好了。
這一波操作不僅讓涼菜們炸了鍋，也讓一部分吃瓜路人開始轉變态度。各種質疑之聲紛紛而至：
【這一波是神馬操作？被盜號還是忘了換小號？】
【疑似翻車現場，等後續】
【為什麽都是團隊在發聲？如果真的是被盜號，既然現在已經處理好了，那梁子傑自己出來坦坦蕩蕩地聲明一下可以嗎？】
【不拿個別粉絲的行為說愛豆的事，這思路沒問題。可是你梁子傑平時鼓動粉絲替你沖鋒陷陣掐架罵人嚣張得上天，現在一看風向不對了立馬撇得一幹二淨，甩鍋不要太6好嗎？】
【自己攤上事兒了叫網友理性對待，你煽動你家腦殘粉帶節奏黑別人的時候怎麽不說這話呢？】
到了這一步，局面開始顯現出崩盤的征兆。梁子傑本人和公關團隊都保持着古怪的沉默，不知是否已經亂成一鍋粥。
沒過多久，網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實名帖子，爆出了梁子傑買職業黑子的票據和網絡記錄，以及其它證據。爆料者稱，自己是梁子傑公關團隊裏的一員。長期以來，梁子傑對外抹黑其他藝人，對內侮辱團隊工作人員，種種惡劣行為令人忍無可忍。因此自己實名爆料，對自己的言論完全負責。
一石激起千層浪，事态終于像雪崩一樣不可收拾起來。各家的粉絲開始聯動，全面diss梁子傑。梁子傑平時八方樹敵，此刻四面楚歌。
白璞一直關注着事态的發展，看到網上流出來的證據，不由暗自有些心驚，急忙問旁邊的助理焦欣：“焦姐，咱們那些事兒你做得夠隐秘吧？可別給人留下把柄。”
“沒事兒沒事兒。”高顴骨的女助理忙說，“咱們找的都是高素質的，跟他找的這些雜毛玩意兒不是一個檔次。我跟他們接觸也都很小心的，一點兒都不會留下痕跡。你盡管放一百個心好了。”
白璞的眼皮跳了跳。他想起了自己的經紀人劉餘說過的話——你難道是個神仙，做事一點兒沒痕跡？
他忽然有些後悔。不是後悔抹黑蘇晉江，而是覺得應該把事情做得更謹慎一點，把自己藏得更深一點。忐忑了一會兒，他給經紀人劉餘撥了個電話：“劉哥，網上梁子傑的事兒你看了沒？”
“我看了。”劉餘警覺起來，“怎麽？難道這事跟你有關系？”
“沒有沒有。”白璞趕緊說，“我就是有點兒替他擔心。他跟我關系還挺好的。”
劉餘嘆了口氣：“梁子傑以後是起不來了。前車之鑒，你可記住了。多個冤家多堵牆，指不定在哪兒堵着你呢。”
白璞一聽，心又是一懸，“那個……尉檀的那個事，會不會……”
“噢，這個啊。”劉餘的語氣放松了，“我覺得用不着擔心。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他沒必要重新提起來給自己找麻煩。尉檀是明白事理的人，你別再惹他就行了。好好演戲，比什麽都強。”
一聽這話，白璞又開始煩，費了好大勁才克制住自己沒對劉餘吵吵：現在的娛樂圈有幾個是靠好好演戲熬出頭的？蘇晉江要不是抱住了謝紫鑫的大腿，他有資格參加影視節，有資格出風頭嗎？往上爬的捷徑就那麽幾條，不把擋路的礙事的都踢下去，什麽年月才輪得到自己頭上。
劉餘開始說起他最近正在談的一個電視劇。白璞都沒聽進去，胡亂嗯啊了幾聲就收了線，捏着手機發呆。他原本覺得，跟劉餘聊上兩句能讓自己稍微定定心，結果卻什麽用都沒有。他腦子裏更亂了，煩躁得像全身長了刺。
焦欣安慰他：“梁子傑太蠢，平時得罪人都在明面兒上，所以才叫人查出來的。咱們跟他不一樣。”說到這裏忽然覺得不妥，這好像是在說他們自己做壞事都在暗處，“反正——”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白璞打斷了她，閉上眼睛往床上一躺，“我睡一會兒。”
《黑色蝴蝶》今晚播出大結局。早早的，酥糖們開始出來控評了。
說是控評，實際上就是正常地發布評論。涼菜們基本都已經撤退，忙着回踩梁子傑去了，沒工夫再來搗亂。
蘇晉江的微博上，昨天用來吸引火力的那一條被設置成了不可見，蘇晉江重新發布了一條，放出自己新鮮的照片。
背景大部分是天空，遠處的建築物被鏡頭虛化了，看不出具體地點是在哪裏。傍晚時分，天空的顏色很漂亮，映襯得蘇晉江低頭微笑的側臉格外動人。額前發絲微揚，仿佛正有一陣清涼的晚風穿透畫面徐徐拂過。
酥糖們馬上就回應了：
【哇啊~好溫柔的感覺~(///y︶y)】
【期待《蝴蝶》的大結局~酥酥今晚見，比心】
【開薰！手機又有新屏保啦！】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愛很愛酥酥的人拍的】
【那麽問題來了，拍照片的人是誰？】
酒店的觀景平臺上，蘇晉江翻看着評論，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拍照的水平得到了我家粉絲的一致認可。”
旁邊的尉檀用眼神回答他：那是自然。
蘇晉江把手機拿遠一點端詳着照片，“啧啧，雖然知道自己帥，但還是一不小心就會被自己迷住。看這側臉，看這輪廓，看這——哎你別走！”他一把扯住尉檀，“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
尉檀看他一眼，“錯哪兒了？”
蘇晉江态度誠懇：“我不該用美貌來碾壓你，應該用靈魂來震撼你。顫抖了沒有？”
“……”尉檀連看都懶得再看他了。
遠處的河畔亮起了燈，一盞一盞，延伸入紫羅蘭色的薄暮。
“好漂亮。”蘇晉江扶住欄杆，看水面上的燈影和晚霞，“有一年我去裏昂，傍晚的時候在羅納河邊上散步，看到的景色跟現在很像。河邊好多層臺階，一對一對的情侶坐在那兒。我自己一個人杵着，孤零零的。那個時候我就想，什麽時候我也帶着喜歡的人一起來，跟他手牽着手。”
尉檀“嗯”了一聲。
蘇晉江等了一會兒，“你手呢？敢不敢自覺一點遞過來？”
尉檀把手放在欄杆上，慢慢朝蘇晉江挪過去。蘇晉江捉住他的指尖，握在手裏捏了捏。尉檀翻轉了手掌，與他掌心相貼。
“被人看見怎麽辦。”尉檀問了一句。但是聽語氣，他并不是多在意這個問題。
“那就公開吧。”蘇晉江說，“行嗎？”
“行。”尉檀說。兩個人沒有互相看對方，也沒有靠得很近。如果不看那兩只彼此緊握的手，他們跟兩個站在一起随意看風景的朋友沒有區別。
蘇晉江很享受這樣有一點點距離感的親密關系。雖然不經常擁抱，但只要他回過頭，那個人總是在那兒，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閉上眼睛也感覺得到對方的溫度。
水面上反射的天光又暗了一些，紫羅蘭色變成了深紫色。橋上的燈也亮了，與河畔的燈光上下交映。這是一天之中最恬靜的時刻，晝與夜擁吻的時刻。
“你什麽時候去的法國？”尉檀輕聲問。
蘇晉江回憶了一下，“大三暑假的時候吧，背包窮游。其實是先去的意大利，然後從瑞士和法國穿過去，最後到德國邊兒上。德國沒去成，沒錢了，而且也累了。”
“這麽說，時間還不短。”尉檀用眼角瞥他，“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一個人？”
蘇晉江想逗他說是跟基友一起去的，半路上鬧掰了基友跑了，想了想又怕尉檀會當真，就實話實說了，“就我一個人。出發之前覺得自己特牛叉，規劃得那是不能更細致了。結果一出去了才發現，沒考慮到的東西一堆一堆的。旅游這種事兒吧，最好還是有個伴兒，互相照應着，比自己一個人省心得多。起碼坐車的時候能輪換着睡覺，人多的地方也能互相看着點兒東西，還能互相拍個照。在比薩的時候，我光顧着自拍了，裝護照的包差點被偷。還好我機智，及時發現了。”
“那以後你再去旅游，我陪你。”尉檀說。
“好呀。”蘇晉江笑眯眯，“跟你一起，去哪兒都是旅游。另外我前面說了那麽多，主要是想說明我機智。點題的話一般都放在最後。”蘇晉江沖着尉檀點點頭，“誇我，不然就憋說話。”
于是尉檀機智地選擇了不說話。
晚上八點整，《黑色蝴蝶》最後一集準時播出。
楚辰向楚朝告白後自殺的一幕上演時，“酥糖鋪子”的聊天窗口被各種寬面條淚表情包刷了屏。
【雖然猜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但還是好心疼QAQ】
【酥酥和檀檀能不能拍一個甜甜的戀愛劇啊？兩部劇都虐得我肝疼(╥﹏╥)】
蘇晉江盤腿坐在床上，一邊偷表情包一邊痛心疾首地念叨：“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下次不能再接這麽虐的劇了，不能再接了。”
他房間裏除了尉檀，還有今天剛到酒店的唐宛然。唐宛然本來打游戲，後來打不過去了，就揪住尉檀幫她過關，自己拿着手機刷《黑色蝴蝶》的最新話題，刷到一條有趣的評論就仰天大笑，念給蘇晉江和尉檀聽。
忽然她安靜下來，坐直了身子，手指不斷往下翻着屏幕，一言不發。
尉檀操縱着游戲角色發出一連串漂亮的連續技，成功過關，一擡眼看見唐宛然表情有點不對，問：“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蘇晉江也從床上轉過頭，“怎麽回事？誰把你打到靜音檔了？”
“呃……”唐宛然遲疑地在蘇晉江和尉檀之間來回看了看，把手機遞給了離得更近的尉檀，“哥，你看這個。”
尉檀接了過去，看見一行醒目的标題：
《揭開現實版“楚朝”背後的成長故事——蘇晉江家人獨家訪談》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這幾章的內容，解釋一下寶寶們提的問題哈~
有寶寶問，謝紫鑫在接待主辦方的時候，為什麽跟他平時的做派不太一樣。這個問題是這樣的：這幾章裏所說的“主辦方”，指的是政.府部門~（前面有提到，謝紫鑫跟助理确認工作時說過“警.車開道”和“确定外賓禮遇等級”，一般來說，這些事情需要與ZF有關部門或下屬機關對接才能實現）
因為這篇文是半架空背景，我覺得可能不太适合在文中明确提及部門或機構，所以就在這幾章裏用“主辦方”模糊地指代了^-^
另外關于那張鬼牌的問題，尉檀只是洗了牌，但是并沒有抽牌哦~~寶寶們不用擔心，我們這是甜文呀！^-^
按照我目前的大綱，後半段裏會有一個“洗牌”的大情節，所以這裏先用一個小細節照應一下~
不過我的大綱一直在修改，有些情節可能會在實際寫文的時候被擠掉，所以最後呈現出來的內容不一定和我現在的設想一樣_(:з」∠)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