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恭請太上皇
皇帝質疑自己, 怎麽能想愛美人不愛江山呢, 這是美人嗎?
我記得她好像不好看,難道是女大十八變?現在變得好看了?“萬貞兒,擡起頭來。”
萬貞兒擡起頭來,尴尬的笑了笑。
只見她廣額朗目,一雙劍眉又黑又直又粗,一雙大眼睛明亮銳利,鼻梁高挺, 臉似圓不方, 看起來有些剛毅果敢。低着頭好似個肥壯的仆婦, 擡起頭來,卻只見一團龍虎精神。
皇帝差點脫口而出:壯士你好。
幸好他當了一段時間的皇帝之後, 越來越沉穩有城府,總算把這句話咽回去了。盡量溫和的問:“見深,侄兒, 你覺得她哪裏好?”假若全後宮只剩下她一個女人, 我就去搞小太監!真的!
朱見深沒聽出叔叔內心的驚詫, 美滋滋的說:“萬姐姐每天都陪我玩。”
每天晚上換嬷嬷陪着他睡,可是萬貞兒是不換的。
“萬姐姐還給我講故事~”為此萬貞兒特意花錢托人從外面買小說進來。
小朱寶寶甜蜜的說:“她還能把我舉起來~轉~圈~圈~可好玩了~叔叔你要不要試?”
皇帝憋不住笑意:“不必了。”力能扛鼎的人才舉的起朕!
“真的很好玩呦!”
萬貞兒道:“奴婢不敢冒犯龍體。在殿下心裏, 貞兒還有什麽好處?”
朱見深想了一會:“不知道啊~”
他又慢悠悠的說:“你那裏都好~”
“寫字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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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東西也好看~”
皇帝有點聽不下去了, 把東西扔起來再一口吞也能叫好看?我的侄兒你有點缺乏教養!他打斷小太子的思緒, 單刀直入的說:“我的哥哥, 正統帝要回來了, 你怎麽想。”
朱見深幾乎忘了自己的爹爹, 呃,或者說,沒看到錢娘娘的時候,他想不起來自己的父親。
下意識的問:“萬姐姐,那是誰啊?”
然後想起來了:“啊!是我爹!他不是回不來了嗎?”
朱祁钰心說:我是這麽想啊。“千真萬确,瓦剌人把他送回來了。”
朱見深這幾個月的生活水準沒有下降,過去和父親也不親近,以一種事不關己似得輕松說:“是真的嗎?是不是像真假美猴王那樣,先跑來一個假的,然後又回來一個真的,他們倆就打起來?”
朱祁钰:那樣就好了,我給他倆一人一把刀,關在一起,死的那個就是真的!
“興許吧,等送回來,咱們認一認就知道了。”
能說是假的麽?我就說他是假的行不行?啊!“你會下棋麽?”
“不會。”
“拿棋盤過來,朕教教你。”
“好玩嗎?”
“很好玩~”
趙佶《宮詞》:白檀象戲小盤平,牙子金書字更明,夜靜猗窗輝绛蠟,玉容相對緩移聲。
現在用的也是白檀木的棋盤,象牙棋子,用密陀僧混合金粉寫字,宮中一切應用之物,都是最好的。只不過旁邊的玉容……是一個老嬷嬷,一個萬貞兒。
教朱見深下了幾盤棋,把馬走日、象走田、卒子往前拱、大炮要有炮臺的道理給他講了。
朱祁钰在讓他一車一馬一炮的前提下,每一局都贏了。
吃着水果,贏着棋,心情好多了。
朱見深輸了棋也不生氣,笑眯眯的捧着臉看着萬貞兒:“萬~姐~姐~,我說的是真的,我以後要娶你!”
萬貞兒有些害羞,又覺得好笑:“你還小呢,等你長大了,我就老了。”
“牛魔王娶鐵扇公主,都不覺得老,我也不嫌你老。”
萬貞兒不善于貧嘴,也不好意思和太子胡說八道,要是被人傳到太後那裏,要被問罪的。
朱見深萌萌噠的聊了一會,然後吃了晚飯,就睡着了。
又過了些日子,大家開始期盼着吃月餅,宮中不常給宮人發點心,只有逢年過節有應季的食物,譬如說,中秋節吃月餅。
萬貞兒提早幾天就忍不住了:“大妞,你拿一兩銀子去禦膳房,不,拿五兩銀子過去,叫他們都打成月餅。問問有沒有人會做空心月餅,要是有,給我做五籃。”
名為大妞的丫鬟就去了,很快就拎了一個籃子回來:“萬姐姐,這是自來紅、自來白(這倆是酥皮)、五仁的、玫瑰豆沙的、桂花蓮蓉的,還有您要的空心月餅,有人會做,要三兩銀子的工錢。”
萬貞兒不知道宮外打月餅只要點面粉雞蛋就給做,就答應下來了:“行啊。”她拈了一枚月餅,大口吃掉了:“唔~好吃!你嘗嘗。”
朱見深接過去咬了一口:“唔!好吃!”他去年吃月餅的事情都被忘光了。
她又從太子的書桌上拿了紙筆,寫下清單:準備六個大籃子,棉布鋪蓋,五個小籃子,綢布鋪蓋,大籃子裏每樣月餅各二十個,小籃子裏每樣月餅各六個,選最好看的。
不用多說,精致小籃子給有頭有臉的尚宮和管事牌子,而大籃子是給一等宮人的。
把這張紙遞過去,又從太子的錢箱子裏拿了十五兩銀子:“去吧。”
在中秋節的五天前,她就帶人把月餅送了個遍,皇帝身邊的管事牌子和小火者、兩宮太後兩宮皇後身邊的管事牌子和小火者,全都送到了,另外一個大籃子是分給東宮同僚的。
萬貞兒:“我最近饞月餅饞的不行。多做了點,來,諸位分一分,別到時候主子們吃着咱們看着,那多難受。”
“我們娘娘等着蘇州織造府送玉兔裙呢,到現在還沒來。”
承恩:“爺爺病的不輕,三天之後就要出宮養病,要是養好了還回來,要是養不好……”
乾清宮管事牌子的幹兒子:“哎呦,承情了。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太上皇快要回來了,你叫太子小心點,你這餡兒太甜了!”
“娘娘聽說杭貴妃現在很不安分,吳太後的态度有些含糊。”
“咱們孫太後最近不太高興。”
“唉,娘娘聽說皇上要回來了,努力保養,可是請了幾位太醫來看,都說治不好眼睛。”
萬貞兒又溜達回去,對當前局勢略有些了解。總的來說,太上皇——當年那個小黑胖子回來的結果是滿宮上下都變得很尴尬,人心思變,啧,真麻煩。
她又跑去看了看章爺,請教這位很有閱歷的老者,章爺再次警告她:“你老實點,在宮中仗義疏財不是什麽壞事,可你別太張揚。咱家出去之後,可不打算回來了,承恩接替咱家的職務,你們關系好,要多親多近。”
“哎哎,我知道,爺爺您放心,好好養病,趕明我出宮瞧您去。”
朱祁鎮好歹趕在中秋節之前進了北京城。
皇帝猶豫良久,沒去迎接他,不僅沒去,還把文武群臣召集起來‘商讨國家大事’,不讓大臣們去迎接他,這樣一方面讓大臣們知道自己的态度,一方面也叫哥哥知道,別想着從太上皇再當回皇帝。
朱祁鎮坐在辇輿中,只覺得周圍的聲音、周圍的空氣,既陌生又熟悉。他腦海中千頭萬緒,不知道一會見到了母親和弟弟,應該說什麽,應該怎麽辦。真有幾分近鄉情怯。
等辇輿停下來,有點眼熟又叫不上名字的太監打簾子:“恭請太上皇。”
朱祁鎮欣然下了辇輿,左右一看,勃然大怒:“為什麽到這兒來?”
太監答道:“太上皇路途勞頓,皇上請您先在宮外修整幾日,洗去塵土,調養精神,再進宮拜見太後。”
朱祁鎮臉上的肉挑了挑,只看到十幾名女人正對着自己迎接,為首的女人皇後服色,一看就知道是錢氏,另外還有幾個小孩子,但這都不重要。袁彬在旁邊一個勁兒的給他使眼色,事情也只好如此。
護送他來到這裏的禁軍、太監、錦衣衛們,一溜煙的都走了,連袁彬也被帶回錦衣衛述職。
圍繞着紫禁城,有四處皇家游園:東苑、西苑、南苑、北苑——這名字真是水的不行。南苑又叫南宮即洪慶宮,正是他所居住的地方,要說這裏的環境嘛,和宮裏沒什麽區別,其實比宮裏還好,可是紫禁城和南苑不一樣。
政治意義不一樣。
錢皇後盡量低着頭:“皇上,你總算回來了。”
朱祁鎮聽見背後大門關上了,可見此事已經塵埃落定,他這才走向皇後:“嗯,你在宮裏一切還好嗎?啊!你的臉怎麽了?”吓得他腳步停了一停。
錢皇後瞎掉的那只眼睛,看起來很詭異,眼皮耷拉着,瞳孔看起來漆黑暗淡,非要用色彩來形容的話,就是亞光黑,和另一只明亮溫潤的眼睛截然不同。
皇帝跟前的人從來都是平頭正臉,五官端正的,甭管是好人還是普通人還是奸佞小人,都有一個基礎标準,那就是顏值過關。要不是他在瓦剌人哪裏見到了一大堆歪瓜裂棗,現在真要被變了容貌的皇後吓壞了。
萬寶兒連忙湊上前,柔聲道:“皇後娘娘日夜悲戚,在佛前禱告,求皇上您能平安歸來,因此哭壞了眼睛,總算是感動了佛祖菩薩,皇上您好好的回來了。”
周大蓮在旁邊翹首以待:我生了太子啊!我生的可是太子!皇後啥也沒生!你管她幹啥!
朱祁鎮感動的都要哭粗來了,果然還是夫妻一體,老婆最愛我。捧着錢皇後的臉:“皇後,朕對不起你。”
錢皇後一只眼睛吧嗒吧嗒流眼淚,哭的哽咽難言,抓着皇上的手,這真是執手相看淚眼。
劉氏和樊氏等人是在朱祁鎮小時候照顧他的大宮女,這麽多年過去了,依然是宮女,現在又被派來伺候他。
朱祁鎮發現皇後的腿還瘸了,得知是在佛前跪的受了寒,更是悲傷難忍,扶着皇後往裏走。
萬寶兒何等機敏,到了另一邊扶着皇後,朱祁鎮看着皇後的時候也看到她了。她柔聲勸慰道:“如今皇上回來了,娘娘夫妻團聚,往後的日子就苦盡甘來啦。”
周大蓮拉着小兒子到皇帝的旁邊:“小寶現在會說話啦,快叫父皇。”
朱祁鎮哪有心思搭理她啊,專注的看着皇後,錢氏不如原先貌美,可是她的心裏只有朕,朕在關外受苦的時候,她也在宮裏苦行。和皇後說了一夜的話,天明才歇下。
又過了幾日,到了中秋節,按理說中秋節團圓日應該讓太上皇進宮,母子相見,可是,沒有。
宮裏只是送來了酒宴,這态度和賞賜差不多。
朱祁鎮氣的借酒消愁,女人們都來陪他。
“皇上,寡酒難飲,奴婢給您唱個小曲下酒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