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還有臉罵人

轉眼又快過年了, 萬貞兒又到處送油炸糕和福餅、竈糖:“天一冷, 我就想吃竈糖了!”

“可不是麽!”

“我昨兒派人去禦膳房,他們還說不能做呢。這是瞧不起咱家麽?”

“你這話說的,要不是今早上開始下雪, 我也得等。他們非說下了雪才能做竈糖,要不然做出來的不脆。”

“萬姐兒, 你說,怎麽什麽東西都是凍了就硬呢?”

“天知道。”

在她面前, 年青一代有頭有臉的宮人頭目湊在一起, 敲碎了兩個糖瓜放在磁盤裏, 咔嚓咔嚓之聲不絕于耳。

“這天兒可真冷。”

“唉, 又要受苦了。”

“天亮的越來越往,出來進去的,大夥都留神腳底下, 可別摔着了。”

“去年摔了三次, 天爺,我都快變成半個孫膑了。”

“你可比不了孫膑。萬姐兒, 這個給你。”說話的乾清宮管事牌子的幹兒子掏出一副暖耳:“按說, 你們東宮也不缺一副暖耳,太子也不會虧待你,可咱家總瞧着你不戴, 叫針線上人拿零碎布頭給你做了一個。你可別嫌棄。”他其實不夠格自稱咱家, 只在小聚會的時候偷偷過嘴瘾。

“我不戴是我不怕冷, 你為了你這份好意, 我也得戴幾天,要是有人問起來,我好說是你送的,顯得咱們親近。”

“好好好,咱家就愛你性子,夠爺們!”

旁邊皇後的尚宮伸手摸了一把:“哎呦,看着料子,得是給皇上做衣服剩下的料子吧?”

承恩道:“給皇上做的冬天護膝,這五色穿雲龍是老料子了,從我進宮那年就有,工藝難得,做起來很費人工,地方上又不能用半匹料子進貢,經常織到一般壞了一行,只能從頭再開始。壞掉的又只能毀掉,可惜東西了。你這個做的夠巧,片鱗半爪都沒有,只是雲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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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咱家能壞了規矩,讓萬姐兒犯事兒麽?”

喝着茶,吃着糖,不多時就說起了宮外的事。

“南宮太上皇又整出事兒了!”

萬貞兒心裏一緊:“什麽事兒啊。”他還活着就是事兒,要不然我趁夜色出宮,把他做掉?開玩笑,我不行,到現在勉強能翻牆了,可是落地的聲音太大,還墩的腳疼。呃,就算行,也不敢。

“又有一個女人懷孕啦!”

“你這算什麽消息,我跟你說啊,你們都別傳出去!”

“你說你說,咱們都是守口如瓶的人!”

“那我可說了,你們坐穩當了!太上皇把劉氏和樊氏都給幸了!”

“那怎麽了?”

“不就是兩個女人嘛?十個八個的都不算什麽。”

“怎麽了?啧啧啧,你們真沒想起來?”

王尚宮的副手心中一動:“我恍惚記得,樊姐姐和劉姐姐得有三十多歲了,她們好像比太上皇大幾歲。”

“十三歲!比太上皇大十三歲!我跟你說,皇上派人盯着南宮呢,這倆溫婉動人的婦女,一開始安慰郁悶的太上皇,安慰安慰,嘿嘿,嘿!這個月都是這兩位!”

一群未經人事的處子們有着豐富的理論經驗,你推我我拍你,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錢皇後身邊的陸尚宮跟着她在南宮,服侍太上皇,所有人都可以毫無壓力的笑出聲。

“萬姐兒,還有一件事,我說了你可別惱。”

“你說你說,我從來不生氣。”

“南宮中,太上皇可不怎麽搭理周妃,可是中秋節的時候太子沒去請安,太上皇卻大發雷霆,把周妃叫去罵了一頓。”

“啧,他還有臉罵人。”萬貞兒沒敢大聲說:“周大蓮,哼。”

……

朱祁钰是個很傳統的男人,也很正統,雖然他不怎麽喜歡汪皇後,而且越來越不喜歡,但在下定決心廢太子的時候,他第一個的告訴的不是寵妾杭妃,也沒有詢問宰輔和寵臣的意見,而是詢問皇後。畢竟皇後的人品、才學都很好,等到朕去後,她才是真正的皇太後,管理後宮輔佐新帝,等朕過世之後她要與朕合葬。廢太子立朱祁钰,對她也有好處。

或許朱祁鎮死在外面,他不會這麽急着廢太子,要等到兒子長大了看一看資質再說。而回來的朱祁鎮雖然住在宮外,可是他卻是宮裏的一根刺,紮在每個人心裏,也紮在皇帝和太子之間。

汪皇後準備了一桌酒席,大蔥核桃炒肉、韭菜羊肉等等看起來就很有暗示性的菜肴,又燙了一壺好酒:“我敬皇上一杯,自從皇上登基以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真是可喜可賀。”

朱祁钰美滋滋的喝了一口:“你這一年也辛苦了,後宮中一團和氣,孫太後那麽生氣,多勞你在她面前侍奉,朕敬你一杯。”

汪皇後甜絲絲的笑了笑,喝了酒,心裏頭計劃着一會怎麽睡皇帝,最好能生出孩子來。

兩人你來我往,推杯換盞,又吃又喝。

朱祁钰有些按耐不住:“皇後,太子進來的如何?”

汪皇後很喜歡那只小黑胖子:“學業上進步不大,剛開始背書,平日裏以孝悌為準,很乖巧。”

這可不是皇帝想要的答案。“你覺得他将來能承擔大統麽?自古常言道,龍生龍,鳳生鳳,我哥哥的兒子會不會跟他一樣胡鬧?嗯?”

“我覺得不會。”汪皇後正色道:“朱見深是個好孩子,好學上進,孝順長輩,兄友弟恭。”

皇帝的臉色變了,變得不大高興,單刀直入的說:“我有意廢太子,改立”

汪皇後大聲道:“陛下不可!”

“你聽朕把話說完。”

“陛下要出爾反爾麽!當年冊立陛下為新君之時,陛下言辭懇切,發誓朱見深永遠是太子,如今”

皇帝拍桌子:“如今什麽!如今朕是皇帝!朱見深輕浮而蒙昧,學識淺薄”

“他過完年才五歲,敢為陛下,誰在四歲的時候學識不淺薄?我知道陛下想改立權妃的兒子為太子,可是他才三歲,他比太子更輕浮愚昧學識淺薄!”

“你懂什麽!”皇帝氣的不行:“如今朱見深雖然敬重你,可是等他當上皇帝,前有嫡母錢皇後,後有生母周妃,你只是嬸娘!世上焉有侄兒孝順嬸娘的事?可是朱見濟則不同,他可是你的孩子!”

汪皇後道:“世上焉有皇帝背信棄義而安然無恙的道理?陛下當日發誓,口口聲聲說的是”

“夠了!”朱祁钰記得自己當時是賭咒說,如果換太子,自己就怎樣怎樣倒黴。被怼的無話可說,拂袖而去。

汪皇後追出去喊道:“昔日董卓廢少帝立陳留王為帝,後果如何!”

朱祁钰氣的心中暗罵:這倒黴娘們嘴裏頭沒有一句好話!

帝後吵架的消息,焉能瞞得住,很快兩宮太後都詢問汪皇後:“你和皇上又為了什麽事拌嘴?”

汪皇後道:“陛下想要廢太子,改立朱見濟,我不同意。”

孫太後的臉色突變,她聽說皇後喊的那句話時,心中就有些猜測,還期盼着自己猜錯了。如今确定猜對:“這……”

吳太後皺眉道:“你……”

汪皇後長身而立,直接說道:“如果太子有什麽行為不端、或是窮兵黩武,皇上廢了他是理所當然,可是他現在還是個孩子,還沒做過壞事錯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論,臣妾不忍見皇帝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罵名,故而規勸。無論立誰為太子,總歸不是臣妾的親兒子,臣妾并非偏心,只是以禮相争。”

她心說,皇帝這事兒做的不仗義,不地道,不局氣,不是個東西。

孫太後哭了起來:“好孩子,哀家謝謝你。”多虧當時給朱祁钰選媳婦的時候,我用心把皇後名單中的第二名給了他,要不然哪有這樣的賢後。

吳太後勉為其難的說:“你別總和皇上吵架,他也不容易。”

“是。謹領訓。”汪皇後嘴上答應的挺好,回去之後,依舊是激烈的反對廢太子。

五歲的小孩子,還沒做出什麽不能承擔國祚的壞事來,四歲的朱見濟,也沒顯出如何早慧,你不能憑着一己好惡就亂來。

做事要公正啊!上行下效啊皇上!

杭妃簡直的喜出望外,一邊高興,一邊想起後宮前輩的履歷,孫妃-孫貴妃-孫皇後=孫太後,如今的孫太後當年也只是個宮女,靠的是母以子貴,靠的是皇後沒兒子!

如今,我也是一樣的情況。

說不準,我也能當皇後呢!她開始大力挑唆皇帝,讓他和皇後吵吵的更嚴重。

文武群臣已經要開始站隊了,除了于謙每天認真忙公務忙的睡辦公室,其餘人都在議論此事,雖然他們不了解太子和皇子,沒說過話,可還是決定了自己要支持其中之一。

萬貞兒已經開始轉移財産,她在宮中有幾百兩銀子、十兩黃金的儲蓄,都是月錢和逢年過節的賞賜,還有一些綢緞絹帛,這些也算是硬通貨。

她把銀子卷成一包,收腹,把銀子包擱在肚子的位置,看起來差不多嘛~又把小金錠、金花生塞在肚兜裏,外頭穿着寬松的棉襖,光明正大的出宮一趟。

朱見深呆萌的問:“萬姐姐,你在幹什麽?”

“我問你一個問題,寶寶,你一個字都不能告訴別人。”

“好啊!莫見于隐,莫顯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萬貞兒斟酌剎那:“如果,如果你不能待在宮裏了,我帶你出宮逃命去,肯定沒有如今的錦衣玉食,你願意嗎?”

她特意去翻書看了看,從古至今被廢的太子,呵呵,都死得很快。

別人死了那是活該,如果朱見深被廢了,我看情況不對,就帶他跑。一個小黑胖子藏在民間,不好找。

朱見深想也沒想:“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可以。”

他根本不知道什麽叫錦衣玉食,因為不知道什麽叫粗茶淡飯。哪怕是萬貞兒嘴饞了,冬天夜裏用火盆烤紅薯吃,他跟着吃半塊,那紅薯也是貢品級的紅薯,禦膳房精挑細選出來的最圓潤最好看的一批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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