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夢魇
一陣天旋地轉後,秦小萌發現自己來到了之前見到的小男孩的家中院子裏。
小男孩一家人正坐在院子裏的小木桌上吃飯。
那張木桌矮矮的,上面擺着三菜一湯,每人手邊還放了一杯牛奶。明明是很豐盛的晚餐,但飯桌上,一家人的氣氛卻顯得有幾分怪異,再也沒了之前的幸福溫馨。
女人低着頭,悶不做聲地扒着碗裏的飯。
男人低頭抽着煙,眼神不時掠過小男孩,帶着驚疑和畏懼。
“啪嗒!”
男孩手裏的筷子突然掉了一根在桌子上。
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男人和女人卻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驚吓,齊齊從小板凳上跳了起來,驚叫着往後退了好幾步。兩人互相扶着對方,一臉驚恐地望着餐桌旁坐着的小男孩。
仿佛那掉的不是一根筷子,而是一枚炸彈。
小男孩望着這樣的父母,眼裏再也沒了之前的光芒。
他低下頭,默默拿起碗筷,站了起來。而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互相扶着的夫婦倆再次吓得往後退了一小步。
小男孩盯着兩人退後的那一小步,身子忽然顫了一下。
他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猛地轉身,跑進了房間裏,房間裏隐約傳來小男孩隐忍的哭泣聲。
那對夫婦兩人眼神複雜,卻是齊齊松了口氣。
秦小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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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莫名地感覺到有些酸澀。這對父母真的就這樣把小男孩當做了妖怪嗎?只是因為小男孩擁有控制水的能力?可為什麽不是水神,一定要是妖怪呢?
她不懂。
之後又是熟悉的場景模糊。
這一次秦小萌站在一處陰暗的角落裏。
在她的面前,站着那位被當做妖怪的小男孩。
小男孩似乎長大了一些,長高了點,也變瘦了很多。
他精致漂亮的臉上,此時沒了歡笑,也沒了委屈,只剩下冷漠和秦小萌看不懂的情緒。
他和她一樣,躲在角落裏,兩眼緊盯着屋外。
屋外,那對夫婦正抱着一個小嬰兒笑得很歡樂。
“小陽,叫媽媽,叫媽媽呀~”
“那可不行,先得叫爸爸。小陽陽,爸爸最愛你啦,你也最愛爸爸,對不對,叫爸爸?”
小嬰兒被夫婦倆逗得在襁褓裏咯咯直笑,發出咕嚕嚕的聽不懂的小奶音。
一家三口,看上去很和諧,很幸福,正如秦小萌之前看到的第一幕。
那時,男人也是一臉寵愛地抱着小男孩,玩着舉高高的游戲。可是現在……
她低頭看了眼躲在角落裏的小男孩。
小男孩緊緊盯着這一幕,空洞無神的眼裏第一次出現了濃濃的嫉妒和悲哀。
他面無表情的小臉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淚流滿面。
秦小萌看得眼眶也有些發酸。
時光飛逝,接着一幕幕場景猶如過山車般在她面前一一閃過。
她看着小男孩在被父母的躲避和恐懼中慢慢長大,看着他的父母和弟弟相處得溫馨又幸福,只有他宛若一個外人一般,在這個家裏格格不入。就連那長相可愛的弟弟,明明想親近哥哥,也被父母嚴加看管,讓他随時和哥哥保持距離,久而久之,連弟弟也變得對哥哥畏懼起來。
眼前飛逝的場景最後終于定格在一幕上。
四五歲的弟弟,某天終于鼓起勇氣,想将父母給他買的麥芽糖分一點給哥哥。
“哥哥,吃……吃糖。”弟弟期待地雙手捧着麥芽糖,遞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只冷冷看着他,沉默良久,在弟弟都準備放棄,顫抖着收回手時,他終于伸出手,想要接過。
這時,一聲尖叫忽然響起。
“小陽!你在幹什麽?!不是讓你不要靠近哥哥嗎!!!”女人驚慌失措地跑過來,一把将弟弟抱了起來,連着後退了好幾步。
弟弟手裏的麥芽糖掉落在硬邦邦的泥地上,碎了一地。
小男孩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女人将弟弟抱走了。
小男孩站在原地,盯着那地上碎裂的麥芽糖,良久,他蹲下來,用細小如柴的手,在泥地上挖了個坑,将麥芽糖的碎片一點點撿起來,埋入了坑裏。
秦小萌在一旁看着這一幕,胸口一陣悶悶的疼。
她總覺得小男孩埋的不止是麥芽糖,還有其他……
熟悉的眩暈感襲來,秦小萌已經習慣了。
她想,接下來她還會看到什麽呢?這個小男孩最後怎麽樣了?
在她思考間,眼前的場景逐漸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滿是鮮花的歐式小鎮,小鎮上人來人往,大家都面帶笑容,仿佛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其中一位老奶奶牽着孫子,正向秦小萌迎面走來。
看到秦小萌,老奶奶笑着跟她打了聲招呼:“小萌啊,你又出來曬太陽啦?”
秦小萌一陣錯愕,咦,終于有人能看到她了?等等,她叫小萌嗎?
然而這個念頭剛閃過,她腦子裏就湧起了一陣熟悉又陌生的記憶。
她叫白小萌,從小在愛麗絲小鎮長大,有一個叫做白溪的弟弟,可惜兩人不怎麽親近。雖然住在一起,但不怎麽說話。她原本在小鎮裏的一家面包店當學徒,可惜面包老板後來搬家了,離開了小鎮,于是她暫時成了無業游民,最近總喜歡在早晨的時候出門曬太陽。
面前的是笆笆拉奶奶和她才六歲的孫子安迪。
秦小萌甜甜地笑了起來:“是啊,笆笆拉奶奶,您又帶着孫子出去買菜啊。”
笆笆拉奶奶笑着摸了摸安迪的小腦袋,安迪不快地打開奶奶的手。小家夥不喜歡被人摸他的腦袋。
“呵呵,這小子皮得很,我可不敢讓他一個人待在家裏。”
秦小萌知道,安迪的父母在大城市工作,将小安迪寄養在了笆笆拉奶奶家。笆笆拉奶奶很疼孫子,只是安迪太調皮,總愛惹事兒,所以笆笆拉不敢讓他一人單獨待着。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就分開了。
秦小萌在噴泉廣場坐了坐,曬了會兒太陽就準備回家。離開前,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噴泉廣場中心的那座巨大雕像。
那是豐收女神德墨忒爾的雕像。
女神身材婀娜,一手拿着權杖,一手拿着一個盤子,微笑着俯視着衆生。
可是看着那美麗的臉龐,秦小萌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該是這樣的,應該是……
腦海裏有熟悉的人影一閃即逝,冷豔高貴的氣質,冰藍色的眼眸……随即這些便化為了泡沫消散。
她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看來是曬多了太陽,把腦子都給曬暈了。
回到家,家裏空無一人。
秦小萌一邊換上拖鞋,一邊想起,對了,她那位看起來冷漠至極,一點都不好相處的弟弟去工作了。她這位弟弟在小鎮上的一家木匠店裏當學徒,據說工作表現很不錯。他一般中午會回來休息一下,下午一點左右出門繼續工作,直到晚上六點才會下班回家。
換好拖鞋,她擡頭看了眼客廳裏的挂鐘,才十點,看樣子她那弟弟短時間還不會回來。
她收回視線,正準備去卧室裏找本書看,好打發時間,這時,身後的大門突然傳來一陣鑰匙開鎖的聲音。她驚愕轉身,就見她那位本該中午十二點才下班的弟弟提前回來了。
門口,少年打開門口後,見到秦小萌在家,愣了一下。
秦小萌和他表情一樣,也是一愣。
只不過兩人愣住的原因不同。
少年是因為秦小萌這個時間點一般是在外面曬太陽,不會回來。
而秦小萌愣住是因為……
她快步上前,一把撫上了少年精致漂亮,但被一團青紫給破壞了美感的俊臉。
“你的臉怎麽了?誰打的?”她連聲詢問,聲音透着關心和焦急。
白溪感受着臉邊溫熱的觸感,下意識地側臉,卻仍被一雙小手給輕輕捧住。少女關心的眼神讓他心底一顫。
“沒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垂下眼簾。
“摔了一跤能摔成這樣?”秦小萌顯然不信。
哪有摔跤能把自己給摔成熊貓眼的?
“真的沒事。”少年揮開她的手,語氣變得不耐,眼神也帶了一絲嘲諷,“今天怎麽對我這麽殷勤?該不會又借了誰的錢還不起,才突然想起我這個弟弟吧?”
他笑容嘲弄,漂亮的眸子滿是尖銳的冷意。
“什麽?”秦小萌被他氣到,對着少年的腦袋就是一拍,“你胡說什麽呢,臭小子!你姐我是這種人嗎?”
說完,突然想起,額……她好像還真是這種人。
陌生的回憶湧起,她之前不知為什麽對這個弟弟一直很冷漠,只有需要錢的時候才會對他溫言細語。想到這些,秦小萌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原來……她以前這麽渣嗎?
眼見少年捂着腦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說話都有些結巴。
“那……那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你姐姐我已經決心當個好姐姐了!”
她底氣不足地說着,拉着白溪來到客廳沙發上,又噔噔噔跑去廚房拿了醫藥箱過來。
白溪默默看着這一切,唇邊諷刺的笑漸漸收斂。
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