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晚上尉檀做了三菜一湯,兩個人把小桌子搬到陽臺上,吃着晚飯看湖景。
蘇晉江特別喜歡尉檀家的這個陽臺,視野很好,可以一眼望到湖對面。尉檀會收拾,把不大的空間布置得像個植物園,白天是陽光房,晚上是觀星臺。現在擺上了餐桌,又成了星光野餐主題餐廳。跟這麽一個人在一起,永遠不用擔心生活缺少情調。
他們相處了這麽久,一直都是尉檀做飯,讓蘇晉江很過意不去。最近他在偷偷學烹饪,不過還沒學出樣兒來,所以暫時對尉檀保密。他打算等到出師以後,哪天趁尉檀不在家,弄一大桌子菜出來,給尉檀一個驚喜。
尉檀盛了一碗湯,放在蘇晉江面前。蘇晉江支着下巴,目不轉睛盯着尉檀看。
“看什麽?”尉檀掃他一眼。
“我看我男朋友,你管得着嗎?”蘇晉江理直氣壯。
這話他每天都說,從來說不膩。尉檀懶得理他,拿起勺子往他盤子裏撥菜。
“少弄一點兒,大哥。你這是想撐死我然後繼承我的表情包?”蘇晉江咋舌,“沒聽人說嗎,晚飯要吃得像貓。”
“哦。”尉檀放下勺子,“不要緊,我家的貓能吃。”
“我就讨厭你這種對主子不負責任的态度,胖貓都是被慣出來的。”蘇晉江伸手指了指他,“能吃也不能由着肚子放開了吃,要定量投喂,知道不?明天就不要再做這麽多菜了。”
“那不行。”尉檀嘆了口氣,“我家的貓矯情,脾氣還大。問他吃什麽的時候,他說什麽都行。等做好了,一看不愛吃,就要摔盤子。”
“我什麽時候摔過盤子?”蘇晉江據理反駁,“你別在那兒造謠,毀壞我在我男朋友心目當中威猛可愛的形象。”
尉檀沒接話,視線悠然地從上到下把蘇晉江打量了一遍。蘇晉江讀出了他眼神裏的內容:威猛?不存在的。
“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忤逆。”蘇晉江說,“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今兒晚上朕要馴化馴化你。”
尉檀一言不發,低下頭喝湯。
蘇晉江回來之後的這幾天,他們都會在晚上做點兒帶顏色的事情。每天早上打掃卧室那一地紙巾團的時候,尉檀的臉色已經從“…………”式的一言難盡進化到了“。”式的淡定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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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從來不越線。蘇晉江口頭威猛,卻從不舍得真的對尉檀做什麽。有一次,他在指頭上塗了一點潤滑劑,小心翼翼地用手稍微試探了一下。感覺好像被一只羞怯的小動物輕輕吮吸了一口,讓他的心軟得沒力氣,像被陽光融化了的冰淇淋。
他沒有繼續,按捺住自己,抱着尉檀安安穩穩睡了一整夜。在他們擁有正式的法律關系之前,在他确定自己已經學會最穩妥的保護措施之前,他不會做出任何可能會讓尉檀受到傷害的事情。
不過,口頭YD還是很有必要的。俗話說得好,一天不撩,不是騷包。尤其是尉檀這種怎麽看都清心寡欲的家夥,給他個木魚,估計他能就地坐下念經,要保持勤撩不止。
吃完晚飯到睡覺之前的這一段兒,是他們的娛樂時間。往常,兩個人會各自看看書,或者一起看部電影什麽的。
蘇晉江在尉檀家的影碟架子裏搜尋一番,找到了《末代皇帝》。
“怎麽突然想看這個了?”尉檀問。
“我今天在公司碰見辛總了,他在籌備一個電視劇。”蘇晉江說了從辛秦助理那裏了解到的情況,“他說的時候,我就想起了這個片子。這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皇帝電影之一。”
尉檀端來了紅茶和兩碟小點心,在蘇晉江旁邊坐下,“你打算接嗎?”
“沒。公司現在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想蹚渾水。”蘇晉江說,“不過我對那個題材挺感興趣,想琢磨琢磨怎麽演皇帝。你不覺得很有挑戰性嗎?”
“你不是早就封自己當皇帝了麽?”尉檀說,“整天都是‘朕’。”
“朕不能只當你一個人的皇帝。”蘇晉江語重心長,“朕要雨露均沾,讓更多的人看到我君臨天下的英姿。”
“哦。”尉檀點點頭,“我不介意你君臨天下,但你要是雨露均沾,我覺得我可能會讓你駕崩一下。”
“……”蘇晉江按下遙控器,“愛卿,我們還是看片子吧。”
對中國人來說,《末代皇帝》或許有點古怪:故事是中國皇帝的故事,導演是意大利人,片中臺詞幾乎全是英語。這樣奇特的錯位,某種意義上來說,像是對一段歷史的多元解讀。
蘇晉江讀大學時在學校的影音教室看過一遍,因為還要趕着去上課,看得比較匆忙,沒留下什麽太深刻的印象。如果當時有人問他,這是一個關于什麽的故事,他應該會回答:是一個關于歷史變革的故事。
現在重新再看,他有了一些不一樣的理解。對于此刻的他來說,這部電影講述的是一個人面對不可捉摸的命運,努力試圖掌控自己人生的故事。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內心維系着一個帝國,而影片主角的帝國很早就失落了,此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的追尋。
從這個角度,《長生殿》和《末代皇帝》有相通之處。《長生殿》中,唐玄宗也在苦苦追尋失落之物。不同的是,溥儀的帝國從一開始就已是末世,而唐玄宗締造了盛唐,又失去了盛唐。一個人經歷了這樣的盛衰起落,時過境遷,夜雨淋鈴,又将會是怎樣一番心境。
蘇晉江冷不丁想起來,挺久以前自己好像曾經做過一個夢。在那個夢裏,他穿着古代皇帝的禮服,衮冕前端懸垂着白玉旒,一步一步登上臺階,突然一腳踏空,從高處跌落下去。
宛如某個預告片一樣的場景。
他已經記不清楚具體是什麽時候做的這個夢了,印象中應該是幾個月前,還在影視節上那會兒。當時他剛遇到姚菁不久,也剛開始瞎琢磨“鬼牌”那檔子事兒。
《末代皇帝》很長,有三個多小時。蘇晉江看了一半,看到皇帝被趕出了紫禁城,踏上了一段自我尋覓之旅。
“今天就到這兒吧,該睡覺了。”蘇晉江關掉電視,活動一下脖子和肩膀,“寶貝兒,來給朕按摩按摩。”
尉檀挪到他背後,半跪在坐墊上給他捏肩膀,“找着演皇帝的感覺了?”
“還行吧。”蘇晉江紮了個正襟危坐的架子,“要不先從寵幸你開始練習?你去準備一下今夜承寵吧。”
尉檀說:“我去洗澡了。”不知道這話是在配合蘇晉江的臺詞,還是懶得跟他在這兒瞎扯淡。
“啧啧。”蘇晉江轉回身用指頭挑他的下巴,“你這臺詞功力不行,明顯接不住我的戲。”
尉檀側頭躲了躲,沒躲開,幹脆張嘴咬住蘇晉江的指尖,牙齒一用力。
“哎靠!”蘇晉江抽回指頭,“人性呢同學?你的人性呢?”
尉檀不理他,低頭在他臉上又咬一口,然後收拾起地上的茶具和點心碟子往外走。
蘇晉江摸着臉,跟在他後面出去,“我說,你其實是屬貓的吧?貓咬起主人來都這樣兒,一點兒不心疼。你等着,我今兒晚上非得加倍咬回來不可,讓你好受。”
尉檀回頭看他一眼,忽然加速走了幾步,沖進廚房關上了推拉門。
蘇晉江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小子的“一聽見咬字就想打馬賽克”綜合征發作了。他忍着笑追上去敲了兩下門,“你有本事反撩,就別藏起來不敢見人啊!你出來,咱們互撩三百回合,誰撩完就跑誰是孫子。”
尉檀不上當,不給他開門,隔着門板嘴炮,“聽你打的這個賭,我覺得你的智商水平也就是孫子輩的。你自己在外面玩吧,我不欺負幼小。”
蘇晉江恨得牙癢,按了一下門把手,沒按動,只好繼續敲,“你給我出來。朕要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是規矩,什麽是體統!”
尉檀還是不理他。洗碗槽那邊有水流聲傳出來,還有杯碟輕微的碰撞聲。
廚房門是磨砂玻璃的,燈光從裏面打出來,玻璃上透出尉檀半朦胧的影子。修長挺拔的樣子,像一棵秀麗的白楊樹。
蘇晉江站着看了一會兒。這一刻的光景無比安谧,像是被時間靜止在磨砂相框裏的沙畫。
蘇晉江拿起手機,對着廚房門拍了張照片,用濾鏡加了邊框和特效,又編輯了一條肉麻兮兮的土味情話:【時間如沙,堆積成你的模樣。】然後設置了定時發送,發給尉檀。他算好了,這個時間他們應該正在床上交流感情。
晚上,兩個人正躺在床上的時候,尉檀的手機響了。
“你給我發短信了?”尉檀看蘇晉江。他給蘇晉江的來電和短信都設置了特別的鈴聲,一聽就知道是誰。
“我幹嗎要給你發短信?”蘇晉江假裝疑惑,親了親尉檀的臉,“去看看,搞不好是有人冒充我調.戲你呢。”
尉檀欠起身,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蘇晉江等着看他的反應。指望尉檀浪漫是不大可能的,不過尉檀應該會笑一下,或者假裝冷淡地不置可否。
哪知道,尉檀看完了短信內容,皺着眉頭不說話。
“怎麽了?”蘇晉江開始疑心是不是自己設置錯了,發了條垃圾短信。
尉檀把手機屏幕轉向蘇晉江,“有人罵我。”
手機上是蘇晉江發過來的照片和土味情話。蘇晉江自己又看了兩遍,突然明白過來,瞬間感受到來自世界的深深的惡意,“……不是,那個,我的意思是說你像一幅沙畫,不是說你像個沙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