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等他們終于離開了火焰谷,已經是五天後的事兒了。

在火焰谷的日子,雖然有靈氣護體,林然還是覺得自己快被烤焦了一層皮,以至于終于能碰到清涼涼的湖水的時候,她長長舒了口氣。

“——好爽!”

侯曼娥猛地沖出水面,用力甩了甩頭,濺開的水珠糊了林然一臉。

林然被嗆了一下,抹了把臉,再睜開眼,就見侯曼娥直勾勾盯着自己。

“哇…”

侯曼娥意味深長:“還以為會很小,其實也不小嘛~~”

林然:“…”

什麽大什麽小,她聽不懂,她什麽都聽不懂。

林然雙手抱住弱小又無助的自己,默默往水裏又縮了縮,只露出一個腦袋。

“你躲什麽,難道我還能吃了你嘛。”

侯曼娥笑嘻嘻蹭過來,像條游魚繞着她游,小眼神悄咪咪往她脖子以下不可描寫的地方瞟:“你不是說我們是好姐妹嘛,好姐妹當然什麽都可以分享了,看看怎麽了,我也有,我還比你大呢,不信你看!”

說着她站起來,驕傲挺了挺胸:“要不要摸一摸,手感超棒的…當然,你也得給我摸一下。”

林然:“…”

不,這不是開往幼兒園的車,快放她下來!

林然大風大浪見多了,倒也不至于被調戲得變色,但是眼看侯曼娥的狗爪子都要伸過來了,林然實在不想和她探讨大小的問題,爬上岸快速把衣服披好,才轉身問她:“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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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曼娥看她領口都攏得嚴嚴實實,撇撇嘴,嘟囔一聲“老古董”,仰面往湖裏一倒:“不走,我還沒有洗幹淨呢。”

林然:“你都洗一個時辰了。”

侯曼娥理直氣壯:“我還可以再洗一個時辰,而且我還沒護膚呢,還沒做保養呢,這幾天那破山谷的太陽那麽烈,都給我曬壞了,再不好好保養我黑色素都要沉積了!”

林然:“…行吧,你慢慢洗吧。”

林然拎着風竹劍往回走,他們找的宿營地是一片景色秀美的山林,草木蔥郁,清風習習,和火焰谷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心情不由好了起來。

天色漸漸有些昏暗了,空地上升起了火堆,融融的暖意映亮青年半張清俊柔和的側臉。

他側倚着身,白皙修長的手執着一冊竹卷,看得專注,只偶爾輕輕撥弄一下火堆的木柴,在跳躍的火星中,更襯得人如暖玉,翩然風姿,道不盡的歲月靜好。

這就是林然一直覺得溫緒很奇妙的一點:在他身上看不出一點目的性。

她能看出他不是個簡單的人,也能看出他進入雲天秘境必有所圖,但是她卻猜不出他的目的,因為他看上去沒有任何欲望——這一路,他既不圖奇珍異寶,也不圖磨砺修為,哪怕是侯曼娥纏他纏到林然都看得牙疼,他也始終慢慢悠悠的、溫溫淺淺的,既不煩躁,也不迎合,該幹嘛幹嘛,輕松寫意得活像是來一趟游山玩水。

他似乎單純只是為了好玩而來。

一個随心所欲的人,你猜不到他會做什麽,因為也許連他自己都說不準自己接下來會幹什麽

——這種人,一般俗稱蛇精病。

聽見腳步聲,他擡頭看來,笑着打招呼:“林姑娘。”

林然“嗯”了一聲,在火堆對面盤腿坐下,把風竹劍架在膝頭,摸出一張軟帕,浸滿了金玉露,然後輕輕地擦。

溫緒一手倚額,含笑看着她。

她頭發還沒幹,就随意披散在身後,發尾墜下的一顆顆水滴微微浸潤素色的外袍,寬寬大大的長袍覆住纖細的身段,不顯山不露水,唯有手腕戴着個細細的銀镯,随意勾在纖弱的腕骨上,顯出幾分道不明的旖旎。

溫緒微微擡眼,看見她秀美的側臉,鼻梁挺翹,小小的鼻頭卻圓潤,柔和的眉峰下,一雙偏長的杏眼,眼尾清淺下垂,是天生一副好脾氣的溫柔相貌。

溫緒見過很多溫柔的姑娘,她們中有的溫柔是假的,是用柔順掩飾心底的貪婪欲望;有的是真的,是被養在象牙塔裏長大,天真爛漫,所以看什麽都是美好的,但是那種溫柔太短暫太脆弱了,也許一點風吹雨打就會讓它凋零、甚至腐爛。

但是她是不一樣的。

她的柔和,像沉在海底最深處的珍珠,被最幽暗的海水侵蝕過千萬年,所以也許不那麽明亮灼人,卻更柔潤、更平和、更堅韌,當盈盈地亮起來時,整個瀚海都要為她俯首。

那是一種沒有棱角、潤物無聲的強大力量。

溫緒笑了笑,看着她擦過風竹劍後,又拿起一張新帕子浸濕,細細地去擦劍鞘。

溫緒:“你很珍愛這個劍鞘?”

林然點點頭:“是我師父給我削的,我很喜歡。”

江無涯削的劍鞘?

溫緒眉峰輕輕一挑。

江無涯那堂堂無情劍主、劍道至尊,天底下最珍貴的寶物任他唾手可得,他倒是看都不看一眼,親自拿着根竹子一刀一刀給小徒弟削劍鞘。

這到底只是疼徒弟呢,還是別有心思呢?

“是很風致。”

溫緒瞥一眼竹鞘上嵌着的那朵開得豔麗的桃花,輕笑:“你師父,還送你桃花?”

林然小心擦了擦桃花,這看似柔軟脆弱的花瓣卻沒有染上一點髒污、也沒見一點損傷,她這才放心,解釋:“這不是我師父送的,這是我弟弟送的。”

“…弟弟?”

溫緒語氣笑意愈濃,似別有深意:“你弟弟送你桃花?”

“嗯。”林然點頭:“他一直都這麽浪漫,不像我,特別糙,他是個精致的小男孩兒。”

“…”溫緒微妙地被噎住,抵唇咳了兩聲,才繼續:“那你還有一個為之付出了所有的男人?”

林然又點頭,馬爸爸嘛,她為他付出的最多了——不僅曾流落橋洞、街頭賣藝,還差點就想不開要剁手賣腎了。

溫緒被她的坦蕩堵得一時語塞,看着她的眼神有點奇異。

小姑娘不得了,年紀不大,感情世界還挺缤紛多彩。

溫緒突然來了點興趣:“那個讓你那麽刻骨銘心的男人是誰?他讓你傷心,你師父不知道?你師父沒去找他算賬?”

江無涯如此寵愛她,真是當掌中寶心肝肉捧着,溫緒可不信江無涯能容忍她被人欺負。

林然搖搖頭:“沒有,師父也沒辦法找他算賬。”

溫緒:“為什麽?”

林然心想當然是因為大家次元不同,不過說了這人也聽不懂,她于是言簡意赅:“因為他是我爸爸。”

溫緒:“…爸爸?是…爹?”

林然:“嗯,乖。”

溫緒:“……”

溫緒:“??!”

溫緒忍不住坐直身子,懷疑自己耳朵壞掉了:“你說什麽?”

“你話好多。”

林然眸光清亮看着他,誠懇又禮貌地道:“你老打探我消息,還試圖挑撥離間,我有點煩你,不想和你說話了可以嗎。”

溫緒:“…”

然後林然就低下頭去,繼續擦劍鞘。

溫緒盯着她,她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就盯着劍鞘擦,活像在給前世的情人搓背,搓得專注又認真。

溫緒:“…”

溫緒捂住莫名疼起來的肝,重重咳嗽。

“啊啊啊!就算是洗完了還是好熱!”

這時候,侯曼娥跳着腳回來,撲到林然身後,直接濕漉漉的腦袋搭在她肩膀上,滿臉萎靡不振,哼哼唧唧:“嗚我好累,我渾身好酸疼,直到現在還特別熱…”

侯曼娥剛開始在火焰谷很亢奮,跟被放飛了的哈士奇似的到處撒歡,仗着屬性優勢殺得熱火朝天,但是再撒歡,連撒好幾天也受不住啊,現在這後遺症上來了,人就萎了。

林然被她撞得歪了下腦袋,随手撿起扇子,給她扇點涼風,有點無奈:“誰讓你在火焰谷裏到處招搖,我早跟你說過,劍氣總是透支得太厲害會很難受。”

侯曼娥撇嘴,誰不知道難受,可只有一次次透支修為才能突破極限,實力才會提升得更快啊,要不然她怎麽可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她又不是抖M。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

侯曼娥嘟囔着甩了甩頭發,被林然搖扇子的風吹得美滋滋,不由眯了眯眼睛:“還是外面好,風清清涼…話說你什麽時候拿的一把蒲扇?”

林然一愣,才發現手裏撿的不是折扇不是團扇,竟真是把蒲扇。

關鍵是這蒲扇還不是新的,似乎用過些年頭了,扇葉都有點微微卷,手柄還是溫熱的。

侯曼娥瞧了瞧這老大爺作風的蒲扇,停滞了兩秒,猛的爆出驚天嘲笑:“哈哈哈卧槽你哪兒搞來的扇子也太土了吧!我只在地頭看老大爺穿着褲衩背心扇這玩意兒過!你到底是什麽鄉土品味啊哈哈笑死我了!”

林然:“不是我的!”

侯曼娥笑得眼淚都快冒出來:“那還能是誰的?總不可能是我的吧,你別解釋了我都懂,誰還沒點特殊癖——”

溫緒:“是我的。”

“癖好…嗝。”

侯曼娥被生生噎出了一個嗝,一臉茫然:“誰說話了?是你說了話?”

林然默默看向溫緒。

溫緒淡然地把扇子接過去,娴熟地扇了扇:“我用慣了這扇子,扇風大小很合适,剛才正用來扇火,讓侯姑娘見笑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執扇的姿态風雅至極,邊說着,邊還在笑。

林然侯曼娥默默看了看那比他臉還大的蒲扇,又默默看着他,宛若在看一個智障。

“怎麽辦。”侯曼娥突然在林然耳邊幽幽說:“我又有點想睡他了?這麽病病弱弱的清貴公子,竟然用蒲扇,這反萌差太棒了吧!他品味也太可愛了,真是好有趣一男人啊。”

林然:“…你剛才以為我用蒲扇,還說我品味土。”

“是啊。”

侯曼娥理直氣壯:“我雙标嘛,你又不是才知道。”

林然:QAQ

侯曼娥扭頭變了張臉,笑嘻嘻看着溫緒,大膽地撩撥;“溫公子用的蒲扇,一定不是普通的蒲扇吧,可以給我看一看嘛?”

“不過是把普通蒲扇,侯姑娘想多了。”

溫緒笑着,雲淡風輕地回絕,卻拿出一片頗為奇異的冰藍色細長葉子,溫聲道:“剛才聽侯姑娘說心緒煩躁,我前些日子偶然得了一片清心草葉,便送給侯姑娘,應該能好受些。”

侯曼娥沒想太多,只當是他在向她示好,欲迎還拒地驕矜,伸手就要接過:“這怎麽好意思…”

林然卻突然擡起頭,直直盯着那藍色的細葉:“清心草?”

溫緒笑容不變:“是,看來林姑娘聽說過?”

林然從他手裏捏過那片細葉,葉瓣細長,泛着盈盈藍光,葉脈清冽如溪,正是清心草。

清心草并非能提升修為的奇草,所以名聲不顯,但是它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功效:就是壓制心魔、清淨靈臺,極有利于輔助修行。

但是林然驚訝得并不是這些,而是…清心草,就是原劇情中,晏淩在拜入劍閣之前就吃到的那顆能壓制重瞳的奇草。

八年前林然就奇怪,晏淩為什麽沒找到清心草,還琢磨着是哪裏出了岔子,結果現在就在這兒看見了。

清心草雖名聲不顯,卻極罕見,基本只在北地雪嶺那邊生長,千百年未必生出一株,這雲天秘境中竟也有?

林然輕輕摸了一下葉片被折斷的邊緣,緩緩偏過頭,盯着含笑的溫緒:“溫公子是從哪兒找到的?”

“西邊。”

溫緒好脾氣地解釋:“進入秘境之後,在遇見兩位姑娘之前,我曾無意路過一片冰原,那裏千裏冰封、萬籁俱寂,唯生得一株冰藍六葉奇草,近之則心緒平和,我便知是清心草,看它生長不易,不忍攀折,就只折下了一片葉子。”

林然不說話了。

“不是不是,不就是一片藍葉子嗎。”

侯曼娥當然不會記得原著裏晏淩一個男配吃過什麽草,此時一臉茫然瞅着深情對視的倆人:“你倆這是在打什麽啞謎?”

而且,話說,她沒記錯的話…這草不是送她的嘛?這倆人什麽時候勾搭得這麽熟了,還他媽說起黑話了!

林然沒理侯曼娥,只幽幽盯着溫緒,溫緒好整以暇回看她,眼角帶笑,滿眼溫潤無害。

半響,林然幽幽嘆了口氣,把核桃掏出來,娴熟招呼:“來,摸把核桃吧。”

溫緒一怔,還沒發出疑問,侯曼娥已經尖叫:“什麽?不是說好的只有我是你有緣人的嘛,什麽玩意兒憑啥也給他摸核桃?我不同意!”

個渣女竟然敢當着她的面公然養別的狗子!她要咬死她啊啊——

侯曼娥撲過去扯着林然的耳朵吼,林然簡直快被她震聾了,痛苦地說:“摸一下就摸一下,不一定就有緣呢,而且就算有緣也不一定能比你更有緣。”

侯曼娥這才稍微調低一點嗓門,哼唧:“這是你說的,他要是敢比我有緣,我和你沒完。”

溫緒:“…”

現在小姑娘的友誼,怎麽都奇奇怪怪的。

不過侯曼娥這樣一鬧,溫緒竟也不覺得這核桃有多清奇了,笑問:“林姑娘經常讓人摸核桃,找有緣人嗎?”

不等林然回答,侯曼娥已經哼一聲,俨然習以為常深惡痛絕的口吻:“可不是,她就是個奇葩,到處找人摸核桃,好像全天下都能是她熟人似的。”

可實際上,林然只給侯曼娥一個人摸過核桃。

林然看了她一眼,眼底滿滿溢開笑意,知道侯曼娥是在給她打掩護。

她越是這樣一驚一乍、沖動蠻橫,越會讓人輕視、讓人放松戒心、讓人不以為然

——尤其是對像溫緒這種骨子裏頗為傲慢強勢的人。

侯曼娥不耐地翻了個白眼,唇角卻翹起來。

溫緒莞爾,攤開掌心:“那緒恭敬不如從命。”

林然把核桃放在他掌心,才發現他手掌意外的清瘦修長,膚色白皙,掌心的命理線條柔軟,卻很淡,應該說是過于的淡了,不仔細些甚至會以為根本…沒有。

林然眨了眨眼。

指腹突然一溫,被細長微涼的指尖若有若無擦過,林然回過神,聽見他輕輕地笑,總似別有意味:“林姑娘,若緒是你的有緣人,你想…如何待緒?”

林然擡眼看他,他正含笑凝視着她,一雙溫和柔軟的睡鳳眼,眸底的霧色微微缭繞,泛開看不透的清紋。

林然看了看他,覺得他廢話好多:“是不是的再說,你先摸吧。”

溫緒看着她,笑了笑,掌心包住小巧的核桃,緩緩握緊。

林然盯着核桃,核桃好半天沒變化。

林然暗自松了口氣,

她就說,穿越的重生的那種裝得再像,也會有種種小跡象,而那些小跡象她在溫緒身上都沒見過,現在核桃也沒有反應,證明她沒猜錯,溫緒确實是根正苗紅的本土土著了。

既然是土著,就不應該知道劇情,就不知道清心草和晏淩的關系,也就不會是他故意藏起清心草,拿出來試探她。

但是他身上的種種微妙又是怎麽回事…

就在林然琢磨的時候,那核桃變色了。

“日,核桃變紅了!”

侯曼娥看着變紅的核桃,頓時心裏酸得冒泡。

哼,這病歪歪的小白臉還真給撞着了。

林然也呆了呆,溫緒敏銳察覺到她變化的情緒,意味深長看着她,語氣莫名戲谑帶笑:“林姑娘,看來緒說對了,緒真的是你的有——”

侯曼娥突然指着核桃:“它又變了!”

溫緒的聲音頓住,在他和林然的眼皮子底下,那紅色的核桃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越來越濃,越來越濃,紅到發黑。

林然當場震驚:“黑色?!!”

不是吧,又一個侯艾莉?

還是說…林然猛地炯炯看向溫緒——溫世賢,是你嗎溫世賢?!

核桃瞬間瘋狂閃爍,黑色如同洩了洪的河水迅速褪去,又變成淺紅色。

林然呆住了:“紅、紅色?”

核桃開始瘋狂顫抖,顏色瞬間飙升到黑色,然後又覺得不對,瞬間飙降回正常的淺棕色,然後無限循環往複,飙升飙降,顫顫抖抖,閃閃爍爍——閃得林然都快瞎了。

林然覺得自己心髒都有點不好了,她捂住心口,悲憤:“到底是怎樣,你給一個準話啊。”

核桃:“……”

核桃猛地顫了一下,瞬間變回了最初的淺棕色,宛若一顆死核桃攤在她手心。

林然:“…”

三個人都有點看傻了。

侯曼娥遲疑:“這變色還帶震動?這到底啥意思?壞掉了?”

溫緒回過神來,笑道:“也許是我和林姑娘太有緣了,超出這核桃能測出的範圍了。”

“…”林然一言難盡看了看他,又看向核桃:“天一,真的是這樣嗎?”

天一點點頭:“是這樣…”

林然嘆了口氣:“怎麽是這樣,唉,其實我不太想和他有…”

“——個屁。”

林然:“有緣…啊?”

“有緣個屁!”

天一勃然大怒:“草泥馬他竟然給核桃下魅惑!給核桃下魅惑?!日你大爺個不要臉的老子弄死他——”

林然:“……”表情漸漸驚恐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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