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懿月

春意漸濃。吏部考核的結果也快到了發放的日子,雲從風越發清閑,就等考核結果發放,收拾行李準備重回京城。

通知下發,結果不出任何意料。成績甲中,升任京城清平司二等清平使。

清平使分三等,二等清平使地位不低。在這方面,翟文星想必是出了不少力的,回了京城,勢必要與人家敘敘舊,準備些薄禮以表情意也是必須的,送什麽呢……

雲從風左思右想,決定就送點曲繪縣的特産好了,翟文星家大業大公子哥,什麽東西沒見識過,送點特産聊表心意就行了。

胡宴則幫忙打理行裝預定馬車,臨到走時,胡宴驀地想起件事,壞笑着提醒他:“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麽?”

雲從風想了想,覺得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沒啊,還有?”

“你走了,不請你的同僚一頓?”

雲從風渾身一個哆嗦:“不了吧?”

“怎麽不?好歹是同僚,也共事過一段時間,不請不太夠意思了?”

“不……我不想……”雲從風打心底地拒絕,瞬間靈機一動:“不過這種事的話,一般是同僚湊席請要走的人吧?”

胡宴明知他是強辯,仍調笑道:“我看你就是不想請,別找那麽多借口。”

雲從風一聳肩膀,破罐子破摔:“都沒見過幾次面,更沒說過幾句話,名字都喊不全,算了吧算了吧。”

胡宴不再糾纏此事,只勸他早點休息,明早要起來趕路。

重回京城,京城人流似乎更多了,熾奴一直看着如家客棧,營收沒什麽變化。兩人先歇了一天,雲從風拿着吏部批複回來的文書去書院報道結業,書院這邊處理完又馬上去清平司報道,置辦各種必需品,折騰了好一陣子。

“過兩天,我就能住上官舍了。”雲從風坐在床上,脫下鞋子:“以後就不在這住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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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從風想了想:“幫襯了我這麽久,辛苦你了。”

“嗯。”

……

氣氛變得怪異且僵硬起來,胡宴合上窗,讓他收拾完東西後,早點休息,轉身離開。

雲從風撓了撓頭,仿佛覺得哪裏不太對,但是沒想明白。

次日,他把行李搬到了官舍,鋪好家當後,就開始正式工作,第一天的新人,上司交予他的任務不多,跟他差不多很閑的人也很多,就這麽聊起來了。

最開始免不了互相吹捧,互通姓名後,越聊越投機。大家年紀相仿,學識相近,很容易聊到一塊去了,分享自己的見聞。雲從風說話少,大多當個旁聽者,聽他們天南海北瞎侃,對京城官場多了不少了解。

驀地有人說:“皇帝又要開選秀了。”

立馬有人跟着調侃:“怎麽,令妹貌若天仙?”

“別瞎扯,我沒妹妹。”那人擺手,露出半是好笑半是興奮地說:“你們都知道石家吧?”

“啊?他家怎麽了?”

“據說石家老爺為了自家女兒能選上,花了好大一筆錢,宮裏有點牌面的都打點了,一通砸下去怕是花了十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

“噫,這個石家不是已經成破落戶了麽,除了一個侯爵的空名,還能有這麽多錢?”

“他那麽多錢哪兒來的我可不清楚,只是他的一腔苦心怕是要白費了,那群閹人收錢辦事,嘴巴上又不牢靠,消息都傳瘋了。”那人一臉戲谑,“到時候又有好戲看了!”

一人接着道:“選上去了又有什麽用?當今宮裏哪個妃能與煦貴妃相比?”

“可不能這麽說,煦貴妃享受榮寵這麽多年,聖上想必心思有些倦了,不然重開選秀做什麽?只要入宮當了妃,就有雞犬升天的機會,對石家來說,這可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衆人紛紛點頭,認為言之有理。一直默然傾聽的雲從風問:“敢問那個石家女兒,可是叫石岸芷?”

他這麽一問,衆人看向他的眼神立刻怪異起來:“正是,怎麽……”低低地哄笑起來。

雲從風明白他們的言下之意,頗為無奈地辯解:“只前辦過一個關于石家的案子,所以聽着有些耳熟,多問一句。”

衆人沒在這個問題繼續糾纏,轉而讨論起關乎這場選秀的家族,選秀一開,不知有多少小姐會被送入宮中,若是小姐有心許之人,哎呀呀,那可真是一出慘劇。

雲從風心思則飄回了別處:石家那樁案子,怕是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複雜。

原先以為只是季鴻發瘋錯手殺人,現在看來,姐姐石岸芷卻有了可怕的嫌疑:她是故意支使自己妹妹到季家的,刺激季鴻殺人。

這樣一來,石家老爺或許也參與其中,就看他找上季家的氣勢,雷聲大雨點小,是不是已經默認了事實?反正石汀蘭是遲早要走的,以命換錢,籌措資金把注押到石岸芷頭上,希望石岸芷一人得道,全家升天——确實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雲從風突然理解了,石老爺為什麽會花重金去賄賂宮人:因為石岸芷已非完璧,按理來說門檻都跨不進去,然而有錢能使鬼推磨,石老爺傾盡全力只為瞞天過海,孤注一擲了!

這棋走得當真兇險無比,要是查出來,必定是欺君大罪。而今風聲先走出來了,雲從風反而想先不摻和了。他現在一介新人,貿然向上司提出查案,有點不現實,不如等等看,假使石家自己走錯了暴露出來,豈不更好。

“雲兄,雲兄?”

“嗯?我在聽。”

“瞎說,你眼神都飄了。”說話的人亦是新晉二等清平使,名叫權弘方,年紀偏大,從地方上做起來的,極有眼力。他聽說雲從風是從歸海書院出來的學子,對雲從風很是敬重,話說的也多。

雲從風不好意思地笑笑,順着他們方才的話題提了句自己的見解——他沒完全走神,聽還是聽到了那麽幾句,他一說,權弘方不由得有幾分驚訝,卻更加佩服。

數人談天說地,聊得上瘾。不知怎的就開始吆喝着晚上去懿月館玩玩,“你去麽?”“你去麽?”問到雲從風頭上,他還有些懵:“懿月館是什麽?”

“當然是好玩的地方。”那人促狹地眨眼,雲從風明白過來,一開始下意識地想要拒絕,鬼使神差的,他改口了:“那……我就去看看。”

那人善解人意地笑了:“沒大事,晚上戌時一刻左右,有時間沒?”

“賴不讓我值班的話,當然可以。”

“那就說定了。”

衆人談興将盡,回到各自崗位上做事去了。雲從風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務,出去溜達一圈,回到官舍,在床邊坐了會,一會起來坐在書桌前,摸摸前天擺好的書——總覺得空蕩蕩的。

少了點什麽。

雲從風看了會書,夜色一點點湧過窗戶,他點了盞燈,把夜色趕出去了,孤寂之感卻又湧上心頭。

說不出的煩躁感。

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寫了一幅字,看看角落裏的銅漏刻度,時間一晃就到了,即刻動身前去懿月館。

懿月館離官舍不遠,走上半個鐘頭就望見它的招牌了。招牌上的字是簪花小楷,水平還不錯,雲從風不禁駐足觀看揣摩了會,正這個當兒,站在門口濃妝豔抹的姐兒熱情地迎上來:“官人,進來玩啊。”

“我來找我朋友。”雲從風話未說完,姐兒立刻接道:“是清平司的大人對吧?哎呦呦,奴家一打眼就知道官人英氣非凡,必非常人,果然是大人物呢。來來來,你的朋友我可熟了,我帶你去見他。”說着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扯着他往裏走。

雲從風莫名地有些尴尬,由着她領他到了樓上花間,看到宴席上坐了幾個有些臉熟的人,立馬掙脫了,向他們打招呼:“來得這麽早啊。”

“不早,不早。快開始了,承安兄他們去外邊買鹵肉去了,一會就會回來。”清平司副手,謝高韻如是道。

“鹵肉不能讓別人去買?非要親自跑一趟?”雲從風坐下來,一旁的侍女殷勤地為他倒酒,被他回絕:“先不喝酒,有茶嗎?”

侍女應言上茶,謝高韻說:“吶,是承安兄說他與那鹵肉店老板熟識,親自去能多拿點。承安兄在這方面,倒是挺會過日子呢。”

雲從風莞爾:“承安兄為了口腹之欲,也是辛苦了。”

“嗨,別扯遠了。等會他們回來,就得好好喝一杯。”

……雲從風面露難色。

他就知道,出來參與這些,喝酒是在劫難逃。

不消一會,出去買鹵肉的趙承安回來了,滿臉得意之色,吆喝着要大家嘗嘗。其他人陸續落座,唱歌奏樂的優伶藝人也調好了琴弦樂鼓,領頭的一聲令下,吹吹打打,很有“鐘鳴鼎食”的錯覺。

免不了要有妙齡女子作陪,雲從風沉着臉,渾身低氣壓,那些女人也識趣地不去打攪,各自伺候好值得伺候的人。雲從風動了幾下筷子,緊繃的神經緩緩放松下來,大家都是識禮數的人,沒人非要勉強他。

曲過三首,酒過三巡。很快有人喝上頭了,趙承安站起來醉醺醺地說:“宵月呢?叫她過來陪我!”

服侍趙承安的姐兒賠笑道:“趙爺,今兒不巧,宵月小姐去伺候別人了,脫不開身。”

趙承安一下子惱了:“別人?哪個別人?老子上懿月館那麽多次,哪個不知道宵月被老子包了!”

那女子連連致歉:“對不住趙爺,今天來的科勢頭大,指定要宵月小姐作陪,媽媽不是不知道,而是沒辦法啊。”

趙承安一聽更加惱火,拍桌子大吼跳腳:“哪個威風這麽大?看老子不打死他!老子要宵月!叫宵月過來!”

一旁的人覺得趙承安這番不妥,拉扯他:“承安兄,冷靜點!你這樣大吼大叫,叫他人聽到了怎麽辦?!哎,你倒是快說,宵月小姐陪的是誰?”

作陪的女子慌做一團,老媽子聞訊跑來,連連致歉:“趙爺真的對不住您了,要宵月的是吏部和大理寺的大官兒……很大很大,趙爺,今兒酒水錢就給您免一半,您好生喝酒,吃好玩好,別去招惹那二位,行不?您得為自己前途考慮考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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