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憐冬
“跟我去菜市場買點肉吧?”
“不去了,我還要讀書。”
“你不是已經可以直接入學了嗎?”讀讀讀,這個死呆子什麽時候能認識到自己的真正水平早已經站在了東陸頂尖啊?
“給你做紅燒肉吃嘛,慶祝下?”
“……好吧。”
胡宴興興頭頭地上了集市挑肉,這個時候屠戶剛好上了新殺的豬肉,買肉的人也不多。胡宴跟屠戶讨價還價,還着還着屠戶婆娘出來了,盯着雲從風看了會,一拍巴掌:“你是不是叫雲從風?”
雲從風本在神游天外,經屠戶婆娘這麽一問,神魂一下子拉了回來:“是啊。”
婆娘喜笑顏開:“既然是文曲星,還要什麽錢!來來來這塊肉你拿走,不要錢。”說着一把從丈夫手裏奪過砍肉刀,唰唰幾下躲好肉,對丈夫使眼色:“愣着幹什麽!還不快讓寶子出來!”
“哦哦哦!”屠戶恍然,轉身急急進屋,牽出一個小孩子,請雲從風無論如何也要摸摸孩子的頭頂,蹭蹭文曲星的文氣福氣,雲從風推辭不得,只得摸了摸小孩子的頭。夫妻倆歡喜得要命,不單兩斤五花肉,還送了五斤上等小排,千恩萬謝地送走了。
回到客棧,客棧的學子不知道通過什麽渠道得知了雲從風辯贏的消息,一窩蜂地湧出來,簡直是夾道歡迎,把雲從風吓了一跳。
接下來數天,如家客棧的門檻壞了好幾次,進來求雲從風墨寶的,用過的文具的,甚至他手寫的賬本也不見了好幾本,可把胡宴氣壞了。
迫于無奈,他只得讓雲從風暫時離開客棧,在京中另外租了一間房子讓他住,以免影響正常的生意。再有人登門,胡宴就開始發揮編故事唬人的功力:雲從風每天做完工作,都是在客棧對面的土地廟讀書的,天長日久,受土地公公保佑,所以如此一帆風順。
這個故事胡宴聽着自己都覺得扯,但是還是有人信了,土地廟的香火一下子激增數倍,香爐的香灰一天得清理四五次。
胡宴再在香桌邊設了一個功德箱,一天結束,沉甸甸的一滿箱子,可把他樂壞了。
數銀子數得正高興的時候,危澤再次上門,聲稱有筆大的生意想跟他商量。
“如果這生意能成功的話,起碼能賺十萬以上,甚至更多!”危澤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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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宴問:“什麽生意?”
危澤壓低聲音:“你聽說現在京城裏的風聲沒?”
“什麽風聲?”
“關于雲從風作弊的風聲。”危澤一句話就挑起了胡宴的怒火,“什麽作弊,誰傳的?”
“是有人在搞他。你還記不記得,參加驚蟄文會辯論的有五個人,其中一個穿着藍白衫的,腰束玉帶的那個人?”
危澤這麽一說,胡宴好像有點印象,不過他的注意力大部分在雲從風身上,沒有仔細注意過其他人——反正肯定比不過雲從風。模糊地說:“嗯,記得,他誰啊?”
“他叫劉憐冬,是書香門第劉氏的嫡系,父親是刑部尚書,有才華,但是不怎麽出名。”危澤喝了口水,“我覺得雲從風就不該向先生提出換辯題,太敏感了——他跟書院頂尖的白玖辯論過,還恰好撞上了文會的題目,只要有心人一炒作,很容易被普羅大衆懷疑是白玖洩了題目給雲從風,這樣渾身上下是嘴都說不清了。”
“劉憐冬炒這個幹什麽?驚蟄文會已經結束了,他還能怎樣?”
危澤嘆道:“哎呀,這個你就不懂了,文人要有水平,也要有名氣啊。水平不夠的,名氣來湊,只要出名了,什麽都好說。依劉憐冬的水平,他通過文試進入書院是穩妥的,但是那樣他作為尚書之子,也太普通了。”
胡宴算明白了,這個劉憐冬不但想進入書院,還想風風光光地進,給自家長長臉。可惜驚蟄文會沒能進去,恰好雲從風又有那麽一點可疑的尾巴,他就打算抓着不放了。
“那你又怎麽從中賺錢?”
危澤笑道:“我心中已有萬全之策,此次來只是為了給你提個醒,不管碰上什麽事都要忍住,且等我的安排,絕對一本萬利!”
胡宴猶豫一陣,點頭答應:“好的,不過……最好不要玩太大了,萬一崩了,雲從風他就難做了。”
危澤笑吟:“腹有詩書行天下,何懼宵小污清名?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送走危澤,胡宴接着按部就班地做着生意,慢慢地蹭文曲星福氣文氣的狂潮過去,質疑聲初露苗頭。住在客棧裏的學子們讀完書,明裏暗裏都在讨論雲從風到底有沒有作弊,書院方面是不是真的洩了題目,還有意無意瞥上胡宴幾眼,胡宴只當無事發生過,不理不睬。
直到劉憐冬率其他三位參加過辯論的人在書院門前請先生出來,給他們一個公證的時候——流言才徹底引爆。
危澤不知從哪兒探聽得到的消息,提前帶着胡宴在書院門口蹲點。劉憐冬他們一開始也不說話,就在書院門口靜坐,後來消息口口相傳,學子們越聚越多,劉憐冬才開始說話。
“諸位學子,我是劉憐冬,參加過驚蟄文會的人想必認識我。今日我來到這裏,不是耍賴潑皮,只求一個公道。請書院告訴我,為什麽雲從風一介普通學生,能跟書院弟子白玖讨論,而且剛好讨論到了文會辯題?——這是為什麽?”他聲調猛然拔高,慷慨激昂。
這人可真欠揍啊,你拿題目了就能辯贏麽?胡宴心裏不屑,又好奇他接下來會放什麽狗屁。果不其然,劉憐冬開始聲情并茂地講起自己十年寒窗苦讀的日子,情真意切,感染力極強,周圍學子也不禁思及本身,潸然落淚。
要不是危澤早告訴他劉憐冬是尚書之子,他差點就信了:什麽寒窗,分明是金窗子,可能還帶嵌螺钿八寶的。
劉憐冬話音剛落,圍觀學子便有人高聲道:“前幾天我還仰慕雲從風的學識才氣,特意重金求了他的墨寶随身攜帶,祈求能受文曲星庇佑。如今看來卻是暗箱操作竊來的名譽,宵小之輩,不配與吾等為伍,沽名釣譽,必受文曲星之罰,天道昭昭,豈容碌碌之人高占頭魁!這墨寶,我不要了!”道罷,撕拉一聲,唰唰幾下就把什麽東西撕了個粉碎。
“我也有他的墨寶,這髒東西,我不要了!”胡宴趕緊看去,只有一剎那的功夫,他看到紙上有豎紋,寫滿了字,一眨眼便撕碎了。
随即有人應和:“劉公子,在下願盡綿薄之力,書院不出來給個說法,我就在這不走了!”
“對!太不公平了!叫我們這些老實讀書的人怎麽接受!”“對!對!”聲音越滾越大,混亂嘈雜,最後演變成了山呼海嘯,上百人在書院門口靜坐。
“非常好。”危澤美滋滋的,“聲勢就要鬧得越大越好。”
胡宴捅了捅他,以狐語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那些人撕的東西好像就是我家的賬本,待會兒我一個個找上去,報官。麻煩給他們點苦頭吃吃。”偷我家賬本,還撕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沒問題。”危澤滿口答應,他在京中經營多年,這點人脈還是有的。胡宴四處張望把那兩個撕書的人面孔暗暗記下,就等着這場鬧劇結束,他們離開。
書院附近已經來了金吾衛的人,騎着馬在邊緣晃悠,防止這些人突然發瘋鬧出什麽事來,其餘的并不阻止——直到書院緊閉的大門豁然打開,靜坐的學子紛紛站起。
出來的人是白玖,他神情厭倦:“誰是劉憐冬?”
“我是。”劉憐冬跨出一步,昂首闊步,氣勢絲毫不輸。
“那我問你,你污蔑我洩題給雲從風,可有證據?”
劉憐冬嗤笑:“洩題一事,當然見不得天日,你跟雲從風談了什麽,我自然也無從知曉。”
“好,你并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我洩題給了雲從風。”白玖強硬地下了定義,還強調:“這可是你說的!”
劉憐冬神色微僵,有種不好的預感。
“第二,我問諸位參加過文會的學子。”白玖提氣,聲若洪鐘,“文會中,外院學生與書院弟子對辯的題目,是‘皇帝會向抱璞開戰’嗎?是,或是不是!”
鴉雀無聲。
“再問你們。”白玖看向劉憐冬,還有另外三位學子,“雲從風的水平究竟幾何,你們當天是與他一起辯過的,兩廂對比,自己什麽水平沒點數嗎?”
一人出聲反駁:“我們要求的是一個說法,與我們的才學水平如何無關,白公子不要轉移概念!”
“你們要求什麽說法?是要證明我洩題給雲從風嗎?”
出聲的人騎虎難下,只好道:“是。”
“可是你們沒有證據啊。”白玖忍不住想笑,“書院也沒有。沒有即不存在,沒有證據能證明我洩題給了雲從風,所以我沒有洩題給雲從風。”
那人張着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出來。
劉憐冬已是冷汗漣漣,白玖繼續逼問他:“請問劉公子,你覺得你要是提前知道了辯題,你會在文會上主動提出來換題目嗎?如果你知道了也沒提出換題目,你覺得以你的才學,你能辯贏書院嗎?”
“請回答能,或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