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哥哥

與此同時。

樓上。

顧靈玉火急火燎地沖開了沈梧秋的房間門， 仿佛身後有追她的餓狼一樣，一進來就飛快地把門關上，并反鎖上了。

一頓猛如虎的操作， 讓不怎麽想搭理她的沈梧秋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語氣涼涼道：“被我爸揍了？”

顧靈玉倚靠着門， 驚吓過度的臉色原本有幾分青白， 但因為過激的舉動又透着幾分紅，她擡手壓了壓胸口， 試圖将裏面撲通地有些過分的心跳給壓下去。

過了幾秒。

她才擡頭看向沈梧秋， 咽了下口水， “我阿爹阿娘來了。”

沈梧秋心跳好似慢了一拍，過了幾秒， 垂下眼，語氣波瀾不驚：“看來你的離家出走可以到此結束了。”

這根本不是重點好嗎？

“他們才不會管我離家出走……”顧靈玉越是着急反而越不知道該怎麽說，急得在原地轉圈圈。

“那他們管你什麽？”

“他們在乎的是孕果。”顧靈玉仿佛才找到了突破口， 三三步并兩步邁到沈梧秋跟前，“孕果一百年才會成熟一顆，全族為了我，整整四百年沒動過孕果。”

沈梧秋仍舊覺得她的話荒唐，神色依舊淡淡， “所以呢？現在四顆被我一次性吃完了， 也吐不出來了，畢竟都已經變成了崽。”

顧靈玉當然知道這一點， 可問題是——

“我實話告訴姐姐吧。”顧靈玉深吸了一口氣， “我是族中三千年來唯一的雌……女孩子， 所以三千年來， 族中的子嗣繁衍， 都是與你們人族女子通婚，讓你們人族女子……”

“等等，什麽叫做我們人族女子？我們這是漢族。”

Advertisement

突然被打斷，顧靈玉愣了兩秒，“什麽漢族？”

沈梧秋直到此刻，仍舊覺得她與眼前人的溝通障礙是來自于民族差異，“我是漢族女子，不叫什麽人族，別說的你好像不是人一樣。”

她本來就不是人。

可是，沈梧秋理所當然的一句話，顧靈玉就不敢理直氣壯地承認，她「一鼓作氣」的坦白直接「三而竭」了。

沈梧秋閉着眼等了一會，沒等到她的下文，不由又掀開眼皮睨了她一眼，“說完了？”

顧靈玉搖頭，馬上又點頭。

明顯是欲言又止。

沈梧秋有些不耐煩，“既然你阿爹阿娘不在乎你離家出走，如今找上門來了，總該有原因吧？”

顧靈玉舔了舔唇瓣，然後一把抱住了她，握着小拳拳保證道：“姐姐放心，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護你的。”

簡直莫名其妙。

沈梧秋推了推她，沒推開，只好伸手去護着自己的肚子，“你壓到這些崽了。”

顧靈玉這才麻溜地放開了她。

沈梧秋擡眸看向她，“所以你阿爹阿娘是為這些孕果而來的？”

顧靈玉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這就難免讓沈梧秋有點做賊心虛了，她又将身子坐起來了一點，喉嚨莫名跟着發緊，“那……要怎麽辦？”

她要是知道怎麽辦，就不會一看到她阿爹阿娘就跑了。

原想着等人把崽崽生下來了，到時生米都煮成了熟飯，她阿爹阿娘再不情願肯定也沒法對她的崽崽們生氣的。

畢竟，族中已經整整五百年沒有小崽崽了。

顧靈玉一沉默，就顯得格外成熟深沉，這讓沈梧秋就有些不安了——會不會将她開膛破肚……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昨晚那些殘忍的夢境也冒了出來——難道昨晚的夢境是今天要發生的事的預兆？

沈梧秋眼皮狠狠一跳，她用力咽了下口水，問顧靈玉：“你說孩子也算你的，那我要是生下孩子，和你生下孩子，沒有什麽區別吧？”

單從個人偏心的角度來說，顧靈玉是覺得沒有什麽區別，頂多孩子會沾染姐姐的幾絲精血罷了。

可是，整個族人卻不這麽認為，他們這一脈本是傳承了上古神獸白澤血脈的，也正因為有了白澤血脈，導致他們這一族血脈不純，往後的子嗣就越發艱難起來。

起初，也只是孕育子嗣艱難了些，到底族人還能自由婚配自行繁衍子嗣，越往後族中的雌性就日漸稀少，族人傾力借神族之力養育了能助繁衍子嗣的孕果樹。

結果幾百年來，族人與其他妖族神族通婚，即便借了孕果也無法孕育子嗣，直到一位族人愛上了人族女子，并讓她吃下孕果孕育出了第一個崽崽，族人才逐漸開始選擇人族伴侶。

然而，她不一樣，她是自族人借助孕果來繁衍子嗣以來的第一個雌性。

整個族人都在翹首以盼，等着她成年。

為此，族人把繁衍子嗣的機會都留給了她 ，整整四百年都沒有族人孕育子嗣。

因為，以人族女子之軀生下的幼崽血脈更加混亂，不管是神力還是靈力，都變得十分微弱，甚至在幼崽時期，連人形都沒法維持，與普通的貓族無異。

族中沒有雌性之前，為了讓他們靈貓一族延續下去，除了人族女子，別無選擇。

但有了她顧靈玉，族人就開始有了無限期待。

可是，這份期待，被姐姐咔嚓咔嚓幾口就吃掉了。

族人省了整整四百年的孕果，被姐姐一口氣全吃掉了！！！

一個都沒給她留下。

她是真的可以接受自己的崽崽沒有那麽優秀的血統，但她沒法保證族人以及她阿爹阿娘能接受這樣的落差。

當然，這其中的區別，顧靈玉自然也沒法當着沈梧秋的面直言，只好含糊道點點點頭，“嗯，也許吧。”

一看她這副死樣，沈梧秋就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正想再問，蘇雲芝就“登登”來敲門了，“梧秋，你快下去看看吧……”

沈梧秋剛想問什麽事，餘光一掃到顧靈玉，就懶得再問了，“嗯，我就下來。”

顧靈玉聞言，立馬擋在了門前。

沈梧秋下了床，走到她面前，掃了她一眼，顧靈玉就又乖乖地讓開了，“姐姐放心好了，我肯定不讓阿爹阿娘剝你的皮的。”

也不知道安慰自己，還是在給自我加油打氣。

沈梧秋聽着心口直抽抽。

樓下。

沈爸爸緊抿着嘴，一言不發。

坐在那條長沙發上的中年夫婦臉上沾着茶水，頭上挂着茶葉，雖然略顯狼狽，但臉上的笑意不減，那淡然處之的模樣瞧着十分閑适。

事情還要從十分鐘前黛影的那句——“實不相瞞，我們這次是為了梧秋肚子裏的孩子來的。”說起。

經歷了一早上關于「孩子」的天雷轟擊，沈爸爸對這兩個字格外敏感，更何況這兩個字還加了「梧秋肚子裏的」這樣一個定語。

于是這樣一句話，就像一粒火星子點在了一同汽油上，瞬間讓沈爸爸燃爆了：

“你們是哪根蔥，管孩子管到我女兒身上來了？”

對顧均山夫婦來說，沈爸爸的反應雖然有那麽一點點意料之外，對他的粗暴，夫妻倆依舊能保持禮貌得體的笑意和客套。

“倆孩子先斬後奏确實做得不對，我也十分能理解您的心情。不過，不管您願不願意面對，梧秋肚子裏的孩子也是我們顧家的血脈。”

“我女兒是你們顧家的什麽人，她的孩子如何就變成你們顧家的血脈了？老不知羞的。”

老不知羞的——這話就罵得有點難聽了，尤其是對黛影這個優雅了五千年的雌貓來說。

他們靈貓一族，優雅得體就像刻在骨子裏的烙印一樣。

當然，顧靈玉這孩子除外。

黛影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但她很快就掩飾了過去，“沈先生，咱們都是過來人，孩子們都還年輕，情到深處便是幹柴遇烈火，如今事情已經發生，指責沒法解決問題……”

話還未說完，沈爸爸就毫不客氣地将他們面前的茶潑在了他們臉上，“白瞎了我這麽好的茶葉。”

這就真是在意料之外了。

愣了好幾秒，黛影才擡手拂了一把臉，對方潑過來的茶讓自己的優雅蕩然無存，換成了其他人，黛影是不介意讓對方好好感受一下她的不優雅的。

奈何，潑她茶的不是別人，是她孫女們的姥爺，是她女兒的岳父。

現在，是她有求于人。

黛影只能深吸一口氣，繼續保持優雅。

于是，沈梧秋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奇異的場景。

她先看了一眼顧均山和黛影，然後才看向沈爸爸，“爸……”

顧均山和黛影自她一出現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在打量她了，越是打量就越滿意。

畢竟是能一次給他們靈貓一族生四只崽崽的天之驕女啊，不滿意都不行。

至于跟在她身後的自家女兒，夫妻倆就直接忽略了。

對于這對夫妻越來越炙熱的眼神，沈爸爸沒什麽好臉色，沖沈梧秋惱道：“不是說頭暈嗎？下來做什麽，回床上去躺着去。”

“現在好很多了。”沈梧秋輕聲安撫了一句，轉頭又朝顧均山他們夫妻倆看了過去，淺笑着打了一聲招呼，“叔叔阿姨。”

“哎哎哎……”顧均山和黛影沒想到她會主動和他們打招呼，受寵若驚，連連點頭應了好幾聲。

生怕自己表現地還不夠熱情，黛影直接起身，過去拉着她的手，“梧秋，辛苦你了。”

他們的熱情也讓沈梧秋受寵若驚，黛影自來熟的熱情甚至還有點讓她無所适從，僵笑道：“還好……”

這場面，讓沈爸爸就十分不爽了，端起茶杯又重重落在茶幾上，心裏對「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十分恨鐵不成鋼，但又不想讓外人看他們父女起紛争，只好憋着一口氣，乜着眼，“怎麽，認識呢？”

果然，陰陽怪氣也是會傳染的。

“……”沈梧秋愣了一下，她以為沈爸爸已經知道這兩人是顧靈玉的父母了，但看這架勢，根本就不是啊。

不過，眼前這對中年夫妻好像對離家出走的女兒并不上心的樣子，人都下來這麽久了，她也沒見給過一個正眼。

沈梧秋的視線在三人臉上各自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顧靈玉身上，突然就不是很确定了，“這兩位是你阿爹阿娘吧？”

顧靈玉小心翼翼地瞄了她爹娘一眼，點了點頭，然後悄咪咪地将沈梧秋拉到了自己的身後，這才舔着臉朝顧均山和黛影打招呼：“阿爹，阿娘，你們來了啊。”

說實在的，她此刻有點害怕她爹娘，她阿爹阿娘對姐姐表現地太熱情了。

按理說，不該啊……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怎麽都覺得她爹娘笑裏藏刀。

她一個人肯定是抵不過她爹娘的混合雙打的，但她跑得還是挺快的。

一聽到顧靈玉這聲阿爹阿娘，沈爸爸猛地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表情不可思議，又帶着隐隐怒意，“這是你爸媽？”

顧靈玉點頭。

沈爸爸瞪大眼睛看着她，然後又去看顧均山和黛影，最終将視線落在沈梧秋身上，“孩子是她哥的？”

不得不佩服老父親的想象力。

短暫的安靜後，顧靈玉迫不及待就想宣示主權，“才不……”

沈梧秋當機立斷地點頭，“是。”順便在顧靈玉的腰上掐了一把，讓她閉嘴。

比起實話實說告訴老父親孩子是果子變來的，還不如找個對方能接受的說法蒙混過去。

心中的猜想被證實，沈爸爸氣得跳腳，主要是怒其不争，“你這倒黴孩子，人家提褲子不認人，你倒好，還把人妹子帶回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沈梧秋腦子轉的飛快，正琢磨着怎麽圓過去了，這邊黛影開了口：“沈先生，不是您想的這樣的，我的孩子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她要是敢做出不負責任的事，我這個當娘的，先扒了她的皮。”

“說得比唱的還好聽。”

大抵是最震驚和憤怒的點過了，如今到了一個情緒的緩沖期，又或許是如今至少知道了孩子是有個爸的，未婚先孕總好比野種要讓人容易接受的多，沈爸爸的情緒起伏遠沒有先前那般跌宕了。

雖然語氣依舊不好聽，但看來起就要好說話多了，“要是真負責，為何他人不來？”

“沈先生，倒不是他人不來，而是他沒法來。”

黛影擡手在眼角揩了一下，眼淚瞬間說來就來，“兩個月前，出了個車禍，人就沒了，不然也不會讓梧秋獨自回來了。”

“……”這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出，不僅沈梧秋和顧靈玉嘆為觀止，就連顧均山，都驚呆了。

沈爸爸哪裏是對手。

再說了，死者為大。

如今人死了，別說人還不是不願負責，就算真的是一個提褲子不認人的殺千刀的王八羔子，他也沒法計較。

沈爸爸瞬間理不直氣不壯了，一想到剛剛自己的粗魯舉動，心情就更複雜了，“原是這樣……”

顧均山見沈爸爸朝自己看過來，趕緊收起驚訝之色，努力做出一副痛失愛子的悲傷父親形象。

沈爸爸見狀，就更加不忍心了，“顧先生，顧夫人，也莫要太傷心了……”

“這都是命。”黛影四十五度角擡頭，刻意吸了下鼻子，“梧秋多好一女孩子啊，可惜我那兒子太短命了，如今反而要苦了梧秋。”

“……”沈爸爸還能說什麽了，話都讓人家說了，再一想到早上談起孩子他爸，自家閨女那不願多談的樣子，心疼又多上了幾分，“你這孩子，發生了這麽多的事，你怎麽跟我們只字不提？”

“……”沈梧秋還沉浸在黛影足以媲美奧斯卡的演技裏，她差點都要真的以為她有一個短命的男朋友了。

黛影掃了她一眼，直接把她那一份也演了，“沈先生，你自己的女兒你還不清楚嗎？梧秋這孩子好強，能忍又能吃苦，也不知道這些日子這孩子是怎麽過來的？”

“怪不得這孩子這些日子老是魂不守舍……”沈爸爸徹底入了戲，一時間百感交集，“大概這都是命吧……”

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轉瞬就恢複了和諧，沈爸爸還讓蘇雲芝給他們重新上了茶。

事情發展太快，沈梧秋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做個什麽反應了，過了許久，才問同樣呆傻了的顧靈玉，小聲道：“你真的有哥哥嗎？”

顧靈玉機械地偏頭，看着她，點了一下頭，“有三個哥哥。”

“有出車禍死了的哥哥嗎？”

顧靈玉搖頭，“沒有。”

“……”簡直了！天底下還有這般咒自己兒子的親娘嗎？

見她看過去，已經出戲的黛影朝她優雅地淺笑了一下，“梧秋，過來坐。”

沈梧秋扯出一抹笑，“阿姨，你們聊，我上樓再躺會。”

黛影也沒勉強，“孕婦是要多多休息。”

沈梧秋這才轉過身去，拉着顧靈玉的手，兩人都僵直着背往樓上挪。

“你不覺得你阿娘有點吓人嗎？”

“嗯，所有族人都怕阿娘。”

“……你也怕吧？”

“……我肯定不會讓阿娘欺負你的。”

我信你個鬼，自己都是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模樣。

沈梧秋腹诽，不過瞧着小姑娘走路都有點同手同腳，她也就不笑話人了。

大廳這邊，黛影望着她們兩人手牽手并排走的場景，心中很是欣慰，算這只幹啥啥不行的小崽子能幹了一回——選了個還算不錯的伴侶。

等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到了拐口，黛影才收回視線，看向沈爸爸，“沈先生，咱們商量一下梧秋肚子裏的孩子吧。”

“……”沈爸爸看着她完全看不出一絲悲傷的臉色，一時倒不知道該誇人堅強，還是罵人冷血。

“我知道，孩子他爸已經沒了，梧秋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爸爸，這一點确實很難，可我就這個一個兒子，如今好不容易還有個念想，沈先生不會不讓秋秋生下的吧？”

沈爸爸這人吧，吃軟不吃硬。

眼看女人又是一副泫然之态，他哪裏還忍心拒絕，“這也要看秋秋……”

搞定了沈爸爸這個親家，黛影就不擔心其他了，“當然，我們也會征求秋秋的意見的。”

一切說開了，沈爸爸其實對孩子也有幾分期待的，村裏和他年齡差不多的人，大多當了爺爺，而他雖然被人叫了一輩子的樂公公，卻還沒當過一次正兒八經的爺爺。

只是一想到數量，他又忍不住憂心，“只是秋秋懷的是四胞胎，怕是身體吃不消……”

“這個沈先生完全可以放心，我們一定會給到梧秋最好的照顧，您要是不放心，我們可以簽個契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沈爸爸倒也輕松了點，“那就好。”

一切談妥，黛影很滿意，“像沈先生這樣的好人，定會長命百歲的。”

“……”

作者有話說：

明天的更新大概要到晚上十一點過後去啦，你們懂的。

七夕快到了，給大家一點小驚喜，随即抽兩位520jjb，其他就20jjb。

別問，問就是梅梅家有礦。

最後，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