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啊!”

女人猝不及防被蕭澤推了下,驚呼一聲,身形不穩撞在書案邊沿。手上的燕窩粥也灑了出來,弄髒了她幹淨的手和衣服。

她從來沒被蕭澤這麽粗魯地對待過,一時間眼裏蓄起了淚。

偏偏蕭澤此時神情冷肅,淩厲的眼灼灼盯着前方,甚至都來不及顧慮她。

溫婉以為出了意外,便也收起那份矯情,循着蕭澤的視線掃視了一圈,但并沒發現周圍有什麽異樣。

可蕭澤的失态和嚴肅又讓她不敢輕忽,便溫聲細語問:“皇上,你……怎麽了?”

蕭澤這才從短暫的失态中收回視線,看向滿臉委屈的女人,對方眼裏只有擔憂和委屈,并無任何訝異,仿佛并不知道殿內發生了什麽。

“你能不能看到殿內的異象?”蕭澤指了指屏幕出現的地方。

溫婉本想等蕭澤軟語相哄,沒想到卻等來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心中更加委屈。但看男人一臉嚴肅,她又不敢在這種時候使小性子,便環顧四周,一臉茫然:“殿內有什麽?什麽都沒有啊!皇上,你到底怎麽了?”

蕭澤見她蓄着淚的眼底掩飾不住擔憂,心不由得軟了幾分,拉起她的手道:“是朕不對,可有燙着你?”

“沒……”溫婉強顏一笑,“皇上可以告訴臣妾剛才發生什麽了嗎?”

蕭澤臉色又冷了下來,“沒什麽,讓你受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皇上?”

溫婉還想說點什麽,蕭澤卻叫來值夜的太監,送女人回寝宮歇息。

待人走後,蕭澤便又冷着臉喚來王懷德。

守在殿外的太監王懷德一進殿就察覺到蕭澤的氣場不對,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莫非是自己擅自改口谕的事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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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他又鎮定下來,皇上根本就不在乎廢後生死,但不會為廢後之死計較。于是,他趕緊低眉順眼問:“皇上有何吩咐?”

殿內的幻象還沒散去,清晰地記錄着秦皎的行蹤。蕭澤不信鬼神,冷冷問道:“秦皎真的死了?”

王懷德不知蕭澤為何這麽問,但可以肯定的是蕭澤這話、這語氣聽不出對廢後有任何感情。

王懷德放下心來。

他是親自見秦皎咽的氣,而且鸩酒是宮中最毒的酒,他活了這麽多年,也沒見誰飲了鸩酒還能活。

退一萬步說,即使秦皎沒死透,那消息也不可能這麽快傳到皇上耳朵裏。

王懷德便回:“是的,奴婢親自确認過她已無氣息。”

蕭澤卻只是冷笑,王懷德口中那個已無氣息的女人現在正生龍活虎地走在一條光怪陸離的街上。

他不知道那個突然出現的直播系統是什麽東西,但眼下他必須弄清楚秦皎的生死。

蕭澤冷着臉,“帶路,我要去看秦皎的屍體!”

外面正是狂風暴雨,還伴着驚雷閃電,王懷德遲疑了一瞬,勸道:“皇上,天色已晚,風雨也大,不若等明日再去……”

蕭澤卻睨了他一眼,“你在心虛什麽?朕今晚就要見她的屍首!”

王懷德不經意對上蕭澤冷沉的視線,趕緊低頭應是,又命人備上車辇和傘等。

一群人浩浩蕩蕩,朝着東南方走去。

皇宮東南角的護城河彙入了不少雨水,王懷德等人到了抛屍處,卻沒見着秦皎的屍體,頓時就傻了眼。

蕭澤也不顧天上正刮風下雨,走出車辇,一步步走向王懷德,“屍首呢?”

王懷德吓了個哆嗦,好在他很快找回了理智:“大概是雨水沖刷到河裏去了。”

“那就給朕搜!朕死要見屍!”蕭澤并未因此而退步。

王懷德心中驚惶忐忑,卻也無奈,只好命人下河打撈,禁衛軍首領也帶了一批人馬在岸上四處找尋。

暴雨還下個不停,連宮燈都快要被風雨熄滅,皇上執意找廢後屍體,無人敢勸阻,也無人敢揣度天子心思。時不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映照着一衆被雨水淋濕的太監、侍衛,在這風雨夜顯得格外陰森詭谲,有些膽小的甚至吓得腿打顫。

蕭澤站在雨中,遙遙望着雨中的那個“直播系統”,這東西一直追随着他,無論他去哪裏,總會出現在他前方,還不受任何介質影響。

此時畫面裏的秦皎已經來到一處高聳入雲的……高樓前,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那裏有很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事物,蕭澤目不轉睛地看她用手摸了下門,便進入了一處……房間。

房間不大,還不如皇宮随便一休憩之處寬敞,在秦皎入門一瞬變得明亮異常。

莫非這便是她的妖法?

蕭澤活了二十餘年,可沒見過什麽妖魔鬼怪,他這是不信這些的。

秦皎穿着一身奇裝異服,披頭散發,隔着重重雨簾望去,竟有種難言的慵懶朦胧。蕭澤不由得想起以前的秦皎,美是美,卻像有毒的罂粟,讓人喜歡不起來。

不過畫面中的秦皎沒了他記憶中的尖銳,反而多了一種秦皎生性厭惡的散漫輕浮。

仔細一對比,這女人除了一張臉之外,并無一處與秦皎相同。

他盯着畫面裏的女人看了許久,但很顯然畫面裏的人沒有任何察覺,也就是說畫面裏的“秦皎”看不見他。

那這個女人,真的是秦皎嗎?她和秦皎又有什麽關聯?為什麽自己能看到她?又為什麽只有自己能看她?

還是說秦皎這女人對自己的執念死後都消散不去?

正待他試圖叫人把這畫面打碎時,畫面忽然又變了。

秦皎消失,冰藍色字幕出現——為保護直播對象隐私權,直播暫停,稍後開放,敬請期待。

随後,字幕随着一道“嘀嘀聲”消失。

空中恢複漆黑,只剩漫天夜雨。

衆人還在尋找秦皎的屍首,蕭澤抿着唇,一言不發,氣場淩人,衆人不敢有任何懈怠。

早知道皇上還要檢查廢後的屍首,王懷德說什麽也不敢随意抛屍,他現在後悔不疊,也猜不透對廢後深惡痛絕的皇上為何會下這樣的決定。

這雨夜又冷又黑,護城河的水也不淺,還指不定廢後早已被沖走。

衆人打着燈籠找了許久,最終禁衛軍在路邊一小土溝找到了一張草席,以及一身破碎不堪的衣物,不遠處還有血肉模糊的骨頭。

蕭澤聽聞找到了屍骨,正要過去看個究竟,不料卻被禁軍首領武俊逸攔住了:“皇上,屍體已被鬣狗啃得只剩骨頭……還是不要見為好。”

“朕要親見!”蕭澤不信邪,他一定要确信秦皎之死的真假,便擡步走過去。

小土溝裏散落着草席,路旁有撕碎的衣服,而在一草叢裏,七零八落地分散着幾塊人骨,地上的泥裏還有殘留的肉塊。

确實慘不忍睹。

就算是上過陣的将士,看着這一幕也頗感不适,膽小些的小太監更是看都不敢看。

秦皎出身貴胄,半生尊榮,定是沒想過死後會落得這麽慘。她的心比天高,想必對自己怨恨至極,所以才會裝神弄鬼搞個什麽“直播系統”跟随自己吧?

蕭澤面色冷沉,“王懷德!”

王懷德戰戰兢兢,趕緊上前。

“朕讓你去勸秦皎出宮靜修,你就是這樣處理的?”

王懷德心知不妙,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奴婢有罪,是奴婢辦事不力,請皇上開恩。”

伴君如伴虎,蕭澤讓王懷德端鸩酒去給廢後兩條選擇,出宮進修或者死。如今廢後已死,皇上卻要追究王懷德的責任。

蕭澤想起畫面裏那個明豔動人的女人,再看這荒野一堆慘不忍睹的屍骨,心中也不禁動了怒。

縱使他不愛這女人,但這女人好歹也陪了自己十年,就算養條狗,也有了感情,這些下奴竟敢如此作踐她!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蕭澤殺心頓起,厭惡道:“來人,将今天處理秦皎屍體的人一并就地斬殺!”

王懷德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趕緊磕頭求饒,但向來倚重他的帝王卻變得無比冷酷,帶刀侍衛一刀一個,将幾名太監斬殺。

凄厲的求饒聲和慘叫聲被雨夜吞沒,很快消聲殆盡。

蕭澤怒意稍緩,道:“秦皎好歹是秦國公的嫡長孫女,秦家有錯,但念在秦皎對朕一片真心,朕還是希望她入土為安。武将軍,好好收拾秦皇後的屍骨。”

接到燙手山芋的武俊逸硬着頭皮道了聲是。

蕭澤安排完便打道回宮,空曠的荒野又恢複了寧靜,雨水沖刷着地上的血水混成了一條血河,一路蜿蜒到護城河畔。

城外一偏僻農莊。

一對祖孫正在燈下清理一具女屍,女屍被粗暴拖行,又在泥水中浸泡過,身上磨掉了不少皮,混着泥水髒兮兮的,着實凄慘。

十一二歲的小少年十分不解,“姥姥,皇後娘娘真的是壞人嗎?他們都說皇後娘娘做了很多壞事,罪有應得。”

老人聽後手上動作一頓,看着小少年單純的眼道:“孩子,須知三人成虎,他們連皇後娘娘的面都沒見過,又如何知道皇後娘娘是好是壞?但皇後娘娘救過我們的命,又教我們生存之道,是我們的大恩人,如同你的再生父母,這份恩情我們要永遠記住,不能當忘恩負義之人。”

少年倒懂不懂地看着頭發花白的老人,點了點頭,“姥姥,我明白了。皇後娘娘是我們的恩人,我們不能說她的壞話。”

“姥姥百年之後,你也要記得像對待父母一樣給皇後娘娘祭拜,她生前我們沒有報過恩,死後這些禮節可不能忘。”

“嗯,姥姥,我記住了。”

“孫兒真乖,還有切記今晚之事千萬不可對外人道。”

“嗯。”

皇上一行人回到皇宮,已是深夜。

溫婉還未入睡,貼心地給蕭澤備好了熱水,上前伺候。

不過今晚的蕭澤卻無心讓她伺候,打發她回自己的寝宮,“今夜朕想一人靜靜。”

溫婉心中患得患失,面上依舊溫柔:“皇上可是為秦姐姐的死而傷懷?你心中若有事一定要給臣妾說,臣妾也想替皇上分憂。”

蕭澤眉心微蹙,“秦皎之于朕,不過是顆廢棋而已,朕豈會為一顆廢棋傷懷?你也別多想了,下去罷,朕只是累了。”

溫婉聽他說得如此深惡痛絕,心中方好受些,又見天子一臉疲态地閉上了眼,便只好離開。

蕭澤靠在湯池邊,合着眼養神。

秦皎恨的人是他,所以特地來煩他的生活,這個女人生前纏着自己,連死後還不肯甘心。

哼,他倒要看看她能折騰出什麽來。

就在蕭澤養神之際,直播系統又出現了。

蕭澤睜開眼,便見秦皎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出現在畫面上。

她臉上不知貼着什麽,白得跟鬼一樣,吓得蕭澤差點叫侍衛。不過确定對方沒有殺氣也看不見自己後,他才平複心情,看也懶得看,繼續閉眼養神。

秦皎回來後終于洗了個舒服的澡,天知道她在那冷宮過得是什麽非人日子,一年半載都洗不了一次澡,還有跳蚤老鼠這類可怕生物。

敷完面膜,她在鏡子面前靜靜地欣賞了自己一會兒,然後去客廳拆開為自己買的蛋糕。

全新的人生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她把蠟燭插在蛋糕上,然後雙手合十,對自己說出祝福:“祝我重生快樂,自由萬歲!本仙女終于擺脫蕭澤那個狗逼暴君了!”

正在閉目養神的蕭澤狗逼暴君聽到這話,頓時睜開了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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