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夜幕低垂,群星高挂,雷納爾市再次迎來一個冬夜,往常的紅燈區,這會正應該是最熱鬧的時候,但今天卻顯得尤為冷清。
就在今天早上,這片廉價公寓的房東在公寓後方的廢棄工地發現了一具女屍,瑪麗,他的租客之一,随後他便報了警,不久之後,警方趕到現場并疏散了看熱鬧的人群。
警方處理迅速,像是早有預案,封閉現場、帶走女屍并安撫周圍群衆的情緒,叫他們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不要對今早發生的事件過多評論。
然而,貧民窟是不存在秘密的地方,僅僅是一上午的時間,紅燈區的女屍事件就已經沸沸揚揚傳遍了整個雷納爾市,在傳言中,女屍的側頸處有咬傷的痕跡,除了衣衫不整之外,沒有再多留下什麽損傷。
正在市井小巷裏為這件事議論紛紛的時候,幾位身着黑色鬥篷的男人出現在這裏的街道上。河畔區是雷納爾市最早的城區,歷經幾十年的發展,老城區如今已經變成了窮人、流民和灰色生意的聚集地,房屋年久失修,不乏私自改動的違章建築,這讓本來就狹窄的街道變得更加擁擠不堪,下水系統早就失去了作用,污水蔓延于地面上,散發出一種帶着酸味的腐臭。
原本貧民窟的人口密度就很大,今天有了警方 “湊熱鬧”,街上的人變得更多,沒有人注意到那幾個與這條街道格格不入的人。
勞倫廷沉默地向案發現場走去,昂貴的小牛皮鞋踩在肮髒的地面上,濺起一片水花,他仍不為所動。
他的身側跟着一位黑發男人,始終保持着落後一步的距離。
在那男人跟警長交流過幾句之後,勞倫廷穿過警戒線,進入到女屍被發現的工地。這裏已經被收拾過,現在地上只剩下石頭和雜草,除此之外再沒有多餘的信息…… 當然,這只是對于人類來說。
吉爾伯特站在原地,脫下鬥篷,閉上眼睛做出了嗅聞的動作,幾秒鐘過後,他将鬥篷重新戴上,恭敬道:“殿下,是新生的氣息。”
勞倫廷站在那裏猶如一尊雕塑,他在思慮過後,終于沒忍住從嗓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才過了多久,又有不安分的耗子從下水道裏冒頭了。”
親王的憤怒是對周圍人的威壓,吉爾伯特沒忍住向後退了一步,他恭敬地垂着頭,渾身打了個寒顫,卻還是硬着頭皮開了口:“殿下,我聽艾琳娜說,最近雷納爾市新來了一個東方吸血鬼,年齡剛好在成年分化的階段,他與這件事會不會有所牽扯?”
“不是他。” 勞倫廷打斷他的話,思索了一會,又道,“但失控的新生确實會帶來一些麻煩,這件事背後沒那麽簡單…… 你去告訴警長,無論外面的輿論如何,這次的事件仍舊是野獸所為,提醒居民夜晚不要外出,至于那個東方來的孩子,還是待在我們的視野裏比較好。”
“野獸傷人?” 傑西的語氣中流露出不信任,她将自己盤子內的牛扒切得吱吱作響,“那一次在深山老林裏是野獸傷人,難不成這次在居民區還是野獸傷人?我倒想知道究竟是哪種野獸有這麽大的膽子和通天的本領。”
彥昭皺着眉頭,心中也有所疑慮:原本他對那位公爵先生所說的話十分相信,然而,現在仔細想想,冬天的時候大部分蛇類都在冬眠,而蜘蛛咬不出那樣的痕跡,非要說可能造成那樣創傷的野獸,思來想去也只剩下吸血蝙蝠。
可是,且不說吸血蝙蝠主動襲擊人類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小,就說各大新聞媒體沒有一家提及蝙蝠的事情。
他們都說是蛇,但又沒有說是什麽蛇,到底冬不冬眠……
“為什麽不能是野獸呢?” 突然一道女聲插入兩個人的對話,洛琳端着自己的餐盤坐到傑西旁邊,她的目光在彥昭的餐盤上掃了一下,只見裏頭吃得差不多,只剩下一把蔬菜沙拉堆在旁邊看上去沒怎麽動過,“你挑食好像有些嚴重,昭。”
彥昭愣了愣神,面不改色用叉子叉了一口沙拉塞進自己的嘴巴:“還好,我只是更喜歡吃肉類。” 他嚼着蔬菜沙拉,只覺得口腔中充滿苦味,最近,他變得越來越奇怪,明明原先是可以攝入正常的蔬菜水果,卻逐漸變得味道奇怪起來,他渴望肉類,最喜歡那種煎得五分熟的牛排,而且時常覺得口渴,像是被扔在沙漠裏的旅人。
“可得了吧,洛琳你不了解情況就不要亂說,你不知道昭的男朋友有多惡心人,他也就只能在學校裏吃飽一些了。” 傑西翻了個白眼,她将頭扭向洛琳的方向,“你剛才說什麽野獸?”
“我說,為什麽不能是野獸傷人呢?畢竟野獸也分很多種,狹義上的和廣義上的,有的時候,人們習慣性管一些非人類的傷人物種統稱為野獸,也會管一些類似人的惡魔稱之為野獸,這些都不沖突。”
“老天。” 傑西哀嚎一聲,“也許我可以拜托你說話正常一點,不要總像是從哪個經文裏竄出來的老古董,好嗎?”
洛琳沒有因為傑西的話而生氣,她目光認真,再次開口:“我的意思是,傷人的有可能是非傳統意義上的野獸,也就是說,它有可能是惡魔。”
“惡魔!” 傑西重複了一遍她的話,聲音中沒忍住帶上了揶揄的笑意,“那你的意思是說,傷人的是個狼人或者吸血鬼?”
“都有可能。” 洛琳低下頭去,開始吃起自己餐盤裏的食物,一副不打算再聊下去的模樣。
傑西 “哈哈” 地笑了兩聲,又将目光投向對面的彥昭,用口型比劃了一句:“她真的走火入魔了。”
彥昭無奈地搖了搖頭,顯然對洛琳的話也不是特別相信,畢竟他在過去的十八年裏接受的都是無神論教育,而顯然吸血鬼、狼人、惡魔之類的東西又太天方夜譚。
回教室的路上,彥昭才再次開口,疑慮道:“傑西,我其實在擔心這會不會是一些刑事案件。”
“你是說,連環殺手一類的嗎?” 傑西顯然對這個話題更感興趣,她思索了一會,又覺得彥昭這個結論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你說得不無道理,警署完全有可能為了安撫民心而搞出什麽野獸襲擊人的事件,而我們的媒體…… 哦,你也知道,它們收了錢什麽都說。”
“真的有這樣的可能?” 彥昭的眉頭皺起來,他其實只是有這樣的一個猜測,沒想到說出來卻得到了傑西的認可,這樣看來,雷納爾市好像并沒有宣傳中的那樣安定,總有些緊張的情緒在蔓延,這讓彥昭感到分外不安。
“不知道。” 傑西晃了晃腦袋,“反正電影裏經常這樣演。”
下午上的是語言課,彥昭在這方面本來就沒什麽興趣和天賦,聽着課就仿佛是天方夜譚,沒忍住開始走神: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越想越覺得緊張,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課之後,彥昭照例去經濟學院找司麒,他遠遠看見司麒被一衆年輕男女擁着走出樓門口,和周圍的幾個學生談笑風生,胸口系着的休閑領帶有點亂了,被他整理好放回去。
彥昭盯着那人的臉,有些出神,他總也記得小時候的司麒就像個小王子一樣,站在臺上,對着下方上千名學生侃侃而談——他們所在的私立學校鼓勵學生發表自己的觀點,于是,司麒和許多優秀的學生一樣,聊國際局勢、聊外文詩歌、大談股票和金融的各類事項。
這是彥昭永遠觸及不到的世界,他只是一個司機的養子,一個沒人要的孤兒,寄宿在他人檐下讨一口飯吃。
所以,彥昭從來不會在司麒跟他的朋友們聊天的時候刷存在感,他只會站在旁邊安靜等待他結束談話,然後分給自己一個眼神。
司麒看見彥昭,沖着他的方向走過去。
“司麒。” 彥昭伸手接過他的書包,露出一抹笑意,“今天晚上吃意大利面好嗎?家裏還有一些番茄,我可以熬一些肉醬……”
“我今晚出去。” 司麒打斷他的話,他回過身去,對着遠處的朋友招了招手,讓他們等自己一會,“你自己吃飯,不用等我。”
“可是……”
“哪來的廢話。” 司麒沒再理他,轉身向那群學生的方向走去。
彥昭看着他鑽進自己的車裏,随後,幾輛轎車轟開油門從學校離開,只留下幾道尾氣掃過瀝青路面。
彥昭皺起眉頭,心中不免湧起擔憂,他還想着傑西所說的什麽連環殺人兇手的事,而近日裏電臺也一直在提醒市民夜間減少外出,他本來想讓司麒留下來,不要出去,奈何又找不到開口的理由——他不了解司麒的朋友圈,也不知道他們今天的聚會重不重要,更沒有一個能勸服司麒的身份。
要是能知道市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就好了,彥昭惴惴不安地往家走去,他在這個時候莫名想起了那位英俊的公爵先生…… 如果是那位先生的話,肯定會知道發生了什麽吧。
彥昭嘆了口氣,晃了晃腦袋将不切實際的想法從腦子裏甩出去。